卫道接替了大部分的工作。
等所有的医生都去休息,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
卫道睁着眼睛,解决了最后一个昏迷不醒的病患的污染。
他戴着白手套,捏住镊子,架起一只拼命挣扎尖叫的白色虫子,将虫子浸泡在消毒液之中,虫子咕噜噜喝下去很多液体,身体表面变成了蓝色,扭动的幅度渐渐变小了,眼看着似乎快好了。
这只雪白的虫子顿时长出一颗灰蓝色的缅因猫猫头,险些撑破罐子不说,尾巴长出尖锐的毒刺,浑身上下炸开许多锋利牙齿的嘴,对着卫道弯曲身体,呀呀呀乱叫,试图用身上的嘴和牙齿咬破卫道的皮肤。
卫道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痒了。
大概是即使不被这只虫子咬到,身体上也会长出相似的牙齿和嘴唇,但并不受自己控制,说不定之后脑子也会变成猫的样子。
很多怪物都是这么来的。
反正它们也是随便长,无所谓什么好看不好看正常不正常。
卫道处理了这只虫子,时间非常晚了。
天空是暗黑的蓝色,泛着一片颇有欺骗性的纯洁朦胧的白。
外面的雾气淡淡的,好像没有之前的多了。
卫道想起基地外面的世泽鹿,不知道怪物是不是需要休息,想了想,换了一身衣服鞋子,丢掉手套,洗了手,换上新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一直是没有洁癖的,戴手套只是习惯,在这里也确实需要保持卫生。
卫道就很少取下来。
但是梦里,或许是潜意识就不喜欢手套,卫道在整个梦里都没有戴。
他忽然想问问,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道走到了基地的外围,到了这里,冷风一吹,夜色模糊,远处的天空泛着一股阴森森的绿色,不远处的白云丝丝缕缕随着风飘走,好像比刚才走出来的时候更黑了一层,时间在往前,天色在暗沉,明明不久之后就是白天,卫道突然犹豫了一下。
如果世泽鹿已经睡着了,他现在过来,就是扰人清梦,实在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世泽鹿在夜晚休息的权利是正当的。
卫道顿在原地。
又是一阵凉风吹了过来。
远处有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晃了晃,忽然看见了卫道,对他挥了挥手,见他似乎没有察觉,跑了过来。
卫道立刻就意识到对面有人,他在独处的时候不喜欢见人,下意识是想转身就走的,但是一想到对方跑过来或许是找他,他就顿住了,心里叹了一口气。
世泽鹿贴着基地的防护罩,眼里亮晶晶的,望着卫道问:“大人是来找我?尽管出来吧!我有好多话想说。”
卫道想拒绝他夜谈的邀请,低声说:“我突然有点困了。”
世泽鹿笑眯眯说:“大人走了一路,困倦也是正常的,不如到我这里休息一会,我保证,我在这里,没有其他怪物会突然攻击到大人的。我这里还有一罐喝下去就会清醒的药,尝尝吗?大人!我一点也不困。而且,到了白天,大人还有其他事情要办,顾不得我了。”
他低声问:“难道大人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吗?”
卫道叹了一口气,渐渐靠近了他。
世泽鹿望着卫道,缓缓露出笑容。
“我就知道,大人不会把我丢在边上的。”
世泽鹿见卫道走了出来,拉住他,往自己的住处去。
卫道按了按脖子,世泽鹿看见,笑道:“之前是不小心,大人回去之后,我特意练习了好久。”
他有意凑过来说:“大人放心好了,这次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卫道将信将疑,见他的神色诚恳,正要信了他说的话,他忽然张口,伸出七八条猩红的分叉舌头,喉咙里传来压低了的几乎贴着耳朵似的嘶嘶嘶,舌头湿漉漉地在空气里一个来回,感觉像突然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王八拳。
卫道皱了皱眉。
世泽鹿恶作剧得逞似的笑道:“大人要相信我,我说了不会出事的。”
卫道忍不住摁着自己跳动的眉尖说:“哼,信了你的鬼话,我是这辈子不得翻身的。”
世泽鹿仿佛得了夸奖似的,十分满意地高高兴兴地笑道:“大人是在夸我,我好高兴啊。”
他说话间,嘴里又发出那种嘶嘶嘶的声音来。
卫道问:“你是蛇还是狐狸?或者,老虎?”
世泽鹿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是一只鹿呢?”
卫道说:“你现在不太像,而且,名字就是鹿,真身也是鹿,直白得叫人不敢相信。”
世泽鹿点了点头说:“也是。不过,暂时不告诉大人,我还要再斟酌斟酌。”
卫道问:“斟酌什么?”
世泽鹿请卫道坐下,给他捧了一杯热滚滚的酒来。
不知道世泽鹿它们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白天的时候,傍晚基地外面也是空荡荡一片,现在不过是七八个小时,基地外面就让他们布置了一堆大蘑菇,看起来像柔软又多汁的食物,走进来才发现是别有洞天,里面或是木头房子,或是小帐篷,或是空洞的一居室。
总之,互相串联,从蘑菇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别人的屋子的窗户或者屋顶,旁观得到的高度并不统一,看见的东西也不相同,但并不会看见屋子里面的情况,门都是关闭的。
世泽鹿见卫道似乎有兴趣就给他介绍。
“这边是泽娜,这边是阿雅耶,那边是萨莉亚多,那边是波利多格……”
卫道点了点头,捧着酒杯,酒杯里的酒热气腾腾的,听着世泽鹿坐在边上如数家珍地对他讲故事似的讲那些朋友。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卫道问。
“也不全是,有些是仇人,不过,仇人的脑子已经没了,我换了新的进去,也可以算朋友,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这样想。我跟他们的关系就像大人和我,下属跟更多一些,但也可以当朋友。”
世泽鹿说到这里,看向卫道问:“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看向卫道的眼神清澈,目光十分纯粹,瞳孔微微放大,在室内温暖朦胧的光线里,显出一种水泽落羽的微妙涟漪,好像卫道如何回答,对他非常重要,他需要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需要卫道自己猜测。
卫道因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个问题,但给卫道的感觉又不像是问题,卫道想了想,世泽鹿似乎是试图找点共同的情况来安慰自己,卫道只需要回答‘是’就很好。
但如果卫道只是回答‘是’,又会叫世泽鹿的期待落空,虽然卫道并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卫道很清楚,世泽鹿并不是希望他回答一个好字,这就还是需要卫道纠结意思。
卫道没想到大晚上的刚坐下来就需要阅读理解。
还是个大难题。
他想,这种困难的问题应该是试卷的最后一个大题才对!
再不然也是倒数第二第三,或者,数学试卷之中绝对不需要仔细查阅的填空题。
填空题……
好像真是填空题?!算了。
卫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世泽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道:“这个问题很困难吗?大人可以想好之后再告诉我。我想,我是不着急的,虽然我真的很希望大人立刻告诉我。大人这样慎重,一定将我放在心上了,大人这样待我好,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啊,真是期待大人的回答。”
卫道预感这里有个坑,他不想进去。
如果他现在答应之后再回答问题,之后他还记得不记得都是个问题。
现在还记得,之后要是不清楚问题,世泽鹿再问起来,他的回答,只怕比今晚上还不如,白费了思考的功夫和时间。
卫道蹙了蹙眉,仿佛下定决心要在考试结束之前写完试卷交给老师,避开世泽鹿的目光,将他的欣喜当作胡言乱语决定对岔开话题的机会避而不谈,若无其事回答道:“也不是很困难。”
世泽鹿望着卫道,连连点头,露出果然符合语言的期待:“哦。”
他眨巴眨巴眼睛,卫道的余光还能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那双眼睛比之前更亮了一些。
是不是外面的风把蜡烛吹到了?
卫道试图缓解紧张,因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起来,心神不属地让灵魂飘出去,又不由自主地一把将思绪扯回来,就像发现差点被挂在树枝上的风筝,用力握住风筝线,反手绕了几圈,拉着风筝继续往前跑。
那句话可以有两个解释。
大人和我想的一样吗?
大人把我当下属,也可以把我当朋友吗?
卫道回过神来,顿了顿,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他紧张的时候,不,他在不太能自我控制的时候,就会笑出来,这种笑并不是他自己在笑,大部分时候也不是因为高兴。
虽然笑过之后会高兴起来,但只是表情,或者,更倾向于某种需要藏起来的东西正在往外泄露,就像戳破了口袋里面流出许多抓不住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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