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打开了医药箱。
他从医药箱里面取出一柄长刀来。
两颗头的黑熊绕着他走来走去。
这头熊身上的眼睛不多，但也不少，那些眼睛乍一看像蝴蝶的花斑纹，不过如果是正常的蝴蝶，那些花斑纹或许只是长得像眼睛，但这里是真真实实的眼睛。
仔细一看，这些眼睛全都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猎物，这头熊好像在把卫道作为今天的食物这件事上，有势在必得的架势。
卫道提着刀冲了上去。
黑熊晃着两颗脑袋，躲开了这次攻击并扑向了卫道的后背处，伸出爪子，想要用锋利的爪子和浑厚的力量，一巴掌把卫道拍在地上，再碾碎骨头作为肉酱吞食下去。
这头熊想得很好，但事实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更何况它是一头熊。
卫道提着刀砍下了它的头，并且将它的身体一脚踹在地上。
它实在是很大的一头熊。
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四面八方，尘土飞扬，一阵风吹来，眼前一片朦胧，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偏偏耳朵并没有失灵，站在这里同时能听见许许多多的树叶摇晃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听起来非常吵，好像有一群人在你耳边晃着铃铛，要召唤地下的僵尸。
卫道不喜欢这些声音，用手臂挡在眼前，等过了这一阵妖风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
脚步声在靠近，他数不清楚是有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又或者一群人，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吞下了一锅，充满迷惑性的漂亮蘑菇，已经中毒了。
如果他真的中毒了，那真是太糟糕了，毕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中毒的。
如果他没有中毒，那之后如果真的遇到人，他甚至不太能确定是不是幻觉。
好像无论往哪里去这件事都不会是好事。
卫道无可奈何，放下挡风的手臂，那风已经渐渐小了，他睁着眼睛往四面八方去看，没有看见什么，只是密密麻麻的树木立在那里。
树木一直是一动不动的，就好像它们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树叶子倒是还坚持不懈地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一些叶子落在地上是枯黄色的，一些叶子长在树枝上是碧绿色的。
碧绿色的叶子看起来像桑叶，会让人想到白色的会吐丝的蚕，颜色在暗处发绿，在亮处又发白，不管怎么看都好像过于鲜艳，艳丽得有毒有害。
就好像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就在对你说，别靠近这里，因为我就是警示牌。
这种时候看着叶子一想，就突然让人有种这里满树都是蘑菇的错觉，有毒的蘑菇总是特别鲜艳，一眼看见就知道不能吃。
枯黄色的叶子一踩就碎，声音清脆得好像里面是什么早就准备好的小饼干。
也许小饼干还是咸味儿的，但是这里没有小饼干可以吃。
有些人想到食物的时候肚子就会咕咕叫，卫道不是那样的人，但他身边不是没有那样的人。
他想到食物，就想到一起出来的两个人，隐约觉得他们正在靠近，但他过往的经验反复提醒他，你要警惕起来，也许那不是队友而是怪物，你得明白，你的运气并不好。
卫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如果他开始期望自己的运气能够让事情变得更好一些，那么事情一定会更糟糕。
但如果他不那么期待，失望就可以无所谓，事情失败，也勉强可以解释，保持冷静和理智，情绪平稳，事情成功的可能自然就更大。
他不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道想了想，找了一个方向离开了这里。
他走了没多久，地底下就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底下打哆嗦，但是没过多久土壤就松软了，长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小洞。
地底下冒出来一群绿色的蛇。
三角脑袋，分叉舌头，竖着的瞳孔。
看起来似乎有毒，但是这里一时间没有可以攻击的猎物作为目标，所以并不能知道究竟是不是有毒。
这些蛇在满地乱窜。
不远处的树林外渐渐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的，好像半路上受了伤，但是身上又没有血腥味儿，地上也没有血红色的痕迹。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脸，身上又穿着很厚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实在让人分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正在不远处往树林里看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人，有些失望，在原地休息了一下，然后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转身离开。
满地枯黄色的树叶子被他踩得稀里哗啦。
在他走之后，地上那些碎得好像粉末的黄叶子都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像是在模仿，又好像是在复制。
这种情况很好理解。
捕蝇草会分泌出像蜂蜜一样的液体吸引猎物。
夜里捕猎的狼会伪装成人趴在人的背后。
这些叶子在伪装成猎物，吸引更多的猎物。
没过多久，另一个方向走来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他发现了两个人的痕迹，然后靠近了这些叶子。
树林安安静静，叶子一动不动。
它们知道来者不善，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反应的废物。
它们的伪装是成功的。
但来人毋庸置疑并不相信这些。
他可是个怪物。
“你们看见了两个人。”
这话是平静的口吻。
显然这是他检查环境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这话是并不需要回答的。
他们去了哪里？
你们都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如果担心我知道之后就会把你们怎么样，你们的担心是正确的，如果你们不告诉我，我就放一把火，也许你们之中有不怕火的，我会守在这里解决你们之后再去找他们。
你们认为现在应当做什么？
世泽鹿得到了队友的消息，他顺着卫道离开的方向，远离了这片树林。
等他走后好一段时间树林也是安安静静的。
等到怪物们确定不会再有人过来了，狂欢就开始了。
这真是值得庆祝的一天。
怪物没有死在怪物手里，怪物见到了人类，怪物给怪物指路去找人类。
也许以后的日子会更值得高兴一些。
树木长出藤条，树叶长出翅膀，这林里布满了细密的几乎不可见的丝线，三只眼睛的蛇，四条尾巴的狗，两颗头的猫和老虎，树皮上扭曲的笑脸，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世泽鹿找到了卫道。
卫道正在清理自己长出来的牙齿。
这些新长出来的牙齿并不在他的口腔里，在他的太阳穴，在他的眼窝深处，在他的耳廓里，在他的脖子，在他的头皮，在他的胸口。
他把这些牙齿挨个拔出去，牙齿又一颗接一颗地长了出来。新生长的牙齿附近的皮肉都长出皱褶，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有些牙齿简直好像是长在骨头上，拔出来的时候能听见清脆的声音。好像自己的骨头断掉了。又好像是脑子里突然敲了一个警钟或者锣鼓。
他刚刚把眼睛里面，皮肤外面，除了不在口腔哪里都长的，最后一颗牙齿拔掉。
或许他还得庆幸一下，他之前只有一颗眼睛被挖了出来，不然现在他两只眼窝里面都会长出牙齿，而不是眼睛，那就更稀奇了。
正常人的眼窝里面就算没有眼睛也不会是牙齿。
假如一个人的口腔里至少有二十颗牙，他的口腔里面至少少了三颗牙，他这么想着，用舌尖试了试，这次数掉了两颗。
所以他至少少了五颗。
但凡这些牙齿长在口腔里面，哪怕有些污染，他也不会介意。可惜长得不是地方。
卫道把自己掉下来的那颗眼球又放回眼窝里。
眼窝刚刚拔出了一颗牙齿正在流血，不过血液渐渐凝固，也将平时有些松动的眼睛粘在了眼窝里。
感觉好像还不错。
卫道眨了眨眼睛。
世泽鹿就是这个时候找过来的。
卫道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远处是一点儿臭烘烘的小水洼。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卫道转过头去看见是他，恍惚了一下。
卫道试图分辨世泽鹿是幻觉还是真的。
然后他放弃了。
真的当然很好。
如果是幻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果不是真的也不是幻觉，那就是其他的怪物变出来的，那种情况可能有危险，但前提是那些怪物会出现在卫道面前。
最近有段日子没有见到那些变来变去的怪物了。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卫道提起医药箱，向世泽鹿询问月临武的位置。
世泽鹿说他知道。
卫道点了点头，跟着走了。
两个人慢悠悠走了一段路，这段时间简直像是在散步。
卫道不喜欢散步，即使是在基地里，不过基地外这么多怪物，现在走了一路一个也没看见，感觉真是有些新奇。
“它们是在害怕你吗？”
“或许是。”
“为什么是或许？”
“因为我不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
“你不能要求一块窗帘，知道害怕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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