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八院是元华唯一没有门禁的书院。
晚上不会落锁，但门是关上着的。
唯独用八院的学生卡才能把楼门刷开。
伏九息还是从头到脚一身黑，走近了，遥英才辨出融在墙里的他来。
她问：“怎么进去？”
伏九息的黑色长袍底下钻出两个纸人来，扛着一张薄薄的卡片，上边印着卡片主人的照片名字和学号，“用这个卡。”
“滴——”一声，门一推就开了。
“你从哪儿偷来的？”
“我光明正大借来的！”伏九息对遥英的提问表达了不满，颇为骄傲地解释，“有个八院的师姐，和我直系师兄恋爱了，两个人现在去校外约会了，我正好把卡借来了。”
八院宿舍一楼大厅亮堂堂的，抬头就能望见二楼，玻璃栏杆旁边还坐着人，正是热闹，楼上讨论的吵闹的做游戏的人声一阵沸腾。像伏九息这样的打扮的，在这里太过正常，多的是奇装异服的。
“从这边上。”伏九息带路带得是轻车熟路。
三个人说是潜入，压根不准确。
跟正大光明地走进来没什么两样。
直到是到了那坠落师兄的宿舍门还有三四步的距离，三人远远停下。
“是感应阵。”
遥英和伏九息异口同声。
伏九息自觉地往左边退了一步，让遥英一步走在最前。
“小心点。”陈余月在后边低声叮嘱。
凡是阵法，都是由人绘制出来的。
越高级的阵法，绘制所带有的个人色彩就越明显。
就好比写字，一个人和一个人的风格是截然不同的。
可以伪造。
但这种时候倒也没什么伪造的必要。
遥英凝神看着那拦在半空中的法阵，看里边的灵力运动的轨迹，做出了判断，“这看起来——像是我师父的绘制的。”
“常、常老师不是道修吗？我还选了他的道统论的课。”
“谁知道呢？”遥英耸耸肩。
她轻轻地呼吸一口气，抬手，在掌心将灵力凝结成一团雾气，慢慢地变薄变细，手掌轻轻地往前推了一下，这道雾气便自发地朝着阵法中心飘过去。食指中指上缠着极细的两根，同那雾气还连在一起，以备用控制灵力的运动走向。
“等会儿要是失败了，你们俩就先跑，我殿后。”
伏九息没好气地道：“专心点吧你。”
阵法散开了一个口子。
遥英更改了阵法里两道绘制的纹符。
陈余月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儿封起来？”
“这不就更刺激了！”伏九息摩拳擦掌，袍子里一瞬间涌出那么五六七八个白色小纸人，全部窜进了黑漆漆的房间里去，他不由兴奋地蹦了一下。
“能开灯吗？”
遥英还在检查房内其余阵法，回道：“…可以。”
陈余月擦亮手电筒，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宿舍是传统的四人屋舍的陈设，四张上床下桌，独立卫浴，连带阳台约二十个平米，中间空出条细细的走廊来。此刻在光亮下，屋内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四张床铺上都挂着床帘挡着看不见，桌子上零碎地放些个人物品。
“人确定是从宿舍里掉下去的吗？”
陈余月猜道：“是舍友扔下去的？”
“这谁说得准呢？”遥英还是摇头。
陈余月还欲说什么，忽地被伏九息一声低呼，两人齐齐地看过去。
“这儿还有个法阵。”伏九息朝两个人招手，“就是最基础的传送阵。”
他凭空划拉了两下，“人大概是从这儿被传进来的。”
遥英将灵力凝结成细细的一长条，仔细谨慎地探出去，与那桌子隔着一米的距离，翻阅书桌上摆着的书本，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课本上连名字都不写一个的。
伏九息在旁边“好意”补充道：“这些书是今年用了，明年还要卖给下一届的，多半是不知从哪里收来的，当然不写自己的名字了。”
书桌底下倒是还有个柜子，上边贴着封条。
遥英一抬下巴，“你——拆这个。”
伏九息抖落了两下在地上拖得长长的黑袍，几个小纸人从底下探个脑袋出来，手拉着手坠成长长的一串，沿着桌腿爬上去，牢牢地贴在木头柜面上，把封条围在正当中。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纸人刚用脑袋将封条拱起一点来。
“砰——”
窗框被折弯回来砸在墙上，重重的一下，又弹回去。
“啪——”
玻璃脱落，碎了一地。
遥英一个箭步冲在前，伸右手抓着伏九息的帽边就往后用力一甩，左手伸展胳膊将陈余月拦在身后，同时左手心里灵力自发凝结，延展，化形成一道长鞭。
她厉声喝道：“滚出来！”
是个团成了球的黑影。
里头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被黑雾挡得严严实实的。
遥英一鞭甩过去，正中中心，将那影子劈成两半，却又自发地重新合在了一起。
伏九息微皱眉，低声道：“我派两个纸人去看看。”
“不必。”遥英一把摁住他的胳膊。
“月亮。”遥英没动嘴，手上照旧利索地甩着鞭子，暗中传声道，“你将我的灵力痕迹消掉——不能在此多留，这么响的动静，夜里巡逻老师应该很快就会察觉，我们得先撤——把你的纸人都收回来，别不小心留在这儿了。”
最后一句就是对伏九息的吩咐了。
“——就现在！走！”遥英找准时机，挥着两道鞭子齐齐地劈过去，趁着这黑影还没重新聚在一起，撕了传送符纸，三人便纵身一跃。
下一秒，巡逻老师破门而入，“谁？！”
遥英一向谨慎，一连扔了三张符纸，中转了三道，才落地到了她住处附近的树林里边。
“那都什么鬼东西啊？！”伏九息一边骂，一边把纸人从自己袖子里都拎出来，在草地上放成一排，核对纸人的数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遥英摇头，“我也没有见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从未听闻过。
“会不会…是因为秘境入口的阵法出了问题，这东西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陈余月不太肯定地猜测，她的两颊通红，倒不是因为使用灵力所致。
她是医修院的，平日所学的皆是治病疗伤。
但她用来修复别人身体所受的灵力损伤这一法子，被遥英研究得用到了死物的身上，没少干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每次干了这样的“坏”事，陈余月不免要心虚，每每心虚，脸上便藏不住事儿。不过等着下次遥英一喊，她照旧急急忙忙地帮着朋友掩盖踪迹，免得出什么乱子。
“那这算什么？”伏九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兜帽仍然戴得严严实实的，声音闷闷地从里边透出来，“若缺口那边都是这些东西，封着倒也不奇怪了。只是——这同那师兄的死有什么关系？”
遥英自有别的想法，“就是有人寻私仇，再趁这个意外，将这位师兄的死和这秘境缺口扯上关系，也是有可能的。学校顾及到秘境封印的事情，即便真的查出了什么，按着消息隐而不发也是常理。”
“这可行性不大。”伏九息不赞同，“就连你都不认识那东西，况这秘境封印不过昨日才忽然有的问题，便是有人想把主意打到这上边来，也得提前了解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不然就是有手段，那也没法施用。”
“我算什么？我不过是自小在这里长大罢了。”遥英站在树荫底下，黑夜里，叫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学校里藏龙卧虎的多了，家世不凡的大有人在，我们三个人不知道的秘密，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她无端的想到了那夜同样出现在附近的叶澄和壬金和。
他们出现在哪里，是为了什么？
他们两人是被她发现了的。
那是否还有人是她没发现的呢？
她能够拨弄那秘境封印的法阵，自然就会有别人还能做到这个事情。
这是桩难事。
但向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遥英从不自视甚高。
伏九息屈起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用手把纸人挨个弹倒在地，扶起来，继续弹倒。陈余月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听风扇，淡蓝色的光幽幽地照射在她脸上，消息劈里啪啦地乱响一气，她手忙脚乱地合上，再打开。
半晌，陈余月道：“明天要开秋招大会。”
她转头看看左右两个人，“你们俩去吗？”
“不去。”伏九息摇头，给出自己的回答，“人一定很多。”
遥英来得及没回答，她才打开自己的听风扇，第一眼就看见了品译发过来的消息。
【房中无人？】
连着标点符号简单的五个字符。
她动动手指，回了消息。
【马上回来，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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