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为什么做梦?”安塞尔马问,“为什么我一睡着就会看见你,一醒来就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
“梦是相对的,你梦到我也是我梦到你,别说的好像我辜负了你一样好吗。”它说,两边挪了挪,它好像在摊手,“想想那些鸽子,庆幸你的脑子还算好用吧,不过这算不算一种自我设限?”
思想飘来飘去抓不住重点。
“你是想说这是我自发的行为?”安塞尔马问。
“对啊。”它说,“人睡着后感受无处可去,所以做梦,这里就是你梦里的归处,抛去身体这包袱后你就不再需要考虑其它了。要不就待在这里吧,归处有一个就够了。”
“人的归处来自家庭原则信仰,你个烂东西又是哪部分?”安塞尔马问。
“你没有的那部分。”它说。
安塞尔马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她感受到了愤怒,而愤怒作为能带出梦境之外,随之作出的决定也是。
“我讨厌传教士,你等死吧。”她说。
“这算什么,和好宣言?”它歪了歪不存在的脑袋,传递不存在的视线,“你又要开始找我了吗?这次你又打算怎么做?真开门了你又不进来。”
“这次我会记得开枪。”安塞尔马说。
醒来后病房内微亮,有人把隔帘拉起挡住了光线直射,此时帘布微微晃动,想来那扇窗最后还是被打开了。安塞尔马注意到面上发凉,眼珠子往下一转,口罩果然已经消失了。
“你醒了。”汉罗妮尔的声音来自她的右手边,隐隐作痛的那一边,她没躺在病床上,没穿警服,而是不知从哪搬了张椅子坐着,视线继续向右,电子时钟标注时间:9:42am。
前额刺痛,脑内眩晕,这一觉睡了和没睡没什么区别。
视线回游到被固定在床边的右手臂,那里被绷带密不透风地捆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先说好你的口罩是护士摘的,我可没动。”汉罗妮尔说,“感觉如何?”
“感谢您的关心,我的感受一般,有来电吗?”安塞尔马问。
“没有。”汉罗妮尔说着又补充道,“你的手机也没有动静。”
“您的腿伤如何?”安塞尔马继续问。
“装了护具,可以下地了。”汉罗妮尔回答,“你可不行。”
“感谢您的关心。”安塞尔马笑不出来,她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安德森的事怎么样了?”
“现在SPD应该已经开始调查了,你觉得她为什么会遇害?”汉罗妮尔问。
“…对啊,为什么呢。”安塞尔马说。
“那一块常人可没法进去,左拉没有问我们是怎么进去的可能是因为迪瓦尔在,但安德森是真的没理由也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汉罗妮尔说,“说真的无论如何这都很难和我们调查的事情脱开关系,她大概率是被牵扯进来的。”
当然是这样,她为何会躺在铁轨上,她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何会被吃掉——
“她为什么会被吃掉?”安塞尔马问,“如果真的像迪瓦尔探员所说的那样,那些存在的食人行为是为了获得信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信息是需要杀死一个巡警去获取的?”
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烧,好像是饥饿,好像是反逻辑,好像是愤怒。
“而且最后它们还。”汉罗妮尔没有说下去。
“我不认为它们真的死了。”安塞尔马强调完成时。
“为什么?它们和莱斯利可没有相似之处吧。”汉罗妮尔问。
“因为我看到,它们最后上升,并回到了祂。所以它们最后的选择并非是死亡,所作所为也并非毫无意义。”安塞尔马说自己看到的,她难得提供口供。
“…什么?”汉罗妮尔迟疑地问。
“警官。”安塞尔马眼球转向汉罗妮尔,“您昨夜有做梦吗?”
汉罗妮尔的眼神像是看到了鬼,“没有,我从来不做梦。”她说。
她会害怕的,她当然会害怕,她不接受超出常理之物出现在自己规划的生存范围内。但该存在的本就一直存在,并不是人类个体不接受就会消失的,当然,她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但如果要这样做的话,那就该干脆离它们远一点。
“兰加警官,您也该意识到那个存在了吧。”安塞尔马看向了天花板,“并不是吃人类尸体的怪物,并不是邪教,也不是什么神秘未知——”
“你想说什么?”汉罗妮尔打断了最后的揭晓,“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活下来了,也取得了线索,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不是很明显了吗?不要谈论无法被实证的东西。”
“您想一直活下去吗?一直这样,一环接一环,合情合理地活在秩序之中?”安塞尔马问。
“…我当然会。”汉罗妮尔说。
这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谁和您保证这个当然?”安塞尔马还是笑了,她看着天花板,仿佛那空无一物之处有只有她自己看得见的什么,“若您准备继续深入其中,那么便不再有可以保证当然的存在了,执法者的身份也好,枪支也好,您对常理的坚持也好,全——都没有用。”
她依旧每次说话前都要提前吸气,但吐出的话语依旧沉重无比。
没有回答,安塞尔马看向她,“我看上去如何?”
汉罗妮尔看向那根被固定的手臂,“还挺惨的。”
“不要看伤口,看我。”安塞尔马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刚才说的话,我突如其来的异常伤口,我的态度,如何?”
汉罗妮尔没有说话。
“您以为我是突然变成这样的?不,我每次做梦都会得到些新的知识,同时也愈发理解那些人。再继续深入下去的话,您就是下一个我,下一个做梦的人,或者下一个安德森,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趁我现在因为她的事犹豫,快跑吧,去查您的公共卫生案。”
汉罗妮尔没有说话,安塞尔马也没再看她。
“不要。”汉罗妮尔说。
安塞尔马看向她,那人撑着脑袋,二人对视。
“您该解释了。”安塞尔马提醒。
“不要。”汉罗妮尔说。
“需要我再提醒您些什么吗?”安塞尔马问。
“不要。”汉罗妮尔说。
她当然不需要解释什么,于情于理,汉罗妮尔-兰加都不需要向安塞尔马-拉克森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
安塞尔马深呼吸,以积蓄说话的力气。
“说实话,您根本就没有做好与超脱常理之物接触的准备,您是躲在秩序之后的执法者,不如说您需要这份秩序带来的自我安定吧?您以为我在好心劝您与异常之物保持距离?不,是因为我不得不警惕哪天您认定我疯了之后决定将我就地枪决,您这样想过对吧,思索过如果我确实是个疯子那该如何反应对吧?您对此颇有经验了不是吗?您坚守的理智对我而言是一种拖累,且绝不可能一直保持到最后,明白了吗?”安塞尔马说。
“…那你现在后悔一开始接受我的邀请了吗?”汉罗妮尔问。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安塞尔马觉得自己若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就会让场面变得有点好笑,但她实在是没力气笑了,于是她只是沉默。
“我明白了。”汉罗妮尔点头,“你忍着吧。”
到头来拒绝节目效果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吗?安塞尔马心想。
“怎么说的来着?”汉罗妮尔想了想,继续说,“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时刻担心着我会不会觉得你没救了之后袭击你的后脑勺,或者干脆拿着执法记录把你拷起来关精神病院。反正你现在这样绝对过不了精神评估吧,无论是哪边的。”
“真惊讶您觉得我现在还有救。”安塞尔马说着,有点想笑,但也知道现在笑了手上的伤口肯定会痛得要死。
那就这样吧,她心想,反正眼见为实,她们早已见过了这世界真实的一部分,那么再隐瞒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故作玄虚只会让自己看上去很蠢。
“你都会因为安德森感到愧疚,是因为你觉得那通电话让邪教徒注意到了她吗?”汉罗妮尔问。
“不是愧疚那样的自我反省,我只是不想负责,对您同理。”安塞尔马说。
“也是。”汉罗妮尔点头,“即使不是邪教徒,你也挺邪恶的,该说幸好你是政府工作人员吗?有这个身份后无论多讨人厌都会有人替你着想的,当然反过来也一样就是了。”
“我的工作身份竟还有如此妙用。”安塞尔马说。
“开始庆幸自己之前跳槽了吗?”汉罗妮尔笑着问。
走廊传来匆忙脚步声,病房的门被潦草地敲响两声后忽地推开,来者是霍洛维茨,她进门后就看着安塞尔马,具体来说是她的手臂,一副看到脏东西的表情。
“我听说昨晚有警察被送进急救站就觉得可能是你们。”霍洛维茨抱着一些文件,“发生什么事了?这手臂是?”
“上午好,霍洛维茨博士,这是我,这是我的右手手臂,见谅我们都无法起身与您交谈。我右手臂的状态和您想的差不多,不过我还活着。”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闷着笑了两声。
“…先来谈谈二位昨日带来的样本吧。”霍洛维茨抿了抿嘴,“根据显微镜检查和之前的结果,那结构应该是一枚寄生虫虫卵。但内部结构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同,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有机卵体在其中,根据常规情况来判断的话那黑色花苞几乎就是个空壳。”
“那不常规判断呢?”安塞尔马问。
“没有卵膜,但却有结构,那虫卵本身是一具包含了内容物的死壳,而且壳非常脆弱。二单位内容物与之前从异常流浪者身上解剖得到的未知寄生元有相似的表现,再加上你,我几乎可以确定它们是同一种东西。但具体机制不确定。”霍洛维茨的语速很快。
“所以说那就是一个不可能孵化出成体的易碎器官包。”汉罗妮尔思索着问,“您觉得它和这种表现的联系是什么?”
“这种”的代言人躺着不说话。
“好问题。”霍洛维茨翻了翻文件,“我还在等具体的报告,但就目前为止它产生的效果让我认为它是一种寄生型感应触发器,对特定的外部刺激产生反应,并对人体造成影响。具体得找实验室了,这样品你们从哪找到的?”
“…一个社区诊所医生友情赠送给别人的护身符。”汉罗妮尔扶住额头,“这个论点可以写上报告吗?这个的传播范围太大了。”
“都说了是论点,但我的论点有数据支撑,您可以尝试说服。”霍洛维茨这样说着却看向了安塞尔马,此为受害人之一,进行时。
“我的急救检测报告您看过了吗?”安塞尔马问。
“看过了,但我猜测是因为急救时那寄生物不再受到刺激所以才没有异常。”霍洛维茨说得头头是道。
“那您是想看我再表演一次大出血?”安塞尔马问,“别的不说,这里可找不到指挥家。”
“我说了只是论点。”霍洛维茨强调。
“那些尸体,您的论点,再加上她。”汉罗妮尔摊手,“这样能说服SPD封锁那社区诊所以收缴那些护身符吗?但现在她们又在忙其它案子,不如说怎么越来越多了啊而且说到底其实是一件事。”
事不算案。
“感谢您的精彩论点,关于这个的来历您有什么想法吗?”安塞尔马问。
“我不是才问了你们?”霍洛维茨叹了口气,“不过更细节的检测也在进行中了,得到报告后我会去问问专业人士,这玩意总归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请问大概需要多久?”汉罗妮尔问。
“3到5个工作日吧。”霍洛维茨说。
这个答案真是无论在哪,在什么情况下都一如既往地稳定,堪比黄金。
“能拜托看看这个吗?”汉罗妮尔出示舞蹈海报。
霍洛维茨摘下眼镜眯眼看着手机屏幕,将手里的文件扔安塞尔马病床上后拿过手机反复放大细节查看,并不时翻出几张文件查看。安塞尔马没有意见,她有点饿。
“就是这个。”霍洛维茨指了指手机屏幕,“你们带回来的样本就是这个图案实体化。”
她取出一张照片,图中黑色花苞含苞待放,“虽然它本质上是虫卵但结构上与花苞确实是相似的,如果它真的能像花苞一样完整展开的话,那我推测形象就会是这个图案这样。”
“开放了会怎么样?”汉罗妮尔问。
“是碎了,那样本无法承受那种程度的张力。”霍洛维茨带回了眼镜,“我得问专业人士要点意见,但现在我猜外壳碎裂后里面的那些存在就会溢出,这个图案你们从哪拍到的?”
“舞蹈演出的海报上。”汉罗妮尔深深地叹了口气,“时间在下周一。”
“…下周一我不出门比较好吗?”霍洛维茨问。
“这个活动也得想办法叫停,我们会再继续调查的,博士。”汉罗妮尔说,“现在还远不到放弃的程度。”
“好吧,好吧。”霍洛维茨叹了口气,“我得走了,有新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
说完,她再次看了眼安塞尔马的手臂,“希望下周一之后我还能看到二位。”
“我也希望。”汉罗妮尔点头。
“感谢您的帮助。”安塞尔马说。
病房门开了又关,文件倒是被留下了,安塞尔马摸了过来翻看信息,有了些收获。
“有什么想法吗?”汉罗妮尔问,“当初怀特的行动应该就是为了让你感染那个,叫它触发器好了,就那么一拍就能感染上的话会不会太简单了?如果这样就好的话她们也不需要大费周章设立移动疫苗摊位吧,哈迪德顾问也不需要发护身符。”
“她当时还念叨了些什么,想必不会是祝福我的话,毕竟现在不是节日时间。”安塞尔马说。
“念叨了什么?”汉罗妮尔问。
“和造成迪瓦尔警官受伤的同语言但不同内容的一句话,很遗憾我没听懂。”安塞尔马回想了一番。
“但你还活着。”汉罗妮尔说。
“怀特女士同理,以及度内警官。”安塞尔马说,她理解了一些,但得不出个准确结论。
若说这整个流程是一场歌舞剧表演,那每个被感染者都是演出人员预备役,乐谱来自梦境,经典情节早已注定,身体就是乐器,代谢提供节拍和旋律,甲状腺是指挥家,寄生物是指挥家的外来入侵大脑,而那句话是“演出开始”。
一声令下,指挥家抬手,生命就开始舞动,每次迈步都在朝着真实的世界狂奔而去。演出人员当然可以中场休息,但舞台永远在她们闭上眼之后出现。
黑暗深处,听众只是垂目,但只要祂睁眼,无需任何语句,脑子就会争先恐后地迫使指挥家带领一切献上最完美的演出,因为那是外来入侵者最纯真的信仰。
想停下这份舞蹈的人都会遭受代价,比如砍掉脚跟,或者肢体被灼烧,但只要□□还存活那睁眼在所难免,除非有上好的安眠药。
“所以是这样!”汉罗妮尔恍然大悟,“鸽子,塔尔博特,你,以及那些流浪者都通过各种奇怪的途径感染了触发器。然后那个语言一触发,你们就会出问题。”
“感谢您介绍了我的伤情报告,兰加警官。”安塞尔马问道,她尝试活动右手,手臂内侧的皮肉传来刺痛,连活动手指都难,“那么现在我来告诉您我的推论。”
“说来听听。”汉罗妮尔点头。
“我们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们只是做梦,或者说开始做梦,梦境主题因人而异,内容是关于清醒时所看见的世界的对话。但是以另一种语言,该语言以真实角度诉说世界。对话目的是传教,看那些死人我猜传教目的是让人长眠不醒。”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一言不发。
安塞尔马不管,深呼吸继续说,“鸽子受影响后食用尸体,因为它们脑容量太小,活着的时候大脑无法理解那份对话,死了才理解,或者反过来。但死了的没法说话,好在它们共享磁场可以更为迅捷地分享个人所得,于是死去的那些以身作责承载梦境内容,并以做肉身翻译器,主题我猜与本能相关。名为罗森的流浪者受梦境启发,想以食用鸽子的行为使用翻译器,动机不明,但结果明显失败了,可能是因为种族,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
说完后,安塞尔马等待一个不至于让她失望的反应。
“这些推论有哪部分是有证据的吗?”汉罗妮尔问。
“没有,都是感受和推理。”安塞尔马回答。
病房沉寂好久,她闭了闭眼。
“完蛋了。”汉罗妮尔叹气。
“什么?”安塞尔马问。
“我相信你,我答应过我该理解你,而且你对原则的坚守值得我信任。但是,你说的这些话完全不合乎常理,也没有证据。好啦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相信了你的话不就也变成别人眼里的精神病人了吗?”汉罗妮尔哀叹着说。
安塞尔马笑了笑,汉罗妮尔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样说的话,那个花苞图案的用处就不是传播或者触发,因为这些已经有别的存在占据了。”汉罗妮尔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应该就是这玩意出现的原因吧,说血液是这个传播器的培养材料也说得通,再加上找到的那些奇怪的材料。”
“血这一部分您是从何得来的结论?”安塞尔马问。
“当时我不是流鼻血吗?血滴在地上时,我感受到了什么。”汉罗妮尔微微移开了视线。
“您也知道被别人当精神病的感觉不好受啊。”安塞尔马冷笑,“有具体一些的感受吗?”
“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被挖掉一块吧,昨晚也有这种感觉。”汉罗妮尔说着捏了捏自己连着血痂的刘海,她的额头也被绷带缠了起来,“拜托理解一下啦,我精神评估过不了的话连枪都不能带哦?没了执法者身份我们的行动也会受阻。”
这倒也确实,真实情况有害精神健康,在哪都是老生常谈了。但安塞尔马没话想说,她不认为这人还能过不了精神评估那种大学生作业。
“抱歉哦。”汉罗妮尔说,“不过无论如何,在我看来你还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真的。”
当然不一样,人种就不一样,安塞尔马冷笑一声,没打算继续追究这个问题了。
“想来若是一年内每天脑子都被挖去一块的话那现在也该习惯了吧。”安塞尔马说。
“你是说那些人?”汉罗妮尔顿了顿,“但她们还挺正常的,至少看上去正常。”
“您觉得伪装成一个正常人需要什么特殊准备?西雅图可是出了名的多元化,太正常了反而是一种不正常。以习俗信仰个人爱好为名,我们甚至需要主动去理解那些不正常的部分。”安塞尔马说。
“…这种事果然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吗?”汉罗妮尔笑了笑。
“总有人能看出来也不愿意包容的,比如说我。”安塞尔马自我介绍,“不过我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那至少现在你该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么了吧。”汉罗妮尔说。
“只是推测,最坏的那种。”安塞尔马说,“她们想做的事最坏无非是我们昨晚所经历之物的扩大版,那是一种献祭行为,而祭品人选我们也都知道,或者说闻到了不是吗?”
说完,她看向汉罗妮尔,并且没有看到类似恐惧的感情,不免好奇道,“在可以走的路上您非得要死到临头了才知道害怕吗?”
“没那么糟吧,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阻止她们了吗。”汉罗妮尔乐观地说。
安塞尔马没说话。
“…是我们,对吧?”汉罗妮尔问。
“您准备怎么做?”安塞尔马问。
“你到底想不想阻止她们?”汉罗妮尔问。
扪心自问,安塞尔马没有这个想法,“不如您先谈谈计划吧,或许我会按需改变想法。”
“你要是不想阻止她们我和你谈这个有什么用?”汉罗妮尔质疑。
“至少方向是差不多的。”安塞尔马说。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我也不是你父母祖父母会拿枪托打你。”汉罗妮尔问。
“您不也一样?”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盯着安塞尔马看,似乎是在考虑些什么,最后,她叹了口气。
“放弃使用刑讯逼供了?”安塞尔马问。
“我不会这样做。”汉罗妮尔郑重强调,“总之至少得有两个计划,其一是我们能完全摸清目标的底牌的情况下,其二相反。”
“一般这种情况下您还应该准备一个备用计划。”安塞尔马说。
“那也得情况允许。总之,如果帕斯卡尔拉愿意将信息告知我们,那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那些邪教祭祀什么什么的仪式准备工作和手段,并将提前阻止了。其二就是在没有信息,我们只能自己摸索一个大概的情况下,我们需要找全可疑目标,并根据反应准备解决后续问题。”汉罗妮尔说。
一是从结构下手,二是从结构上的操作者下手,实际上现在两边都模糊不清。
“一先不提,二,您所说的摧毁具体是指什么?”安塞尔马问。
“…我会尝试说服警司行动的,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自己想点办法。”汉罗妮尔顿了顿,笑了,“哈哈哈,所以才说我不太适合当警察啦。”
安塞尔马看了她一眼,“我来为您准备一个备用计划,准备炸药然后将中央车站周围半径5英里的地下区域全部炸开,这样一来效率和效果都是最佳。”
具体指把一和二混一起全炸了。
“…炸药从哪里来?”汉罗妮尔想了想,又抬头,“等等你在开玩笑?”
“我可没力气笑了,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巨大的来电通知音近乎敲破耳膜,安塞尔马条件反射地肩膀一缩,结果扯到了右手伤口,痛得有点不想活了。
是汉罗妮尔的手机,她迅速摸出查看来电者,“是左拉。”她说着接起电话。
看别人打电话如同观赏哑剧反应视频。
“上午好!辛苦了。”“对,没什么大碍了别担心。”“是的我还记得,她怎么了?”“…这样,我知道了,监控有说什么吗?”
她忽然沉默了许久。
“我了解了,嗯,麻烦你们了。”汉罗妮尔结束了通话,“有两种消息,一边好一边坏。”
“说更坏的那个。”安塞尔马不觉得有好消息。
“不止一个。”汉罗妮尔伸出一根手指,“今天本来是怀特被移交的日期,但今早治安官来警署却发现她的房间空着,监控还出问题了现在在修。”第二根手指,“今早SPD带队检查了我们昨晚遇害区域,没找到任何尸体,不过至少因为办案涉及FBI行动我们没被追责,但针对安德森警官的调查没能推进,暂定为失踪下落不明。左拉说现场找到了血迹已经送检,以及,现场的轨道和墙面有明显老化现象,具体情况不明。”
以及第三根手指,附带一声叹气,“我又得去做新的精神评估了,而且因为伤情检定我近期无法参与巡逻,不过进程还是能查到。”
安塞尔马听着都有点想笑了,“怀特的失踪放现在已经不算坏消息了,不过好消息也有三个吗?”
“其实只有一个,还是我自己刚刚想的。”汉罗妮尔收回了手,“我有度内警官的联系方式。”
“炫耀?”安塞尔马问。
“你硬要这样想也行吧没朋友的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拿起手机,“现在问问吗?她至少会知道些什么,不过会不会说不确定。但我们现在也没别的事情能做了。”
这话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安塞尔马思索着这个名字的含义,她们没什么交流,但这个名字她隐约有印象。不仅仅是因为近期的事件,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事件,是更切身的,有画面可以怀念的记忆。
那是一个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对了,那就是她,那个不知为何站在那里看了她一分钟的人,就是路易莎-度内。
“今年四月发生在耶斯勒大道上的水泥车拐弯撞击事故您有印象吗?”安塞尔马问,“那时您应该才入职不久,或许还处于培训期吧。”
“确实,不过我知道这件事。”汉罗妮尔点头,“水泥车右转弯意外撞上了西区警局巡警伯恩施泰因驾驶的警车,导致其当场身亡以及爆炸和路面塌陷。这样一说当场确实有个被冲击牵连的受害人,不会就是你吧?”
“很荣幸。”安塞尔马点头,“开车的人不会思考除了目的地以外的目标,但那水泥车司机的目标却本就是那辆巡逻车,我和司机对视时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个人在犹豫。”
“…犹豫什么?”汉罗妮尔问。
“犹豫,要不要把站的位置有点碍事的我顺带着一起撞死。”安塞尔马说,那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事到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笑了。
“可针对那辆水泥车的路线监控调查并没有结果,司机怎么会知道巡逻车会出现在车辆右侧?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那辆车?”汉罗妮尔疑问。
“那辆车上本该坐着两个巡警,副驾驶上的就是安德森,她因车载GPS出问题半路下车换车,再追上时看到的就是塌陷的路面和爆炸导致的火灾。因各种原因她的名字没出现在你们的案情档案上吧,但她在医院时和我说过,在巡逻车上她们的无线电信号都出了问题。”安塞尔马说着叹了口气,“我猜她从不觉得这件事真的过去了,我现在知道了她是对的。”
“无线电和GPS同时失联会触发快速定位,再加上提前知道巡逻路线的话,能得知巡逻车的确切位置是可行的。”汉罗妮尔点头。
“随后抵达现场进行记录的警员就是路易莎-度内。”安塞尔马说,“而现在,我猜她也从不觉得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所以怀特她也是。”汉罗妮尔顿了顿,“我再问问左拉。”
“不用。”否决的声音来自两个声源,一个是安塞尔马。
门开了,另一个声源路易莎悠然自得地步入病房内,并抵住了门好让身后的护士推着小车入内。她微笑着点头回应护士的道谢,身上的警服没和头发一起乱着。
“拉克森女士上午好,请问您感受如何?”护士一边问着一边拿出了记事板,路易莎松开了门让其自动合上,她沉默地靠在墙边,与二人相对。
安塞尔马转动眼珠看向她,她怀抱双臂回以视线,以及一个略带疲惫感的微笑。
挑衅吗?她心想。
“拉克森女士?”护士没得到回应,低头问道,“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很痛吗?”
回答时间到,但安塞尔马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一边,“我感觉还行。”她只能这样说。
“好的,请问您有头晕恶心的感受吗?昨日夜里您有梦语现象,为此我为您换药时摘下了您的口罩,以防止呼吸受阻。”护士问道。
路易莎的笑容加深了些。
“没有。”安塞尔马说。
“好的,除手臂的撕裂和感染外,我注意到您不久前有因跌落导致昏迷的住院记录。”护士说到这里顿了顿,“而昨日急救时伤情检测员报告说您的旧伤并没有修复迹象,但您之前出院申请时签注过AMA表格,请问您需要止痛药吗?”
“我清楚责任问题,不需要。”安塞尔马说。
护士叹了口气,“好的,但这次您真的不能在复查之前私自拆开绷带了。这位警官您也是,带了护具不代表就可以随意行动了。”
“…我知道了。”汉罗妮尔一直盯着路易莎看。
护士收起记事板,将小车上的餐盘摆在了两张病床各自的床头柜上,把安塞尔马的病床角度折起大概60度并拉起床上桌,“下午一点时有下一轮输液,请您做好准备。”
病房门开了又关,有个人没走。
“我听说你去找马格达聊过,兰加。”路易莎开了口,声音低缓,“这确实令我感到意外,我印象里她可是很固执的,执着于将还活着的人拒之门外。”
她说自己意外,但安塞尔马没从她的脸上看出多少不情愿,反而更多的是期待。她在期待一些态度,一些意见,或者其它的什么。
以及,此组织成员内部似乎并无频繁交流。
“她和你说了什么?”路易莎问。
“说了些关于尸体的事,以及,祈祷。”汉罗妮尔说,最后的词汇结束时衔接上了路易莎的轻笑,像是听闻到了好友的趣事一般。
“…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对吗?怀特是你带走的?安德森巡警的死亡,当时的车祸,那些流浪者,死亡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汉罗妮尔问。
“嗯。”路易莎用短促鼻音回答了所有质问,笑容回归一条线。
“你也是其中一员对吗?”汉罗妮尔问,“哈迪德顾问和奥尔蒂斯女士也是,以及其它更多的人,你们都在做相同的事,也都是这个邪教的成员对吧?”她出示了眼睛图案。
“你是这么看我们的?软弱到需要靠一个图案支持自己。”路易莎皱眉,她在失望,但很快就释怀了,“不过就这么几天也算是值得称赞的结果了。”
她笑了笑,“我还得感谢你。”
“…感谢什么?”汉罗妮尔问。
“今天早上,警局前台出现了一封信,信封内有一小块烧焦的尺骨,刻有Wither字段。你应该没收到消息,因为这被定义为了恶作剧。”路易莎说着叹了口气,她又在失望了,“因为这样的恶作剧一年来发生了数十起。我也不止向一个人推荐了哈迪德顾问的社区诊所,你是第一个为我带回来一些有趣的东西的。”
汉罗妮尔没有回答。
“原来如此,对多元化的包容性在您眼里也变得如此实用了。”安塞尔马将餐盘拉进,食用一如既往没什么特色的食物,“那么对于兰加警官的勇敢表现您有准备什么奖励吗?”
“喂——”汉罗妮尔不满。
“这样一说,确实理应如此。”路易莎侧过头看了眼安塞尔马的手臂,“毕竟若没有奖赏那你们的崇高精神也没有了意义,对你们来说一切都终究腐朽的话,尽头可没有荣光和表彰在等着你们。”
“您还是个虚无主义者?”安塞尔马单手拆开面包的食品包装。
“真实不会因时代和世俗这种有限的存在就动摇或妥协的,它只是存在,我所说的不过是事实,事实不因人的想法而发生改变。”路易莎摇头,“而我的想法是相反的,我,我们,以及二位,所作所为确实是有意义的。”
“您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说这些话,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安塞尔马盯着对方问。
“…有事没做完的人而已。”路易莎说。
她说出那句话时神情近乎是痛苦的,她眼目低垂,嘴角下落,眼睑和发丝中的阴影之中近乎要落下泪来,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与她的语言是相连的。安塞尔马意识到她也一定在梦里见到过什么,路易莎已经找到了那梦中的东西,找到了自己的真相道路和获得新生的方式。
“那是什么?”汉罗妮尔问。
“安德森警官也问过一样的话,她也主动走向了黑暗。”路易莎叹了口气,“我能看得出您尚且还未完全踏入黑暗之中,以她为前车之鉴,这次询问之前思考一下退路如何?”
她说着抬头抬手,仿佛在确认自己手上的绷带,或者朝天发问。
“她问了你,她也在调查你们?”安塞尔马意识到了什么。
“…她与你们不同。”路易莎说,“目标也好,方法也好,人数也好。”说完她看向了安塞尔马,没有道出未尽之语。
但那是在说:你们会有相同的结果。
于是安塞尔马才知道自己对那人的揣测确实是怀带偏见的,西德利并非不打算往上走,她只是,还有需要解决的事情。
“所以你一直在引导别人调查你们自己?”汉罗妮尔质问。
“我只是允许好奇心存在。”路易莎说。
“你们的所作所为你自己清楚,那些人的死你又不是看不见,这怎么可能是凭着好奇心就能调查清楚又全身而退的?”汉罗妮尔问。
“凡事皆有代价,你也该领会到了吧?”路易莎笑了笑。
“要说你们所作的有多反人类我倒是领会到了,藏着掖着自娱自乐,看着我们行动你还挺开心的吧?”汉罗妮尔怒道,要不是她脚还带伤估计能跳起来。
“我们都是人类,所做之事也是为了人类,你的观点太主观了。”路易莎不以为意。
“你又有什么资格那么说?送尸体的人不也是你们吗?”汉罗妮尔完全不理解。
对于这些问题路易莎只是笑了笑。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下周一会发生什么?那些异常生物是你们带来的?”汉罗妮尔质疑。
“她们本就一直存在。”路易莎说。
“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们?”汉罗妮尔问,“还是说你终于决定把我们也杀了送给那些东西吃?用你的警枪?”
路易莎捏了捏眉心,“我不是来和你们讨论这个的。我替莫约带话,她说让你们有事问我。”
“那又是谁?”汉罗妮尔问。
“阿蒂萨-莫约,你们之前去找她了对吧?为了一具尸体。”路易莎说着叹了口气,“她向来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不过现在看来她确实没可能和你们面对面交流。”
眼前的二人一人抓住个突破口想问出所有东西,一个不把对方的问题当回事,安塞尔马捏着面包看这两个人争论,却并不觉得路易莎来到这里纯粹是为了探望她们,或者为了给阿蒂萨带话。
关键点只可能在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吗?安塞尔马想起塞勒斯特对那三只未知生物的评价,忽然有了个猜想,并放下了手里的纸巾。
“度内警官,您没说到重点上,无论是关于您的目的,还是你们。”安塞尔马向后靠去,“您对那些UMA怎么看?”
“我说了,她们本就——”
“我没在谈论历史,那可不是我们的专长,来谈论一些更具体的事务如何?”安塞尔马盯着路易莎问,“比如,昨夜里发生的事,以及那些生物出现的原因,对吗?”
路易莎没有回答。
“哦。”汉罗妮尔也明白了,“那东西你们也不认识啊!”
路易莎皱眉,她看着那根被固定的手臂,仿佛想透过绷带和缝合线看到更深处的,深过皮,血,肉,深入骨髓的什么东西。
“不能说完全不认识吧。”路易莎突然笑了,“但个体之间差异巨大,人不就是这样的?”
梦中的启示在此刻以人类能理解的语言被道出:那确实是人类。
“原来如此,您说的得没错,那才是原住民。”安塞尔马点头,“您,我,我们都是这里的局外人。”
“你是说那些是本地生物?”汉罗妮尔问。
“是本地人,至少我认识的那个是。”路易莎指正。
“您如果愿意引荐一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安塞尔马说。
“不需要哦。”路易莎的语气笃定。
“不需要。”安塞尔马问,“因为您觉得我们继续调查下去一定会死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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