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怀特有了反应。
“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任何来探望你的人,更别提保释了。”汉罗妮尔这样说完,却没看到怀特产生负面反应,她继续追问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依然不愿意解释自己的行为吗?”
“什么行为?”怀特问。
汉罗妮尔顿了顿,继续说,“昨日夜晚九点四十五分你将拉克森女士推下楼梯的行为。”
“这个的话我没有需要解释的吧。”怀特看向安塞尔马。
汉罗妮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您愿意解释一下自己行为偏差的原因吗?”安塞尔马问。
“那是什么?”怀特问。
“…虽然说沉默成本不该影响重要决定,但在您看来我的一句口头调查竟然比自己经营八年的店铺更加重要?”安塞尔马问。
“这你比我清楚吧。”怀特说,汉罗妮尔看向安塞尔马。
“我不清楚,BPD无法权随意搜查唐人街的店铺,审计署亦然。”安塞尔马说。
“哼,政府的。”怀特说,是中文。
安塞尔马摇了摇头,汉罗妮尔虽然也听不懂却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蔑视。但怀特明显不准备解释这个词,也不准备继续解释自己的动机了,她低下了头,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静。
几次单方面问话后,审讯结束了。
“她为什么说您比她清楚?”汉罗妮尔问,二人坐在办公区外的桌边,八大道拥挤依旧,人和车各忙各的,鸽子也是,桌上只有两杯咖啡。
“我不清楚,兰加警官,我是被害人。”安塞尔马说。
“也是合作调查对象。”汉罗妮尔强调,怀特的供词少且缺少逻辑,但她依然能发觉些信息,并发掘出安塞尔马在隐藏些什么。
“您在怀疑您的合作对象。”安塞尔马说。
“我不该吗?”汉罗妮尔问,她疑惑对方为何不愿与自己明说。隐瞒代表隐情,隐情不该出现在纯粹的被害人身上。
安塞尔马的视线从窗外转到汉罗妮尔脸上,最后落进咖啡里。
“怀特为何说她无需解释她的行为,因为她认为你清楚。你该和我达成共识,而不是我们的调查对象,拉克森女士。”汉罗妮尔说。
“共识。”安塞尔马重复,“您认为我和一个精神病人达成了共识,这可是非常致命的指控。”
“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但你当时确实默认了她的说法。”汉罗妮尔说。
“我还以为审讯室里被审讯的对象是嫌疑人怀特。”安塞尔马说。
“是我们要调查的目标。”汉罗妮尔再次强调了我们。
安塞尔马再次看向了汉罗妮尔,她们对视,但汉罗妮尔并不认为二人处于一个相等的位置上,就像是与怀特面对面时一样,她意识到自己缺少了某样关键线索。
“真希望我们的目标能一直是一致的。”安塞尔马说。
“至少现在方向是一致的。”汉罗妮尔说。
安塞尔马拿起咖啡,但没有喝,“怀特无需解释的原因是,她并没有那么做。”
“…没有推?”汉罗妮尔意识到了什么,“但您确实——”
“我确实摔下了楼梯,但那并非是‘推’。”安塞尔马做了个向前推的手势,“而是‘拍’。”随后又做了一个拍击的手势。
若是说安塞尔马故意以那样的行为造成怀特被逮捕的话,汉罗妮尔这样思考着却依然想不通事件的逻辑走向。
“放心吧兰加警官,您的合作对象并不会在内部控制测试以外的情况下引诱违规现象,更别提测试也是需要准备的。”安塞尔马说,“在怀特拍了我的肩膀后,我失去了平衡,并摔了下去,这就是事情的真实经过了。”
但汉罗妮尔还记得自己昨日见到安塞尔马时对方腿脚利索得很。
“…这其中的细节我很难和您解释。”安塞尔马放下了咖啡,“总而言之,您只要记住,怀特的目标大概率并不是我受伤这个结果,而是动作本身,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汉罗妮尔已经习惯于这位政府工作人员看人的好眼神了。
“那不就更奇怪了吗?”汉罗妮尔忍不住说,“只为了那一个动作就赔上自己八年努力的结果,怎么可能呢?”
汉罗妮尔还记得审讯过程中怀特说自己八年来的坚持,那疲惫神情不似作伪。
“这就是我们不得不调查的部分了,去找那个流浪者罗森问问吧,您不是认为她在某些方面与怀特有相似之处吗?”安塞尔马说。
对方在岔开话题,但汉罗妮尔却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是合理的。但除开这一点之外安塞尔马的言论也让汉罗妮尔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何在审讯的时候你不说这件事。”汉罗妮尔问道,但问完之后她就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一个需要询问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安塞尔马笑了,她带着口罩,但笑容从眉眼处泄露,同样露出一角的还有毫无保留的恶意。
“因为我是被害人,我有权利保留我的意见,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
审讯室内有监控和声频记录,言论会影响到检察院的报告和法院判决。汉罗妮尔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那么,你对怀特的发言有什么看法?她初审时可什么也没说。”汉罗妮尔问。
“此人有在掩饰自身与慈善机构的关系,我认为这是她不得不采取的行为,也就是说若非她本身与该慈善机构利益相关,那她就是绝对的被控制者。”安塞尔马说,“联系到其精神状态我无法判断两边的权重。”
“那无论如何那个慈善机构和背后的基金会都是我们必须调查的目标了。”汉罗妮尔说着叹了口气,“难不成中央车站的空气有毒不成?她没带口罩所以精神被影响了,不过那个味道的话即使没有特殊毒物也足够成为精神污染源了。”
“关于这一点。”安塞尔马顿了顿,补充道,“我个人主观认为怀特不戴口罩的原因是她不需要。”
“您认为她有特殊的药物?”汉罗妮尔问。
“更简单。她没有在闻,因为她一直在使用口呼吸。”安塞尔马说。
这样来说那鼻塞症状也有了解释,汉罗妮尔这样思索着说,“昨日上午看见她时还没有类似的症状呢,难不成是忽然感冒了?但她的审讯前体检报告又是正常的。”
“她的口呼吸更像是焦虑症的表现,但在这一点上我没什么解释权,卡米拉博士有对其进行精神评估吗?”安塞尔马问。
汉罗妮尔并不认为怀特的表现与那些焦虑症发作的人类似。
“没有,这不在她的工作范围里。”汉罗妮尔摇了摇头。
“那我可真是唐突了。”话虽如此安塞尔马没有愧疚。
汉罗妮尔左手手表震了震,是她提前设定的闹钟。今日她负责下午的巡逻,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并做好准备回到那片空气中去。
“下午巡逻的时候我们去找罗森,以及那处慈善机构的另一处据点。”汉罗妮尔说。
“让我们先定下一个短期调查目标吧。”安塞尔马思索着说,“找到那处民居真正的主人,我认为此人与怀特异常的行动方式有关。您觉得呢,兰加警官?”
“可以,不过你们找到的银行流水上没写名字吗?”汉罗妮尔问。
“找到名字是没用的,得找到那些慈善家本人才行。拜托您申请针对茗居茶叶的远程搜查令了,警官。但为避免案件冲突在申请时请使用城市公卫案作为理由,实质性联系的话,就使用‘作案模式’吧。”安塞尔马说。
“是说怀特和罗森有相似的行为模式吧。”汉罗妮尔点了点头,“这不难办,二者在事发地也有交叉,不过你对这流程还真清楚啊。”
“流程和绩效也是我的审查业务,请勿怀疑我的专业性。若是有天我看到了您的名字定会让您了解我的职业素养的。”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莫名觉得对方在威胁自己,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我会尽可能避免这一天。”
“那就祝您好运了。”安塞尔马说着,将凉透了的咖啡喝一饮而尽。
远程搜查令办理很快,为电子版,下午巡逻时间正式开始前就得到了批准。想到下午或许会面对危险情况,汉罗妮尔做好了万全准备。安塞尔马决定跟着汉罗妮尔巡逻,除确保进度外,也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为了探索效率,防毒面具也请给我一份,谢谢。”安塞尔马说。
“倒是可以,但这是需要归还的。”汉罗妮尔点头,近期因特殊情况,调查队的人均有三副额度,滤芯不限量。
“感谢您的慷慨,兰加警官。”安塞尔马点头。
接近巡逻调查时间,汉罗妮尔准备好后前往停车场准备开私车到目的地附近,二人五套脚步声在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上回响。
“但你确定要跟着去?我是全程步巡。”汉罗妮尔看着拐杖欲言又止,“那里的路面情况我就不多说了,如果遇到了意外情况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
“请勿怀疑我的行动力,我亦有所准备。”安塞尔马说着,单手展示了自己公文包里的木枪套,并解释,“我的持枪证还在有效期内。”
木质枪套的造型相当有代表性,那是□□的专属枪托。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汉罗妮尔也解释了一下,“好吧,我不劝你。不过至少希望你开枪前能告知我一下。”
“可以。”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的私车为宝蓝色特斯拉model s,她离开纽约时将原本那辆大学就在开的model 3卖了,半年前买了辆新的。她自认为不算是其粉丝,只是开习惯了。
“符合我对您的印象。”安塞尔马评价道,并走向右后方座位。
“我不是你的司机。”汉罗妮尔把副驾驶的门拉开了。
安塞尔马熟练地开口解释:“如果发生车祸——”
“请。”汉罗妮尔看着她说。
安塞尔马坐进副驾驶,并自己拉上了门。
“你害怕车祸?”汉罗妮尔一边倒车一边问。
“我担心您造成车祸后的责任归属问题。”安塞尔马说。
“符合我对你的印象。”汉罗妮尔说。
“我的荣幸。”安塞尔马说。
“但那把上世纪的枪就不太符合了,是你自己的吗?”汉罗妮尔好奇问。
“您这句话有怀疑我独立性的嫌疑。这把枪的注册人名字当然是我,不过购买人是我的祖父母,我毕业于UT Austin,这算是我的大学毕业贺礼。”安塞尔马说。
“那还挺有纪念价值的。”汉罗妮尔说,她想起自己的大学毕业贺礼,警校毕业后她没有时间去旅行,她的父母就送了她一套书,从瓦尔登湖到苏格拉底的申辩应有尽有。她们自己都不读,汉罗妮尔当然也是没读的,不过她有在搬家时将那些重量带回来。
“我推测您的私枪为□□。”安塞尔马说。
“如果你有问题想问我请直接问,可以吗?”汉罗妮尔说,“我确实有私枪,不过不是那么华丽的东西。”
车里安静了一会,论坛沿窄单行道从市中心穿过几道灰面彩绘桥洞,逐渐靠近目的地。她需要将车停在执法车位,也就是中央车站南边的车库内。
“您该介绍一下您的品味了,警官。”安塞尔马说。
“柯尔特蟒蛇。”汉罗妮尔介绍。
“符合我对您的印象。”安塞尔马评价,“枪法如何?”
“当警探那会换弹没人快过我,射击效率也是。”汉罗妮尔说。
“您或许是在炫耀,可惜我并非专业人士。”安塞尔马说。
“这句话希望你自己也能记住。”汉罗妮尔说。
“我的荣幸。”安塞尔马说。
二人抵达国际区南部停车场,从下车点出发,调查先从怀特的茶叶店开始。汉罗妮尔与其它巡警交接完毕后二人正式开始行动。
茗居茶叶正门木板裂开缺口,缺少的那部分连同碎屑一起扫地,内玻璃门近门把处被开了孔,约巴掌大,门开着,没开灯。
汉罗妮尔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低头确认脚印,“有人看见她被押走了来这抢劫,脚印很乱,至少三人以上。”
“也可能是为了销毁证据,您需要取证吗?”安塞尔马问。
“需要,我通知局里的人过来。”汉罗妮尔通过对讲机讲述了事情经过,“可以调查,但我不确定里面是否还有人,你记得贴墙站,不能随便碰这里的东西。”
安塞尔马点头,汉罗妮尔摸出警用□□和手电筒沿墙壁探索。找不到第二个出口的屋内昏暗,昨日还洁白的地砖纹上杂乱黑色脚印,那之上散着些零碎货物,货架空着,深处遗留一两个难民,玻璃柜台被砸开一个洞取物,收银台自然也没有被放过,但那些书没人动。
绕屋行走一圈后汉罗妮尔确认店内无人,员工休息室和民居的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民居上锁且她们无搜查令,员工休息室也锁着,但有搜查令在身的汉罗妮尔没多犹豫就把门踹开,现在它有被破坏的痕迹了。
内里是另一处民居,拥有者是怀特,内置当然也和茶叶店一样刻意的井然有序。门内右侧入目就是一张床,头靠右墙,床头柜空着且没有充电线散落,地上没有地毯,旁边倒是有一柜子中文书,桌椅空置,木质椅背挂了白色外套。正对床是厨房区域,没有隔断,橱柜灶台区干净整洁,单开门冰箱上贴着购物小票,几个项目被指甲划掉了。
房间深处还有一个隔间藏着,是卫生间,没有人在。
“抢劫者已离开。”汉罗妮尔向调度报告,并从腰包里摸出一副手套扔给安塞尔马,“不可以带走证物。”
“我当然清楚。”安塞尔马说着带上了手套。
二人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怀特店里的监控,其显示屏本该位于收银区,现在整个配套,显示屏连带主机键盘鼠标全都消失不见,只剩几根线寂寞地搭在架子上。
“是强行扯断的。”汉罗妮尔打着手电筒确认道,“和收银台的抽屉一样。”
“有云备份吗?”安塞尔马站在柜台外问。
汉罗妮尔抬头确认了一番店内外摄像头,是她认识的型号。
“这个摄像头的型号太旧了,而且应该是二手的。”她摇了摇头,继续检查四处是否有抢劫者或怀特遗落的线索。墙面上日历还在,她翻动以往的页面,每一面,每一天,每一个格子上都贴了相同的贴纸,若不是边缘偶尔起翘,那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其自带的花纹一般。
174枚贴纸陈列其中,沉静无声,以秩序带来秩序。
日历无特殊标注,或许可以说明与慈善机构的接触早于今年,汉罗妮尔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离开柜台开始搜索其它区域。角落里的体重秤和纸箱还留着,她拆开纸箱确认其中内容,仅仅是普通的包装速食。
安塞尔马走向了员工休息室。
“这里没有监控。”她确认道。
汉罗妮尔一时不知对方想说什么,只能先提醒道,“但执法记录仪开着。”
“我当然尊重执法者也清楚执法权的规则,兰加警官。”安塞尔马说着,走进其中拉开橱柜和冰箱门进行查看,冰箱冷藏区有许多玻璃食品保鲜盒,冷冻区内容物多未拆包装的速冻食物。安塞尔马取下小票确认内容。
橱柜内餐具厨房电器俱全,对于一个独居者来说是有些过于丰盛了。
“怀特似乎并不喜欢下厨。”安塞尔马说,“其食品采购选择多为冷食,基本上没有需要处理的食材,也少有需要烹饪的速食。当然也可能是她有自己的库存。”
“但她的厨具非常多,空气炸锅搅拌机面包机蒸笼。”汉罗妮尔清点着说,“不用为什么要买呢?这算不算行为偏差之一?”
“当然,看来是她这半年内对烹饪的兴趣大大减少了,或者说对维持有序的生活。”安塞尔马将小票放了回去,“冰箱里的保鲜盒上有些日期在一个月以前。”
“我们得找到原因。”汉罗妮尔说着开始调查其它区域。
“SPD有调查怀特过往几个月的银行流水吗?”安塞尔马问。
“没有,这需要法院搜查令。但如果你想问她有没有复赌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没有。”汉罗妮尔说,怀特的个人信用档案中没有这种迹象,而她本人也没有紧急联络人可以借钱。
“感谢您的信息。”安塞尔马说。
床底有几双不穿的鞋子,床头柜里是保健品,衣柜里衣物无异常,衣物里也没有,床垫壁柜夹缝中也是。安塞尔马在书柜前翻了翻那些书籍,并没有找到任何夹着的东西。
“这些都是小说,柜台上那些大概率也是。”安塞尔马看着那些插图说。
浴室里也没有发现。
“要去民居里再检查一次吗?”安塞尔马问。
“至少请不要对着执法记录仪说这句话好吗?”汉罗妮尔说。
“哈哈,开玩笑的。”安塞尔马没笑,“但怀特总该有个精神寄托。”
“那些小说?”汉罗妮尔思索。
“这被用了八年后药效也不够充分了吧。”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再次看向了那个日历,她没有找到过往的日历,但想来也该是差不多的。
“是什么外部支持让她得以重获新生呢?”安塞尔马靠着柜台思索着说。
是什么呢?汉罗妮尔不明白到底是怎样庞大的,绝对的信心能让怀特抛下八年的努力做出那样的行为,又让她能在放弃过往的坚持之后依旧能保持自我。她将日历取下,门外透进来一些光,折在那贴纸的边缘处,如一道道白线。
“…你们从何而来呢。”汉罗妮尔喃喃自语。
“这种基础型贴纸的话哪都有卖。”安塞尔马说。
“这句话是在开玩笑?”汉罗妮尔问。
“您按需理解吧。”安塞尔马说。
“不过确实,我没找到用剩的贴纸,怀特身上也没有,难道是被抢劫者带走了?”汉罗妮尔分析道,“但抢劫者没进入里面的房间也没带走角落里的箱子,却带走了钱和货架上的东西。”
安塞尔马听后看向了那角落里的箱子,那上面没有标注。
“因为没有被允许。”安塞尔马说。
“允许?”汉罗妮尔一愣,“你觉得抢劫的人有针对性目标?”
“需要带走重要物品,允许带走需要的物品。”安塞尔马点头。
“在这一点上我也认同你的想法,常规抢劫者比起带走主机更倾向于选择蒙面。所以慈善机构的人在销毁证据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我们没有证据。”汉罗妮尔说,没有证据就只能怀疑,只能推测,不能打印或写下来。
“合理的推测,同时我认为那贴纸或许也是需要带走的东西。”安塞尔马说。
“说它只是基础型的不也是你吗?”汉罗妮尔问。
“我以为您懂我的幽默呢。”安塞尔马说。
汉罗妮尔不再说话,她低头看向那白色正方形贴纸,又用手电筒从下方照射查看,怎么看都看不出它需要被带走的理由。再次将日历放平后,她顿了顿,尝试将贴纸揭开。
日历用纸易碎,她撕了三次才完整地揭下来一张。
一只眼看向她。
那是一只用铅笔轻轻画上去的,并不复杂,立体,有神的眼,它的周围有些许花纹,如枯叶,如骨刺,如指骨,具体内容因主人画技不好而无法辨认,只无序而扭曲地被筐在日历格子中,被白色方形贴纸盖住。
只有那只眼,在正直,无误,不容辩驳地看着她。
昏暗空间下,汉罗妮尔忽然感觉自己正在被看着,她顿了顿,继续开始揭开剩下的那些贴纸,一张张白色裹尸布被揭开,一只只眼睛睁开,一条条线条扭曲伸展。
日历上,174只眼睛看向汉罗妮尔,以视线传递视线,她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可能是因为防毒面罩导致的缺氧,她控制自己用口腔吞噬空气,再呼出。
没有用,眼睛还在看着她。
但深呼吸和翻页的声音吸引了正在思考的安塞尔马,她回头,看着带着防毒面罩低着头但胸腔起伏的汉罗妮尔,疑惑地开口问道:“警官?”
视线远去了,简笔眼睛回到了平面之上。
“额。”汉罗妮尔回过神来之后迅速后退了一步,背撞在墙上后,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背部警服被冷汗打湿了部分,安塞尔马上前,顺势低头看向那副日历。
因日历用纸原因,汉罗妮尔远没有将所有贴纸都完整揭开,日历上有一格没一格地露出其下方的扭曲绘物,安塞尔马翻了翻,若有所思。
“看来原因找到了。”她说。
“你认识这个?”汉罗妮尔问。
“邪教。”安塞尔马点了点日历,“这还不明显?您在纽约没见过那些神秘学学者吗?”
没错,当然是邪教,当未知被道出名字后,汉罗妮尔的心跳也稳定了下来。
“看来那个慈善机构确实不仅仅是在做慈善。”汉罗妮尔凝重地说,“我拍照,这本日历我们不能带走。”
“理应如此,请吧。”安塞尔马挪开了手。
二人离开茗居茶叶后就看到了来取证的警察。
“兰加警官。”左拉点头致意,“以及,受害人拉克森女士。”
“幸会。”安塞尔马点头。
“辛苦你跑一趟了,里德警官。”汉罗妮尔抬手打招呼,看到这位同事后她心情轻松了一个度,“我们简单探索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台面上那个日历,看图案我们推测怀特与邪教组织有联系。”
“与这附近的那些有牵连吗?”左拉问道。
“没有,至少我没见过那个图案出现在哪个活动的横幅海报上过。”汉罗妮尔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回局里后我会调查的,有消息就通知您。”左拉点头。
“多谢!”汉罗妮尔笑着说。
“感谢您的工作,里德警官。”安塞尔马说,她有强调警官两个字。
“…应该的。”左拉看了一眼安塞尔马的防毒面罩,没看她的腿,转身走了。
二人沿街走,前往南主街近I5高速高架下方。
“你们认识?”汉罗妮尔问道。
“不认识。”安塞尔马说,“不过这样一看,你们应该也不认识。”
“拜托说详细点。”汉罗妮尔说,她不再想假装自己听得懂或听不懂此人的言外之意。
“左拉-里德毕业于多伦多大学,本来是谷歌的实习生,实习期写了封邮件告诉你们局长街头的摄像系统后门没关牢,被约谈后就去你们那实习了。数据泄露可是大问题,我也是今天才见到这位让我加班三天的实习生本人。”安塞尔马说着笑了笑,“现在看来她当时确实并非故意如此。”
汉罗妮尔一时没说什么,她才知道这位喜欢一个人待在会议室的同事还有如此光彩的过去。不过就如安塞尔马所说的那样,她们二人实际上并不熟悉彼此,此次共事就是她们第一次认识彼此的机会。
“那还真是。”汉罗妮尔想了想,“令我意想不到。”
“里德警官大概也意想不到自己还能被叫警官吧,反应还真有趣。”安塞尔马说。
杰克逊街道中间,有一条红色涂装有轨电车呼啸着停下,无人上下,就又呼啸着离开。
“她就是帮我们调查那个基金会线索的朋友。”汉罗妮尔强调了我们两个字,“拜托你见到她时说话礼貌点可以吗?”
“原来如此,她知道自己被你看作是朋友吗?”安塞尔马问。
“我说朋友是因为我把她看作是朋友,因为她帮助了我,所以我也会尊重会帮助她。而不是强行与她产生什么联系。”汉罗妮尔说。
“这还不够强行?”安塞尔马问。
“因为我确实也想和她交朋友啊?”汉罗妮尔理所当然地说。
安塞尔马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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