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寻烟从石刻前站起来，仔细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她发现，自己身体上的病其实都尚未痊愈，五脏六腑依然存在着病灶，眼睛也仍然是瞎的。
只因意外被剑意与血莲开启了识海，她现在才得以用神识视物。
那么，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就不会意识到她其实是瞎的。
褚寻烟闭眼内观，瞧见自己识海里的那朵血莲，以及萦绕在血莲周围的那两道慈悲剑意。
其中，紫色的那道剑意为寒灰起烟，属火。
白色的那道剑意为白骨生花，属金。
她明白，而今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真倒是印证了她的那套大慈悲剑法——寒灰起烟，白骨生花。
褚寻烟开始尝试着调动谷中灵气，运转体内的灵力。
然而她发现，她的身体根本存不住灵气。
也是，她现下丹田已毁，剑骨已无，身受重伤，经脉破损。
灵气即便进入身体，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储存。
连引气入体、炼精化气都无法做到，她又何谈修炼，自然也无法施展出需要以灵力做支撑的法术。
在这种情况下，褚寻烟根本没办法修仙。
意识到这个事实，对褚寻烟而言不啻于当头一棒。
她细细回想起今夜那株血莲与两道剑意进入她识海中的整个过程。
看来，并不是因为她引动了山谷中的灵气，才形成的血莲。
那两道慈悲剑意本就由她所创，她醒来后第一次于崖壁间触碰到那两道剑意，就感受到剑意中的雀跃。
可她在谷中静坐多日，那剑意明明很亲近她，却始终没有回归她的身体。
想必那段时日里，剑意便是在等待血莲成形。
那朵血色莲花，应是由万鬼崖众多白骨多年来在慈悲剑意熏陶之下孕育而成。
白骨绽莲花。
寒灰起烟火。
这才是她能死而复生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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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寻烟自幼习武，痴迷武道，即便是来到修真界以后，她也一日不曾荒废武道，因此从前哪怕她不使用灵力，在纯粹的武学中也是一个高手。
现下她虽没了法力，但轻功的身法尚在，很轻松几个踏步便登上旁边一棵参天大树。
看着是一派潇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苦涩。
要说没有失落感，这是自欺欺人。
毕竟曾几何时，她也是别人口中独步天下、鲜有敌手的修仙奇才。
她的剑道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可现在，她什么也不是。
褚寻烟二十五岁结金丹以后才第一次下山游历。
虽然不知道她在万鬼崖到底躺了多少年，但她记得，被害的那年她恰好才过了两百岁生辰。
起码一百七十五年光阴的滋养，怪不得剑意一定要等血莲出世。
今天是满月之夜，谷中灵力在月华之下愈加浓郁，血莲这才得以现世，被剑意种进了她的识海里。
如今，她无法使用灵力，身体状况比凡人还差些。
按照常理而言，眼瞎体废，她如何还能使用轻功。
但由于识海中的血色莲花与两道慈悲剑意就如养料一般支撑着她的身体，才让她不似刚醒来时那般浑身疼痛，能暂时无恙地活着。
起码现如今，她的身体虽然仍旧有着各种病症，这些身体内部损伤让她无法修炼，却不影响她和普通凡人一样正常生活。
她能看见苍莽青山，能听见风吹万物，能嗅到百花馥郁，能感受到胸腔里那怦怦的生命心跳。
这样，就已经很好。
再多的，也不可能了。
此生，她于修仙一途上，恐怕难以寸进。
褚寻烟躺在一根枝干上，仰望着天上皎皎圆月，神思不知去往何处。
良久，她低声轻语：“如今还能看见这无边月色，也算老天偏爱。”
幕后之人费尽心机，想要置她于死地。
但对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竟然把她丢来了万鬼崖。
幕后之人但凡换一个地方抛尸，她可能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当初褚寻烟有关万鬼崖的那段往事，并无人知晓。
因为那些作恶的妖都已被她杀尽，而在那些被她救下的凡人面前，她并没有露出真实的相貌，而是以一位少年游侠的形象护送他们返回人间。
褚寻烟跳下树，对着漫山遍野的骷髅深深鞠躬，感谢这万具白骨还她的这一段因果和情谊。
其实，按理说，这万人坟最初被她打理修缮得好好的，怎么都不至于变成如今漫山遍野都是白骨的景象。
然而在她被截杀之前的上十年里，修真界有几位大能在这附近斗法。
修真者之间打架，动辄便是移山倒海。
这谷底的近万具尸体经过岁月流逝早已变成白骨，却意外在那些修士各种翻天覆地的法术炮轰之下被翻了出来。
这些白骨堆积如山，没有人知晓其来历，只能瞧见此间森森鬼气。
之后，这里便被人称为万鬼崖。
想来那群黑衣蒙面人之所以将她埋在此处，是想用这万鬼的怨气压制她，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只是也许冥冥之中，善恶终有报吧。
这万鬼对她并无怨气。
反倒是护住了她的身体以及那极其微弱的一缕魂魄。
并且一直在替她蚕食着镇魂剑的魔气。
经年累月过去，那镇魂剑中残留的镇压之效已经不多。
她醒来前夜从天而降的那场雷雨，来的恰到好处，将镇魂剑击碎。
于是她便这样活了过来。
虽然是苟延残喘，到底还是，再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想到此，褚寻烟心里陡然生出些许豪情。
她如今这条命尚能苟存于世间，实在是不易。
是万鬼崖这么多白骨，是当初她留下的那两道慈悲剑意，这才让她没死掉。
既然她曾经能种下令自己死而复生的因，成就今日之果。
那么有朝一日，她必定也能够种下重新登上修仙之途的因，最后得证大道。
而在那之前，她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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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崖不可久待，如今褚寻烟既然已经可以通过神识视物，便打算先离开此地。
前往何地，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万一被当初那群杀手以及背后之人发现她还活着，她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怕是又要消陨。
但宗门里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如今没有法力护身，贸然回去，不妥。
可即便她在深山里找一处僻静之所隐居，只要她留在修真界，就很难保证自己一直不被发现，毕竟修真界认识她的人太多了。
对于当下毫无自保之力的褚寻烟而言，修真界实在是危机重重。
是以，褚寻烟认为，她短期内还是不要留在修真界为好，不如先去人间游历，一边养护身体，一边寻找治病和修炼的机缘。
虽然如今已经无法修行，但有一点还是很令褚寻烟感到欣慰，便是她可以依靠神识视物，且这皮囊仍然年轻。
修仙者筑基之后虽然容貌会随时间流逝而衰老，却也可以通过服用丹药来维持相貌。
等修炼到金丹期以后，修仙者的容颜便会定格。
褚寻烟筑基早，结金丹也早，所以她渡劫期时候的容貌瞧着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女，碧玉年华。
如今她虽已经没有灵力，好在有血莲和蕴藏生机的慈悲剑意滋养心脉，她仍然能够保持二十岁的容貌。
不过，接下来她究竟能活多久，就只能看这株血莲和这两道剑意能支撑多久了。
血莲枯萎、剑意消散之时，恐怕便是她身死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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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寻烟花了一天时间在山谷里搜寻树胶，将那柄镇魂剑粘好，重新插于原来的位置。
那崖壁上的剑意已经回到她体内，于崖壁上再寻不到踪迹。
至于那被剑气划开的刻痕，褚寻烟用磨尖的石刀在周围添上许多相似的痕迹，做成风刀霜剑自然形成的模样。
之后她便启程离开万鬼崖。
经过万鬼崖附近的一片山坡，褚寻烟意外瞧见一大片野生蓍草。
她停下脚步。
以前修炼时除了练剑，她还学过不少其他的技能，都是宗门弟子的必修课，其中就包括卜卦。
而简单的占卜并不需要灵力。
于是褚寻烟走进蓍草地，小心地摘取了五十根完整的蓍草，找了一个向阳的好方位，开始用大衍筮法进行推演。
若是继续留在修真界，大凶，近日会有血光之灾。
但若是前往人间，虽然也凶，最终却有化凶为吉、否极泰来之象。
卜卦结束，褚寻烟将蓍草收好。
这说明她的判断没错，应即刻前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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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修真界纵横多年，大家都以为，她叫骆萤。
她师尊姓骆。
当初师尊之所以会捡到幼小的她，是受到萤火虫指引。
所以师尊便为她取名为骆萤。
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原本的名字。
但从今往后，再无骆萤。
她叫褚寻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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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过天青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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