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缨嘱咐了,这几日不许下床,必须留在房中养伤,唐翳听话的抱着被子趴在床上。
他的房间被沈缨以特殊的香熏过了,据说有安神的作用。
闷闷的看着窗口,唐翳忍不住用手肘撑起了点身子,趴久了,胸口有点疼。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唐翳马上又趴了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这几日,沈缨每日早晚均过来替他把脉,除此之外,早中晚三餐连同该用的药亦是亲自送到房间里来。
唐翳心里明白,沈缨这般做法完全是在体恤自己。
只是,他仍不习惯趴着睡,常常是趴了一会就觉得手臂酸痛发麻。
将房间里焚尽的香从香炉里倒了出来,沈缨自锦囊中取出两个香饼换进去,然后点燃了,盖上盖子,拿起旁边的锦扇轻扇几下。
风透进香炉里,很快有袅袅白烟自炉盖中漫出。
房间内笼起一层淡淡的清香。
沈缨走到床前,将唐翳中午要服用的药丸倒出两丸,看到他轻微颤抖的眼睫:“睡不着就不要装睡了。”
唐翳睁眼,忍不住问道:“师父如何知道我是装睡?”
沈缨淡淡道:“熟睡之人呼吸平稳,双目紧闭。哪似你这般,眼睛虽是闭着,眼珠子却在底下到处乱转。”
“师父。”唐翳侧了侧身子,想要坐起来,“我能下去走走么?”
沈缨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唐翳可怜兮兮的看着沈缨:“师父,其实身上已经不怎么疼了,我下来只活动一小会行么?”
沈缨将药丸送他嘴里,又递过一杯水:“我的药均有镇痛的效果,你表面上感觉不到疼痛,却不代表它内里伤得不重。”她语调极冷,“寻常人被龙骨鞭所伤,没个两三月均下不来床,你就安心在床上养着。”
唐翳不说话,盘算着两三个月,大概是要过年了,趴在枕头上,听着沈缨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又百般聊赖的保持了这个姿势好一阵,终于忍不住,悄悄取了件衣服过来,披在身上,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只觉浑身骨头趴得又酸又痛,唐翳轻揉了下手臂,却不敢太大幅度的活动身子,生怕会因此弄到背上的伤口。
他轻推开门,走到回廊上,想着随意走一圈便偷溜回去。
身后,忽然有一只大手将他拦腰抱起。
唐翳一惊,张口欲呼。身后的人似乎料定他会大叫,抬手将一物塞入他口中,顺势把他嘴捂上了,然后二话不说将他塞回房间,飞快带上了房门。
唐翳只觉得口中被塞之物味道虽甘甜,泥腥味却甚重,张口想吐。
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千年老参,刚从地里挖出来就入了你的嘴,你若敢吐,我就去你师父那告密!”
唐翳抬头,定睛看来,才发现眼前这人竟是已有几天不见踪影的绝尘子。
他口里噙着一段深山老参,吐不出来,又不想咽下,只得不住拿眼睛看着他。
只见他一身衣服又变得脏乱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背上背了个大包袱,包袱上全是泥,支棱的树枝草叶自包袱里面伸出来,透露出了些许端倪。
唐翳大感诧异。
绝尘子自搬来与沈缨同住后,衣饰装扮各方面均开始打点得人模人样的起来,似这如乞丐般的造型,倒是许久不见了。
将包袱往桌面上一放,绝尘子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嘻嘻道:“小家伙,你胆子大了。你师父让你好好养伤,你敢偷溜出去玩?”
唐翳忙道:“我没有偷溜出去玩,我只是想在附近走走……”他想起沈缨才刚严肃叮嘱了他不许乱动,说到后来,愈发心虚,语声低了下去,瞥了绝尘子一眼,“师伯,你不会向我师父告密吧?”
绝尘子得意的翘着二郎腿:“那就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这个事就是咱们一世的把柄,你若对我好就罢,不好,我就抖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将里头杂七杂八的树枝草根一大堆事物,全部倒了出来。
唐翳在旁看着,他在昆仑山上跟紫渊学过近一年的医术,对绝尘子弄回来的这些草药却仍是只认得四五种。
而且,绝尘子采药的手法似乎极为粗鲁,许多药材往往是被他连根拔起,上面还结着大块黑泥。
他挑挑拣拣,在这里草药里头挑出好的,忽一抬头,看到唐翳仍站在原处:“唉?你怎么还站着?赶紧趴回床上去啊!”他又剖了片灵芝,往唐翳嘴里塞去,双手托举在他腹部处运力往床上一送。
他力道拿捏得极好,唐翳只觉得身子一轻,缓缓的落在床上,却并未触动背上任何伤口。
绝尘子埋头整理着手上的药,喃喃道:“年轻人啊,不识好歹。你以为你身上的伤是好玩的?幸亏你有个好师父,当然,也有个好师伯我!不然,你下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过了。”
唐翳听他说得厉害,忍不住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绝尘子嘿嘿两声,将手上的草药迅速整理好了,然后一股脑儿全抱了出去。
不多时,便见他扛了只巨大的药釜进来,开始在房间内烧火煮药。
很快,药釜里的药汁沸腾起来。
绝尘子拿了根木棍,不住搅动起里头深褐色的药汁,几百种草药散发出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整个房间被浓重的药味覆盖了,熏得人睁不开眼。
唐翳一开始还能强自忍耐,到了后来,只觉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在发苦,胃部阵阵收紧,险些要吐出来。
沈缨闻到药味,再次推门而入,看到绝尘子:“你在做什么?”
唐翳看到沈缨,顿觉来了救星,忙向她求救:“师父——”
绝尘子仍是卖力的搅拌着药,干笑两声:“这事你喊师父也没用,在医术方面,你师父也得听我的。”他开始慢慢减了火,只留在一小股柴火在釜底在燃着,保持药的温度。
沈缨看了眼他放在桌面上,已经洗好捣碎的一大堆药。
绝尘子不时伸手,抓一把药丢到药釜里,对唐翳说道:“乖徒儿,该你了,到这釜里来煮一煮。”
唐翳只道绝尘子仍是与他玩笑,不曾想绝尘子竟三步并两步的上前,伸手就要将他抱起。
唐翳吓了一跳,看了看药釜里头“啵啵”沸腾的药汁,又看了看釜底下仍烧得极旺的火。
满屋子的药雾,迷得人睁不开眼。
“不要玩笑……”
绝尘子满脸正色:“谁跟你开玩笑。我花了三天时间打点这些药,就是为了将你放在这药缸子里好好煮一煮,赶紧起来了,师伯带你去泡药澡。”
唐翳看他的表情不似说笑,吓得要往被子后面去躲:“……我不要去……”
“不去也得去!”绝尘子伸手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你师父的药虽好,按她这么早晚煎药换药的法子,你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才能好全。”压低嗓门,“你不想过年啦?”恶狠狠的威胁道,“纵然你想躺在床上,我可不愿看我喜欢的女人天天服侍你。”
唐翳不作声,盯着那药釜:这药滚烫得很,把人放进去煮,还能活么?
又拿眼睛去看沈缨,他相信,倘若绝尘子是有心胡闹,沈缨是绝不会就此不管。
绝尘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不必看,你师父的医术尚不及我。有些稀奇古怪的方子,还是我寻了送她的,这事,她无论如何都会听我的。”
沈缨没有反驳:“这些药都是好的,你便听他的话,去试试吧。”
唐翳:“……”看着沈缨重新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又抬头看了眼绝尘子,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沉了下去。
绝尘子故意做出一脸狰狞的表情,一手挟着他的腰,将他自床上抱起:“其实,我本身是一只千年饕餮,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子。”
唐翳虽相信沈缨绝不会害他,但心里对那所谓的泡药澡却还是有些害怕,看他伸手过来,本能要躲。
绝尘子抬手去抓,满脸坏笑:“你个小坏蛋,天天就想着伤好得慢些,可以借机让你师父帮你换药,在你身上涂涂抹抹,是不是?!”
唐翳一阵无语,暗想:这个师伯口没遮拦,这些浑话要让师父听了去,才真正难办了。
他边想边侧身避开绝尘子的手。
绝尘子抓了个空,不小心碰掉了他床头挂着的锦袋,一块碧绿的翡玉自里头掉了出来。
唐翳一怔,才想起紫渊走时,曾交给他一块玉,让他转交给沈缨。当时诸事纷杂,他根本无暇顾及,这块玉便一直他被收在锦袋里。
看到这块玉绝尘子的脸色顿时变了:“这块玉你从哪里得来的?”
唐翳怔了怔,也不知绝尘子脸色为何忽然变得如此难看:“天若宫里的一位师叔给的,说让我转交给师父,我一直给忘了……”
“不许给!”绝尘子的声音凌厉起来,马上又缓了下去,“这块玉,你师父见了必然会异常的伤心难过,你千万不要给她。”
唐翳问道:“为什么?”
绝尘子闭口不言,隔了许久才道:“总之你信我的话。我与你师父十二岁便相识,你该信我。”
唐翳想了想:“可是……我师叔……”
“没有可是!”绝尘子瞪了他一眼,“我与你师父相识多年,绝对比你更了解她的脾性与过往。我待她如何,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转变,我不愿见她因为这块玉,又消沉下去,你明白吗?”他深吸口气,“天下的法器何其之多,只要她想要,我都可以给她弄来,何必差这一件。”
唐翳默然许久:“那……我把它收起来?”
绝尘子听他这么说,才又高兴起来:“这就对了!你最好把它藏在永远找不着的地方。这样你师父就不会难过了。”
唐翳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暂且将它放回到锦袋里,又将锦袋收入抽屉里,藏了起来。
绝尘子又往药釜里头洒了几把药:“快进来,一会药都散出去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唐翳看着那被绝尘子搅动得浑浊的药汁:“这药沸腾成这样,人泡进去……不会被烫死么?”
“当然不会。”绝尘子挑眉看着他,“乖徒儿,你还疑心我会骗你?”他丢开手里的木棍,直接将手伸进药汁里头,“温度刚刚好,不信你来试试。”
唐翳咬牙看着,终究仍是妥协的泡到这棕黑色的药汁里头。
药水浸泡过伤口,背上的伤口顿时刺痛起来,所幸并不太烫,唐翳轻出口气,额上很快被药澡蒸出一层薄汗。
绝尘子不时在底下添几根柴火,又撒上几把药,那架势,便似在精心料理一锅汤。
实在不习惯这样的泡澡方式,唐翳问道:“师伯,这药澡到底要泡多久?”
绝尘子掐着手指算了算:“一个时辰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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