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法术讲究借助自然之力。
结界之内,所有的事物都与外界隔绝,就连法术也大打了折扣。
“看好他们。”沈缨低声嘱咐了句,目中锋芒一锐,身形化作一道白色利箭,急闪而出。
她的手一抬一纵,大片寒光自掌中溢出,宛如天河般璀璨闪烁,席卷而去。
霎时间,结界中一片莹白闪亮,所有的事物仿佛都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颜色在瞬间黯淡了好几个度。
在这片华光中,她身形飞旋而起,双眸如月般幽丽深广。寒光随着她手指的催拉、倏张、再次聚拢,化作道道银丝。
突地,她清喝一声,光芒应手而起,化作实物向眼前的人影包裹而去,释放出一张银丝巨网。
人影被瞬间网罗其中,随着沈缨口中咒诀的念出,渐渐缩小成常人的比例。
网中之人举目看着这银丝织成的巨网,忽萧然问道:“你们可知这满城黑云是什么?”下巴微抬,冷道,“此乃阴云。是战场失败者不甘的怨气与杀伐气凝聚而成。置身其中,不消片刻,所有的人意志都会崩溃。”双臂一挥,阴云随着她手的动作急遽地变化着,奔马般翻涌过来,将整座城池都覆盖住。
烟尘四起,云雾缭绕,两尺以外的事物全部看不清楚。
恍惚之中,万千白骨萧然立起,染血的幻影纷纷破土而出。
他们是战场的失败者,带着不甘的灵魂,挪动残躯,回应着那女子秘术的召唤,从幽冥地狱中拖出沉重的步伐。
到处都是浓烈,呛人欲呕,带着腐尸气息的味道。
这些气息吸入体内,胸腹之间宛若火烧般剧痛起来。
那红衣少女似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捂着嘴熬不过多时就俯下身子,哇哇大吐起来。
唐翳捏了个清风诀,以两张疾风符吹散雾气,换得短暂的呼吸。
他无法催动绝尘子的拂尘,只得将金雕召唤到身边来,看到雕背上的女子神情委顿:“你没事吧?”
“没事……”红衣女子靠近他身边方才得以缓一口气,“没事……才怪了……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唐翳盯着脚下那些密密麻麻爬出来的躯体。他心中与她同样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
“别怕……我……”
红衣少女边捂着嘴,边瞪眼:“谁说我怕?我是恶心……”
她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了十几张惨白的脸。
这些人身披残破的战甲,朝他二人咧嘴直笑。露出紫黑色的牙龈。
他们咯噔咯噔走到唐翳面前,忽然张嘴,一阵阴风吹走了他手中的符箓。
呛人的酸腐气息直逼过来,唐翳只觉得胸前一窒,忙抬手掩住口鼻。
四周的空气变得压抑起来。
耳边都是这些人忽高忽低,嗬嗬的呼吸声。
他们半身浴血,拖着残破不堪的肢体,不断开合着腥红的嘴,向他二人伸出双手。
唐翳将云英剑与溟泠剑同时放出。两柄利剑一紫一白,穿透那些人的身体,从两侧飞了出去,再回到他手中。
人群步履朝前,依旧不紧不慢的逼近着。
红衣少女连连拍动金雕的脑袋:“三昧真火,快——”
金雕长嘶一声,拍打着翅膀,利爪在那些人的头脸上抓来抓去,只带起一勾黑色的烟雾。
唐翳额上沁出冷汗:“……我来挡住他们!”
他话音未落,那些人影齐声狂啸起来。他们手中模糊的兵刃一下变得雪亮,齐唰唰朝着他们二人扑过去。
唐翳提剑去挡。
一个血红的影子窜到了他的身前。
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背上、身前插着无数羽箭,一面前行,一面惨烈地哀嚎着,锈迹斑斑的大刀朝着唐翳当头砍落。
唐翳长吸口气,不敢去看他的面目,拔剑相抵。
刀剑相隔。
沉重的钢刀恍若无质般,一下穿透了他的云英剑,重重砍在肩头上。
撕裂般的剧痛迸发而出。
唐翳眼前一阵昏黑,咬紧了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像是被这刚猛霸道的一刀劈断了,痛彻心扉。然而,目光所及却是那大刀轻飘飘的穿过了他的身体,连一片衣袂都没带起。
既没有血肉翻飞的场景,也没有肢体断裂的惨状。
刀锋过处,他身上居然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
感观与视觉的强大落差让他瞬间错愕起来。
而后,痛楚如此真实、激越的叫嚣着,仿佛要扯断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络。
沈缨眸子急遽的收缩了下,忽平静开口:“所谓借阴兵,不过如此!一切皆幻影,何惧之有?”
她这话不知是在和对方说,还是在安抚唐翳。
她所有的真气都凝在这张银丝网中,无法腾出手去应对这些肆虐的阴兵。
唐翳硬接了下这一刀,冷汗涔涔而下。
听到沈缨的话,又踉跄的直起腰杆:“我不怕……不过都是幻影,我不怕!”
女子身在网中,傲然冷笑:“幻影又如何,纵然只得幻影,这些痛感却仍是真实的。你可知自古战场上,那些活人往往不是被阴兵杀死,而是自己活生生痛死的!”
她纵声狂笑着,“你以为困住我,就会有用?我就让你亲自尝尝,活活被人砍死痛死的滋味!”
她的手臂挥舞越来越激烈,空中阴云越来越密集,血肉模糊的幻影纷纷围了过来,朝着沈缨疯狂的嘶吼叫嚣着。
唐翳弃了拂尘,纵身跃到地上,舞动双剑去阻拦这些奔涌冲杀的暗影。
无数兵刃在他身上拖行穿刺而过。
虽然只是幻影,但那种蚀骨锥心的痛楚仍是一波接一波,跳跃蔓延至全身。
“我……不许你们来碰我师父……!!”他用力咬着唇,以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也不许!”沉沉的黑雾中,绝尘子突然张目,如同暗夜中划过一道极其灼亮的闪电,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剑指当胸一划,仿佛暗夜中撕裂长空的锋刃。
滔天劲气如龙卷般盘旋击出。
他攻向的不是沈缨网罗在其中的人,而是那座祭塔。
这是适才风云变色之时,他与沈缨就商量好的对策。
楼兰信奉巫术。
所谓神明,其实就是这些力量不断庞大的怨灵。而祭塔只是一个镇压妖物,承载怨灵的容器。
怨灵最为忌惮的,就是灵体受损。
她的灵体出卖给了妖物,被束缚在这祭塔当中,那便唯有将容器打碎了,里头的承载之物才会真正受到波及。
这一击蕴含他平生之力。
祭塔咔擦一声,裂一道口子。
身在网中的女子浑身一震,急欲冲出去。
她身形朝着银丝网不断冲击。
沈缨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催出,加持在网上。
网内每一根银色丝线均爆出璀璨华光,将她身形束缚、固定在其中。
绝尘子大喝一声,拼尽全力,又是一掌挥出。
祭塔裂痕越来越大。
绝尘子急喘口气,不曾想这祭塔竟坚硬如斯。他勉力聚起丹田之气,仰天发出声长啸。
最后一击,沈缨拿捏住时间,突然撤手,舒展开袖袍。
真气如涡旋般随着她衣袖的摆动不住凝结,然后片片斜卷着飞出。
祭塔承受不住这股劲力,崩裂出无数细碎的烟尘后,斜斜自中间断裂开来,轰然倒塌下去。
与此同时,绝尘子抬手,在虚空中化出一柄长弓。
他左手扬起,燃出三张玄武镇魂符,连同利箭一起,朝着塔内那股即将流窜出来的烟柱激射而去。
烟柱被利箭射穿,发出巨大的爆裂声响,火光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随着祭塔倒下,女子在网中发出声绝望的长嘶,身形消失殆尽。
整个楼兰城安静下来,黑风、幻影全部消失不见。
结界破开了,永远只有白昼的楼兰城重新笼罩入夜色当中。天上一轮月,宁静的悬在上空,仿佛只半闭着的眼睛,漠视着这座死城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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