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翳忽道:“这位将军,请等一下。”他记得那络腮胡刚提过“拓跋”二字,“……你们……可认识一位叫拓跋褚的人?”
络腮胡脚步顿住:“这位小公子,认得我家少主?”
果然么……唐翳在心里暗叹一声:“我与他曾同窗学艺……”他垂首,默然片刻,小声道,“朱……你家少主,他最近可还好?战事,可算顺利?”
络腮胡拱手道:“少主一切都好,战事……如今十分焦灼。”语声微顿,“少主回朝后,时常念起一位叫唐翳的年轻人,不知小公子与他可曾相识?”
唐翳点头:“我就是唐翳。”
络腮胡躬身行礼:“原来阁下便是唐公子。少主曾说,唐公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日遇上,必然要礼遇。在下贺兰春,在此先替少主谢过公子昔日之恩。”
唐翳忙摇手道:“不不不……我在天若宫时,朱……拓跋师兄照顾我良多,纵然要谢,也是我去谢他的。我只望他,一切顺利,便最好了。”
贺兰春道:“唐公子有心了。眼下,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待回去见到少主后,一定向他转达唐公子的问候。”
唐翳听出他话中的离意:“贺兰将军请便。”
贺兰春再次躬身道谢,挥了挥手,很快检点完人马,走得一干二净。
红英与她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溜走。
那渔民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适才还闹翻了天的道观,转眼间鲜血满地,一片寂静
唐翳站在原地。
他头一次看到人杀人,如此利落狠辣,只觉得异常难受,抱了些干草,盖在尸体上:“无论如何,逝者为大,但望你安息……”
绝尘子蹲在地上,视察那女子的伤情。
他解下外袍,覆在那女子身上,利索的将她身下的鱼尾剖开。只见那鱼尾与女子的双腿已经被人强行用粗线缝合在了一起。
绝尘子拾了柄短刀挑断粗线,将那女子血淋淋的双腿自鱼尾中解救出来,转头看到唐翳正垂首跪在地上,仔细念着一出安魂咒。
“你有心情关心死了的人,怎么也不来看看活人?”
唐翳将安魂咒念完,站起身来:“那位姑娘怎么了?”
绝尘子淡淡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被人强行将双腿缝进鱼尾,做成鲛人。”
唐翳低眉瞧见那女子血肉模糊的双腿:“如此残忍的行径……”
绝尘子瞥了眼地上已被他盖好的尸体:“你既知道残忍,还管他作甚?这单生意纵失败了,在他手上却还不知有多少人受害。”
唐翳默然片刻:“然则……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已得到报应……”
绝尘子将一枚药丸喂进女子的嘴里,又撕下片衣摆,化开几枚药丸,以作包扎伤口之用。
“这些伤口愈合不难,只是若要不留疤就麻烦了些,等日后寻了药再说罢。”
唐翳曾见过沈缨施展治愈术,顷刻间便能愈合伤口不留痕迹,又想着女子对自己的姿容多半十分珍视:“师伯救人救到底,为何不直接用治愈术?”
绝尘子抬手在他脑门上轻敲一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道家的治愈术,只能治愈妖邪一类造成的损伤,她身上的伤都是人为,当然只能靠药物了。”
“可是……我曾见过师父施展治愈术,即便是寻常伤口,也可以瞬间治愈。”
绝尘子听他说完,忽然静了,静了半晌,才状若无意般笑了笑:“你师父的这项治愈术,是她的绝学本领……极损修为。以后你该劝她少用。”
“啊……?”唐翳惊诧出声,“治愈术,极损修为?”
绝尘子道:“世间万物皆有道,此消彼长,互为补偿。既然有损,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瞬间修复完全。除非,有人做了等价补偿。”
唐翳:“……”想到沈缨的治愈术多半是用在自己身上,一时心潮难平:我只当师父的治愈术出神入化,是因为本事大的缘故,原来……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语。
又过了有会,绝尘子的药物生效,躺在地上的女子悠悠醒转,发出嘤咛一声。
她目光先是落在绝尘子身上:“道长……多谢道长救我。”
绝尘子正坐在原地出神,听到她说话,便转头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女子慢慢的坐起来,奇迹般地发现身上竟没有太多不适,肩头的道袍滑落,才蓦然想起自己身上**,脸上一红,忙抱紧了衣服,一抬头,发现并未有人在看她,低头快手快脚将衣带系好,心中莫名闪过丝失落。
细声细语说道:“两位道长的恩德,阿秀永生难忘。”
唐翳看她模样可怜,随口问道:“你叫阿秀?”
“是。”
“阿秀姑娘,你家住何处?”
“我……”阿秀垂首看着自己的脚,愣愣的出了会神,“我本是瀛洲岛上的采珠女。只因朝廷年年增税,采珠又是碰运气的活……所以岛上日子十分艰难。今年开春后,朝廷忽然有了新榜文,所增赋税竟比去年多了十倍。我们的日子实在没法过了,又听闻城里大户人家均喜收集异兽,我是个孤女,所以……”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唐翳轻声道:“所以,他们把你做成鲛人,卖出去?”
阿秀点头,抹着泪水:“我拼死反抗,却仍逃不过,若非两位道长救我,我便是难逃一死了。”
唐翳暗叹口气:“那你今后有何打算,还回岛上去吗?”
阿秀摇头:“我这番逃出来,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去了。今后……今后自然是跟着你们。”
唐翳一怔。
阿秀说道:“二位救了我,对我而言便如同是再造之恩,我……阿秀无以为报,只能跟着侍奉二位……”
唐翳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我和师伯都是清修之人,不需要人伺候的。”
阿秀闻言便又哭了起来,跪下朝他二人连连磕头:“小女子本无姿色,如今又添了这些伤痕,怕是嫁杏无期,一生无依了,二位若不能收我,便是将我弃之不顾……那阿秀也唯死而已……”
“这……”唐翳看她下跪,便已慌了神了,连忙站起来,“师伯……”
绝尘子幽幽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难办了,知道喊师伯了?”
唐翳看着阿秀现下的模样,恍然间便觉与自己当年遇到沈缨的情形一模一样,心生不忍:“师伯,要不,你收了她当弟子吧?”
阿秀听说,马上俯身拜下去:“道长若肯收我,阿秀情愿与道长一同入山修行……”
她话未说完,绝尘子连声打断:“姑娘,姑娘……你千万别急。我定会想办法安置你,这个……等明日再商议。”瞪了唐翳一眼,低声道,“你当收徒弟是随手捡个小猫小狗么?莫名其妙给我塞个女弟子,万一你师父看见了吃醋怎么办?!”
唐翳十分为难的看了阿秀一眼:“可是……我看这位阿秀姑娘好生可怜。”
绝尘子冷声笑道:“天下可怜之人多了,难道人人都去修行?”大手一摆,“她非修行之人,你也切莫再提修行之事。”
他语声压得甚低,阿秀并未听闻,得了这一句承诺,才略有些心安起来,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却不敢完全睡去。
绝尘子瞧她这副模样,便道:“你且睡吧。我救人救到底,断不会就此撒手不管你。”
阿秀点头应声,心里却仍不十分放心,只睡一阵,醒一阵,将这一夜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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