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人凤从麻将房出来，就看到李炉己带着人，和几个身穿**军服的人从门口走进来。他在心里骂了句娘。
即便没有陈济棠，他也总能拉拢到其他亲日的军阀靠山，真是该死……
李炉己打一进门，就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蒲人凤为避其锋芒，躲到厨房去，一边命人召集附近的关帝厅人马手下，一边命人关注前面舞厅，心里盘算着：如果真要发生冲突，他是带人正面硬刚，还是逃之夭夭。
不一会儿，有龟公悄悄走到厨房找他，说：“老大，那个台湾人真的找阿春姐，问她去哪里了！”
“你怎么说。”
“我说去香港了。他问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知道。”
“干得好。”
“他还问起你，我说你今晚不在。”
“……知道了，继续盯着他。”
“是，老大！”
蒲人凤若有所思。那狗东西还是不放过阿姐，看来还是要干掉他。他心想。
凌晨两点，宴春台打烊后，蒲人凤带着下属走回位于西关的住所。
这一夜，月色空明，照得路面格外亮堂。
他一边走，一边正思索着如何再次暗杀李炉己。突然，从旁边小巷窜出来一小群人。为首的是陈久东。
敌众我寡……啧。蒲人凤皱了皱眉。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不是吧，这个时候？你不用睡吗？”起初，他以为他只是来抢夺地盘的。他打量陈久东带来的人，其中不乏二五仔，心情一沉，咬牙切齿。他最恨的就是叛徒。
陈久东并没有跟他废话，喊了一句“上！”，直接形成围殴之势。蒲人凤眉毛一挑。似乎与以往不同的感觉。
双方你来我往，交手十几分钟，十几个人围殴四、 五个人，愣是没能得手，甚至让人有种势均力敌的错觉。
但即便蒲人凤再能打，也即将力竭。不得已，他掏出手枪，朝天鸣枪，企图逼退陈久东。
陈久东很快也掏出手枪，双方对峙，僵持不下。
看来今晚要交代在这了。蒲人凤擦了擦眼角的血，心里骂说。
突然，从一旁暗处传出两声枪响，一枪打向蒲人凤持枪的手，一枪打向蒲人凤的大腿。蒲人凤的手被打穿，大腿也一阵剧烈疼痛，他只能痛苦跪地。
李炉己从暗处走出来，他身后除了有两个自己的属下，还有两个身穿军服的**，看上去级别不高，依旧是李炉己主导。
哼，狗日的……原来如此。蒲人凤痛得表情扭曲，饶是如此，还是气笑了。
原来，不是抢地盘，而是寻仇啊……不过有一点是相通的。抢地盘，只要他死了，地盘就抢到手了。寻仇，他死了，仇就报到了。只要，他死了。
看来今晚真要交代在这里了。蒲人凤心有不甘，强大的求存欲迫使他开口：“我们谈合作怎么样，我在荔湾的势力绝对比陈狗东大，你跟他合作，不如跟我合作。”
“可惜，你不会忠心。”李炉己冷笑，亲手朝他胸口补了两枪，干脆利落。
蒲人凤应声倒地，血倒流到喉咙里，害他忍不住咳起来，吐出一大口血。他的视线很快模糊，一阵耳鸣，随后又听到几声枪声。他的下属也被枪决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这个时候，他唯一想的，还在担心的，是远在香港的叶元春，还有方便医院的蒲新凤……她们要怎么办……
怀着这样的担忧，还有不甘，他很快流血而亡。
天一亮，很快就有关帝厅人马的乞丐发现蒲人凤的尸体。凭着往日情分，他们还是将他的尸体送到方便医院。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关帝厅人马的二把手、三把手等，众人齐齐聚到方便医院殓房，听手下的人禀报事情详情。
“附近有几个小孩看到了，是陈狗东干的。听说当时还有几个日本人和**的人，为首、开枪的是个日本人，陈狗东似乎很听他的话。”
“妈的，陈狗东去当日本人的走狗了。”
“陈狗东多大的脸面，抢个地盘能让日本人和**都帮他？”
“开枪的是日本人，会不会其实想杀老大的是日本人？”
“日本人怎么会想杀老大？”
“**也在，还是说得罪了哪个**高层？”
“日本人没有，倒是得罪过一个台湾人，那混账几次三番想占阿春姐便宜。”
“奶奶的，台湾人和日本人有什么区别，台湾早被日本人统治了！”
“看来就是他了，他之前跟陈济棠的弟弟陈济南走得很近，我看到他们一起到过宴春台喝酒。”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到最后，却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主心骨没了，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二把手说：“还是静观其变吧，陈狗东那小肚鸡肠的东西，还不知想怎么清算我们，最近都小心点。”
……
伍见怡一边留意着那边关帝厅人马的交谈，一边注意着这边蒲新凤的情绪。蒲新凤红着眼睛，想哭，却哭不出来。伍见怡见状，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好。
那“二把手”也是，最后只好安慰了一句：“老妹，节哀顺变。”便带人匆匆离开。
天光大亮时，伍昌盛来到方便医院，得知蒲人凤死去的消息，神情越发紧绷。“这些天一直买不到回香港的船票……小姐，我再去打听打听。”说罢，急匆匆走了。
再说回叶元春，在伍见英帮助下，她在香港已经买好公寓。本来约好一起回广州，临行前，伍老爷身体突然抱恙，她和钟阿七只好先行一步。
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宴春台，迫不及待想跟蒲人凤分享她买公寓的经历，刚一踏进宴春台的大门，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酒楼里冷清不说，所有侍应生、陪酒女、舞女、关帝厅人马的小弟都看着她，茫然、悲伤地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叶元春喜悦的表情半僵在脸上。
平时和她关系较好的舞女走出来，说：“元春……蒲人凤死了，被那个台湾人和陈狗东寻仇，开枪打死了……尸体在方便医院……”
没等她说完，叶元春就跑了出去。钟阿七扔下行李，也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坐黄包车来到方便医院，在殓房找到了蒲新凤和蒲人凤的尸体。天气炎热，殓房里已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
“你回来了。”蒲新凤满脸憔悴，麻木地开口。“本来想将他下葬的，但想了想，觉得至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还好你回来了……”
“我们这种人……一开始就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叶元春浑身发抖，险些站不住。
她扶住床沿，一手握住蒲人凤冰凉失色的手，慢慢收紧，一滴眼泪缓缓落下。“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突然……”
一旁的关帝厅人马小弟说：“老大被陈狗东寻仇了。陈狗东投靠了那个台湾人，那个台湾人又是日本人的走狗，好像还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根本无力反抗……”别说报仇了，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一说起李炉己，叶元春也没有时间伤心了。她擦干眼泪，拉住蒲新凤的手，说：“现在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葬完你阿哥，就立刻坐船去香港，知道吗？”
蒲新凤一脸茫然，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叶元春等不了她回应了，说完这句话后，就带着钟阿七匆匆离开了。
临走前，蒲新凤听到她对钟阿七说：“阿七，你去买一个星期后的船票，我去找人接手宴春台，等卖掉宴春台，遣散完姐妹，我们就走……”
伍见怡看蒲新凤还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连忙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阿哥也叫我回香港，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等广东平静了，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的……”
“见怡……”蒲新凤抱着她大哭，“我们这些普通人活着，真的太难了！他这么厉害，我总以为他会一直活着的。我们该怎么办？我阿哥该怎么办？我阿哥就这样死了，我阿哥死了！”
“没事的，没事的……”伍见怡不断安慰她，可安慰、安慰着，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流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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