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送完女儿他们去高铁站后,舒爸就开车到小区看看14楼的租客究竟怎么回事。
他在业主群,最近有几位业主投诉,14楼A的那户经常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有时候还会有尖叫声,这样大家都睡不安乐(睡不安稳)。之前只是偶尔发出点声响,还能忍一忍,现在时不时捶墙撞门的,谁受得了。
舒爸一听这种情况,就去跟租客沟通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租客是外地的,之前是一个人租,这套房子九十坪,千来两千块左右,每个月收他房子都像讨债,租客还要他去这个局那个所盖公章好拿报销。下个月快到期,舒爸是不打算续租给他了。
在电梯上舒爸还想着等处理完这边,就去海鲜市场买些鱼虾回去吃,老婆昨晚就说想吃虾,可惜昨天市场的虾不太新鲜,今天去海鲜市场挑些靓仔虾(新鲜靓虾)才行。
到了十四层,也是巧了,还没走进A户门口,就听到乒铃乓啷(乒乒乓乓)的刺耳声音,接着是拳拳到肉的闷锤声,其间夹杂着哭闹尖叫声。舒爸一听这动静,心想“毙了”(糟了),担心有什么违法犯罪流血事件在他出租屋里发生。
顾不得敲门,舒爸从装钥匙的环保袋里取出一大串钥匙,找出贴了14(A)标签的那枚,赶紧开门。
刚好遇上隔壁邻居出门,看见他就过来跟他投诉,这一户“日日嘈喧巴闭搞到人冇觉好瞓”(天天吵吵嚷嚷让人睡不好觉),看他开门也想看看里面什么环境,于是不着急出门了,拎着袋垃圾站在舒爸后面张望。
门一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人夺门而出,一照面舒爸就看到她鼻青脸肿,露出来的身体没一块好肉,淤青青紫,伤痕累累,让人看不过眼。
女人逃出来话都说不清要跑,怒气冲冲的男人竟然回头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菜刀反光激得舒爸眼眉跳,真是无法无天,当这里“冇王管”(没王管,即没王法)吗!
当即大喝租客的名字,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斥他,究竟想干什么!知不知道家暴犯法的!
眼前的男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像未进化的发狂的野兽,脖子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听不进人话,拿着菜刀以要砍人的气势往前冲,竟是想把女人抓回来!
舒爸当即顾不了那么多,强行从他手里把刀夺过来,舒爸在广东中年男人里算是高大壮硕的身形,但要制止一个发狂的成年男人并不轻松,幸好其他两户人听到声响,男人也过来帮忙制服这个癫佬(疯子)。
刀“当啷”一声落到地面,癫佬被制止,小区的保安和不远处派出所的警察才过来。
地上一把菜刀,舒爸在夺刀中被误伤,左手手掌被划出一道深口子,血在白色地板上滴了一个小圈。
伤人者被警察押去警察局,舒爸被送去医院包扎并提供口供。
舒爸本想一个人处理好事情就回家,不叫老婆女儿担心的。无奈手指粗笨,连在手机公众号医院挂号都不能单手完成,只能打电话给老婆。
舒妈接到电话吓一跳,火急火燎拿起车钥匙就开往医院。看到老公一手血心惊肉跳,连忙给他办理挂号去处理伤势。忍不住抱怨医院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明知道他手受伤了还要先挂号。
看完医生经护士包扎之后还要打破伤风针,打针的时候舒爸才有空和老婆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舒爸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痛,出去锤骨按摩都一直嗷嗷叫,包扎的时候强忍着不出声,但也痛得龇牙咧嘴,根本说不出话。
一开始舒妈看他痛得苦瓜脸,还硬着心肝说他活该,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有事就避开,保住自己条命至紧要;但态度还是忍不住软下来,问他肚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要不要买些东西给他吃。
舒爸摇摇头,舒妈则在打针室听他讲那个租客有多“狼死”(丧心病狂),正一扑街冇鬼用嘅(就是一垃圾废物),只会打女人,完全冇人性(没人性)。
“那你也不能心口写个勇字,直接跟他去硬碰硬往前冲啊,你自己都知道他没人性的。”舒妈数落他,但语气里满是心疼和后怕。
这么多年夫妻,舒爸自然读懂她的言外之意,叹一口气道,“我看那女仔跟舒媛差不多年纪,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都不知道她爸妈看到有多肉赤(心疼)……如果我是她老豆,直接拿把刀砍死那个男的……”
舒爸义愤填膺,舒妈听着也唏嘘。自己家里有女儿,听到这种事心里也不好受。“警察怎么说?”
“未知,就怕警察又觉得是别人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
舒妈眉头紧皱,语气嫌恶:“都把人打成那样了还是家事?你这里也一定要那个癫佬赔偿,听到没?到时候押金也别退回给他。”
舒爸点点头。点开一个包租公群,用语音说明他租客的情况,让大家别租房子给这样的人。
群里有三百多个人,里面差不多都是和舒爸一样的拆迁户,听他这么说统统说收到。有几个排外意识强的说,“计我话,就唔应该租俾啲外地佬,野蛮人。”(按我说,就不应该把房子租给那些外地人)
舒爸看到有几个人响应,又发了条语音,“仲系分人嘅。又唔好一竹竿打死一船人。”(还是看人的,也别以竹竿打沉一船人)
只伤到右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日常生活多有不便。载他回家的手,舒妈看到云吞面店特意问他,要不要去吃面啊,舒爸苦笑,让老婆放过他。
舒爸小时候惯用左手,但饭桌不大,一桌人吃饭挤,他左手吃饭就会碍着别人,舒媛奶奶的“矫正”方法直接粗暴有效,完全靠打,用藤条打到舒爸会用右手。
只是他们吃饭,总该一只手捧着饭碗,另一只手拿筷子,只剩一只手,总是感到不便。于是午餐舒妈下了饺子,用勺子一口一个;青菜切断下在汤里,他左手用筷子就能夹。晚餐吃的肉沫粥,也是为了方便舒爸。
只是饭后水果就有点艰难了。家里只有奇异果,舒妈可没耐心一个个给他削皮切块让他用叉子叉着吃。一切为二,用勺子挖出来喂他,这就是邝家乐进来看到的那一幕。
听完舒爸舒妈的描述,真是佛都有火,几个年轻人一脸嫌弃,对那个家暴男满是厌憎。只有败类人渣,才会打女人。一个人发癫导致两个人受伤,其他人也因为他生活受到影响。
舒爸目光在两个男人脸上逡巡审视,确定他们是真的看不起这种人渣行径且为之愤怒,才收回目光。那个女孩的伤,没有一个有女儿的父亲看了不会担忧,担心自己宝贝女儿也有可能遭遇这样的暴力,实在不忍想象。
“知道那个女孩去哪里了吗?”舒媛问道。
舒爸却是不知道,几个人制服那个男的之后,他自己也受了伤,竟也看不到那女孩往哪里跑了。“但她衣衫不整手机都没带,估计也去走不远。”
舒媛点点头,说明天上午去健身房前她去那小区看看,她总要回来拿东西,说不定可以见到她,给她开门。
突然想起来,爸爸开车去的,“爸爸,你开去的那辆车还在那边吗?”
得到肯定回答,几个人又一起坐上陈娅的车,和她回去。陈娅住的小区和舒媛家房子出租的小区就隔了一条马路。
陈娅对这一区熟悉,在小区几个门口绕圈,还真的让她在南门的美宜佳看到一个符合舒爸描述的女人。
虽然没有她的照片,但几乎能一眼认出且确定,就是她了。
美宜佳门口有那种桌椅连伞的饭堂桌,印着可口可乐商标的遮阳伞,残留着客人吃过的关东煮的油腻的桌面,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低着头看地面。脚上穿着双巨大的,崭新的,不合脚的橡胶拖鞋。
舒媛和陈娅慢慢走过去,脚步轻轻,怕惊动到她。担心两个人一起坐下会让她觉得压迫,陈娅先坐过去,舒媛进店里买东西。
她拿了瓶牛奶,一个瑞士卷,一个饭团,一瓶药酒,一瓶碘伏,一盒止血贴,和一包抽纸。买单的时候麻烦老板帮忙热一下牛奶。
“老板娘,门口那个女生在那多久了?”
“从上午就开始坐着了!来的时候连鞋都没穿,身上什么都没带,青一块紫一块的,怪可怜的;下午我拿了双拖鞋和瓶水给她。”
“加上拖鞋和水,一共多少钱?”
“四十六”,老板意识到她要给那女孩买单,从前面拿了一条曼妥思和舒媛买的东西放一起,“这个不收钱。”
舒媛眼睛眨了眨,抬头和老板娘对视,看到她眼里和自己同样的情绪,此刻无须多言。牵起一个也许只有她们才懂的笑容,“谢谢老板,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好人有好报。
女孩很局促,手足无措仿佛不知道应该如何摆放手脚,低着头,一副抗拒交流的样子。陈娅坐下前,轻声问她,“我可以坐这里吗?”
女孩听到声音先是一惊,仍然低着头,畏畏缩缩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呢?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对面没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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