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深圳,清晨六点半,天光尚未完全透亮。
天际线处泛着鱼肚白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南方初秋特有的、带着露水清甜的凉意。
福田口岸地铁站内早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这座连接深港的枢纽涌动着出行的热潮,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背着背包的游客、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交织成一幅繁忙的晨间图景。
许忱站在C出口的闸机旁,像只多动症的麻雀,不停地踮脚张望,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韩叙!你说他们俩会不会睡过头啊?这都几点了!我的心已经飞到维多利亚港了!”
韩叙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淡定地刷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
“约定时间是七点整,现在还有十五分钟。许少爷,你的表是不是快了点?”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与许忱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
“我这不是激动嘛!”许忱晃着手里那张已经充好值的八达通卡,卡片在他指尖翻飞。
“第一次和屿安他们一起出去玩诶!还是去香港!四天三夜!这不得好好规划一下!”
就在这时,闸机另一端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屿安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修身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轻便却鼓囊的深色双肩包,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他刷卡出站时,银白色的发丝在站内明亮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许忱立刻像见到骨头的小狗一样扑了上去:“屿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们鸽子呢!”
宋屿安微微侧身,灵巧地避开了他过于热情的拥抱,银灰色的瞳孔淡淡扫过周围喧闹的人群,语气平静:“陈迹夏还没到?”
“那个大少爷肯定要迟到,说不定还在挑衣服呢……”许忱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一亮,指着上行扶梯的方向,“哇哦!”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陈迹夏正从缓缓下降的扶梯上走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polo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衣服的颜色衬得他金色的短发更加耀眼,像是自带追光。
简单的卡其色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的腿部线条。看到他们时,陈迹夏冰绿色的眼眸明显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快步走近,声音带着一丝歉意:
“抱歉,路上有点堵,是不是让你们久等了?”
宋屿安低头看了眼腕表,表盘上的指针刚好指向六点五十分:“没有,刚好准时。”
许忱已经兴奋地举起了手机,开启前置摄像头:“来来来!历史性的一刻!必须拍张合照纪念我们410宿舍的第一次集体远征!”
四人有些别扭地凑在一起,背后是行色匆匆的旅客和地铁站明亮的指示牌。
许忱笑得见牙不见眼,比着俗气的剪刀手;
韩叙脸上虽然还是一副“被迫营业”的无奈表情,但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宋屿安微微抿着唇,银灰色的眼睛在镜头下显得有些淡漠,但仔细看,能发现他眼底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而陈迹夏……他的目光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落在身旁宋屿安的侧脸上。
那双冰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和专注,仿佛周围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三、二、一——茄子!”许忱按下快门。
拍完照,他迫不及待地查看照片,然后突然愣住了,指着屏幕,声音有些结巴:“这……这……”
韩叙凑过去看了一眼,镜片后的眼睛也闪过一丝讶异。
照片抓拍得恰到好处,四个气质迥异的少年同框,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但最引人注目的,确实是陈迹夏那个完全偏离镜头的、专注到近乎深情的凝视。
“怎么了?”宋屿安被他们的反应勾起一丝好奇,也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当看到照片里陈迹夏那双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绿眼睛时,他白皙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抹淡粉,立刻移开视线,转身朝着C出口走去,语气努力维持平静:
“该走了,过关要排队。”
从C出口出来,清晨的阳光正好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金灿灿地洒在口岸广场的人行道上,带来一丝暖意。
他们随着庞大的人流缓缓移动,穿过人行天桥,走向那座宏伟的出境大厅。
大厅里早已排起了长龙,各个通道都站满了等待过关的旅客,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语言和行李箱滚轮的声响。
安检的队伍蜿蜒曲折,但四个少年在一起,时间似乎也并不难熬。
许忱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会儿要坐什么车、先去哪里玩;
韩叙偶尔冷静地补充一两个关键信息,比如提醒大家提前换好港币或者打开手机的国际漫游;
宋屿安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目光偶尔掠过身边陈迹夏的侧脸;
陈迹夏则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和的安静,只是当宋屿安看向他时,他会立刻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过了内地关口,下楼前往香港方向的巴士站。B1路双层巴士已经安静地等在站台,排队等候上车的人不少,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希望有座位啊,”许忱伸着脖子张望,“这要是站一路到元朗,我的腿非得废了不可。”
幸运的是,他们上车后,在巴士上层找到了两排连着的座位。
宋屿安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陈迹夏则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韩叙和许忱坐在他们前排。
大巴引擎启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站台,汇入香港方向的車流。
车子行驶的晃动感传来,宋屿安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蹙眉。
他有点晕车,这是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尤其是这种需要频繁启停的巴士。
他默默从背包侧袋掏出耳机戴上,播放起舒缓的纯音乐,然后把连帽衫的帽子拉起来,微微遮住侧脸,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闭上了眼睛,试图隔绝外界干扰,对抗那股渐渐涌上的不适感。
陈迹夏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变化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关切问:“不舒服?晕车?”
宋屿安依旧闭着眼,只是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没有出声,浓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透过洁净的车窗洒进来,在宋屿安脸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他银白色的睫毛在光线下几乎透明,像蝴蝶脆弱的翅翼。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
陈迹夏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被柔和取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弧度。
他悄悄拿出手机,迅速调成静音模式,借着车窗外的光线,对着宋屿安安静的侧脸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镜头里的少年,肌肤白皙近乎透明,鼻梁挺拔,唇色淡粉,睡颜纯净得像个天使,与平日里那个言辞犀利、眼神淡漠的宋屿安判若两人。
大巴在一个路口转弯,车身微微倾斜。宋屿安的脑袋随着惯性,轻轻地、无意识地靠在了陈迹夏的肩上。
那一瞬间,陈迹夏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仿佛停滞,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能清晰地闻到宋屿安发间淡淡的、清凉的薄荷洗发水香气,能感受到他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
犹豫仅仅持续了一秒。
陈迹夏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肩膀放得更低、更平稳一些,好让宋屿安靠得更舒服。
他甚至能感觉到宋屿安柔软的发丝擦过自己颈侧皮肤带来的微痒触感,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而陷入浅眠的宋屿安,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加州的阳光下。
那片金色的沙滩广阔无垠,海浪声阵阵。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金发男孩在远处奔跑,回头对他用力招手,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
“伊格!快来啊!这里的贝壳好漂亮!”
他努力地想向前奔跑,想看清那个男孩的脸,但眼前总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挥之不去的迷雾。
只有男孩回头时,那双映着阳光的、翡翠般清澈明亮的绿眼睛,异常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宋屿安猛地惊醒,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传来的稳定热源和鼻尖萦绕的、淡淡的柑橘调香气。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陈迹夏肩上,瞬间直起身,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抱歉。”
陈迹夏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低低地轻笑出声,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磁性:“没事。你睡着的时候,比醒着乖多了。”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宋屿安的耳膜,让他的脸颊温度更高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陈迹夏一眼,但那眼神因为刚睡醒而带着水汽,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陈迹夏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动,突然伸出手,轻轻扶住他的后脑勺,用一种不容拒绝却又异常温柔的力道,将他重新按回自己肩上,声音低沉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时间还早,路还长,再睡会儿吧。”
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让宋屿安全身瞬间僵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陈迹夏掌心传来的温热,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敲击着他的耳膜,也仿佛敲击在他心上。
“陈迹夏,”宋屿安没有挣扎,只是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陈迹夏的手指无意识地卷起他一缕垂落的银发,发丝柔软冰凉。
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年,冰绿色的眼眸在车窗透进的阳光下水光潋滟,像蕴藏了整个温柔的湖泊。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从开学第一天,你成为我同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应该这么熟。”
阳光透过车窗,在陈迹夏金色的发梢上跳跃,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轮廓。
那一刻,宋屿安恍惚觉得,梦中那个奔跑的金发男孩模糊的轮廓,似乎与眼前这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缓缓重叠。
大巴平稳地行驶在通往香港的公路上,窗外掠过的高楼和绿植渐渐染上港风色彩。
车载着四个怀揣着不同心事的少年,驶向那个充满未知和期待的国庆假期。
而宋屿安心中那个关于加州阳光、沙滩和金发男孩的、尘封已久的谜题,似乎也正被这趟旅程悄然推动着,即将慢慢揭开神秘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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