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它是个大麻烦，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好处理，你早点脱手吧，别为了那扭曲的拯救欲拖我下水……”在苦涩的药香中，菲洛克珀斯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声音也放柔了，“你所钟意的那种坏掉的玩具在这个地方随处可见，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对吗？”
第斯提点点头，又歪了歪头，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菲洛克珀斯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但旋即又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便你吧，出了事我现在也救不了你。”已经习惯了啊，那股苦涩的气息。
沉睡的青年眼珠微微转动，眉毛轻轻上扬，但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第斯提就像是一团空气，无形无色，无论你怎么用力地击打他，都跟无能狂怒似的。在外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你的愚蠢。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菲洛克珀斯想。
那魔剑曾砍去了他的四肢，剥离了他的力量，让他无法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生存下去。叛徒断开了他与下属的联系，使他孤立无援，只能依靠素昧平生的药剂师，却又无法与他处在对等的地位。这份对敌人的强烈憎恶核对自身状态的耻辱深埋心底，日日夜夜灼烧着他的五脏六俯，让伤口的断面不停地渗出鲜血，让他在最初的日子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而第斯提，这个可恶的男人，这个千刀万剐……的杂种，以强硬的态度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逼迫他展露出各种阴暗丑陋的姿态，却又平淡地无视了他没有力量的怒火，歇斯底里的软弱。那时第斯提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坏掉了的物品。在彻彻底底地崩溃了三四次后，他才彻底恢复了冷静，第斯提也才开始把他当做人对待。那之后伤口恢复得很好，生活在残余魔力的辅助下也逐渐有了尊严，他才重新成为了人。然后，第斯提以迷醉的眼光看着他伤口的断面，看着他努力适应残缺的身体。菲洛克珀斯第1次看到了药剂师的笑容。
啊，我的定位是玩具呀。
那一瞬间，菲洛克珀斯明白了对方的本性。
苦涩的气息，刹那间从鼻腔侵入了四肢百骸。
啪。
第斯提突然拍了拍手。
清脆的声响让菲洛克珀斯回过了神。养病的日子里，思绪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为某个人发散。习惯真是可怕呀，男人警醒地想着，我饶不了那该死的叛徒。
“决定了，”药剂师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但尾音有了些许上扬，“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四肢吧，菲洛克珀斯。”
“啊？？？”男人瞪大眼睛，巩膜骤缩，像只惊呆了的狼，但只一瞬就控制住了表情，“这和新来的玩具有什么联系吗？”这和刚才的话有什么联系吗？
“我已经能把他的脖子缝好了，我想我也能缝好你的四肢，我想缝你的四肢了。”第斯提平静地说。仔细一想，转折是有一点生硬。
那古旧大床上的美丽天人神色恬然，仿佛只是在静静地沉睡，完全不在意两人的交淡。
“别傻了，我现在不够强，你也只是普通人。即使我能感应到四肢的位置，去了也只是羊入虎口。想送死就自己去吧！”菲洛克珀斯冷冷地说，“况且，天人怎么办？就大喇喇地放在这儿？”
顿了顿，他回头朝那张大床看去，“小鬼，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天人睁开了眼，盛气凌人的眼珠子白瞎了一张惹人怜爱的小脸，神情中的骄纵与刻薄更加明显了，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请不要说话，也不要动。”第斯提截住了他的话头，“你脖子上的伤口才缝好没多久，很容易裂开的。”
“不要对余指手画脚，下界的蝼蚁。”
一个傲慢的，让人不爽的声音凭空出现在了二人的脑海中，正与天人眯着眼，嘴唇微微抽动的表情相吻合。
“好神奇呀，你明明没有说话，声音却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第斯提说。
“好的好的，令堂的入幕之宾。”菲洛克珀斯咧咧嘴，朝对方挑了挑眉毛。
“啊，这不好吧。”第斯提瞬间get到了对方阴损的骂人方式，皱了皱眉，“这真的不好，菲洛克珀斯。”
天人则在下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神情恐怖，让二人觉得脑海中的声音下一秒就会爆炸。
但相反，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只要余愿意，就可以让任何人‘听’到余内心的想法，余也可以听到任何人内心的想法”，脑海里的声音不理会菲洛克珀斯的话语，向二人解释道，“这是余在修行中感悟到的能力。”
天人的视线特地朝菲洛克珀斯停留了一秒，表情意味深长。
菲洛克珀斯不笑了。
“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第斯提问，完全没察觉到那边微妙的气氛。
余的名讳很长，下界的蠢材们也未必读得清楚，就怀着感恩简称余为“伊那伊”吧。
“好的，那我感恩地称呼您为伊那伊吧。”第斯提点了点头，虽然听他说话挺费劲的，但不像菲珀克珀斯描述得那么糟糕，还是能正常交谈的，“那么伊那伊，我和菲洛克珀斯要去寻找他的四肢了，你也一起吧。”
“第斯提，我本人还没有同意呢，别擅自替我做决定！”菲洛克珀斯有点生气。
“呵，真是让人不愉快的态度，希望等余回去了，你也有说这话的胆子。”语气一如既往的傲慢，但伊那伊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我们要去找四肢，但您受伤了，这里又是法外之地，我不好把您一个人丢在这儿，一起走反而更安全。”第斯提没管男人，认真地朝天人解释道，“您放心，您伤好了，我们就可以分道扬镳，绝不会强迫您和我们一路。”
“呵。”伊那伊弯着嘴角，眼睛却没有笑，群青色的眼珠以睥睨的姿态扫过面前的二人，神情中带着考量，“一个普通人，一个无法行走的棍状肉块，有什么让余信任的资本？”
不过他这副冷若冰霜的神态，反而比平常刻薄骄纵的模样更有魅力，宛如一朵艳丽的蓝莲，着实把他皮相和骨相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这时的他哪怕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旁人也很难苛责。
第斯提和菲洛克珀斯如是想，不由得原谅了对方无礼的言辞。
“我也不知道。”第斯提实话实说，“菲洛克珀斯可能有吧，但我与他真的不熟。”
“第斯提，你真要管我的事？”菲洛克珀斯以一种很认真，很认真的表情看向药剂师，“哪怕你会因此丧命？”
“喂，你们两个，有在听余说话吗？”伊那伊的语气相当不客气，但声音却比刚才小了点。可能是因为菲洛克珀斯说出这句话时，与第斯提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气场。这种气场让伊那伊相当不自在，仿佛大点声说话就显得特别不识趣。
“我是深思熟虑了的。”第斯提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随后他转向天人，“菲洛克珀斯遇到了大麻烦，你也遇到了，与其单打独斗，不如结个伴，借彼此的势把这两个麻烦一齐解决掉吧。我也方便向你们要医药费。”
青年和男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边蔑视，一边是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善意。
是纯粹而浅薄的，由偏见铸成的满满恶意。
二人放心了：就怕真情假意掺在一起，难以分辨！
“余以母誓：若得返家，必备重礼报之。”伊那伊看向生着死鱼眼的药剂师，用天人语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对这位救命恩人的感激是没有丝毫虚假的，也不屑于恩将仇报。就算对方要他以骨血生命回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注：天人习惯以强大长辈的名义发誓，这类誓言因为天人的特质具有强大的束缚功能，如果违誓，那位长辈的身体就会自动进入战斗状态，不放一丝水地追杀违约之人，直到对方履行誓言或者死亡。这类誓言没法以语言或文字的形式曲解，只要发出，就必须按本来的意思覆行）
但他也不尊重这位救命恩人就是了，天人平等地轻贱任何除自身种族以外的智慧生命——这在当时的天人社会是主流思想。
“你早已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只要你不背刺，哪怕中途退出也没关系，等尘埃落定后，你想要的珍稀药品、名贵器皿、名家古籍、以及采光更好，更加正规的制剂室，我都会为你提供。”菲洛克珀斯说，“我以圣光之神的名义起誓，我以我个人的名义起誓。”
（注：以神灵名义发下的誓言，是具有神秘学意义的，不同的神灵有不同的背誓之罚，比如圣光之神是抹杀人格，转化为天使。另外，如果你不是炼金术士，最好只向信仰的神明发誓。这类誓言是可以通过语言和文字扭曲的，除非你向复数个神明发誓。）
“那么我以真理之神的名义起誓，我会接上费洛克珀斯的四肢，找回他丢失的力量；我会治好伊那伊的伤，让他得以平安归家。”第斯提说道，眼神中微微露出对谢礼的憧憬。
于是并不熟识的三人就开启了一段并不靠谱的冒险。
……
罗索王国某地。
明明是晴朗的早晨却昏暗无比的房间里，一块通讯晶石亮了起来。
“真稀奇啊，■■座（注：天人会称呼同族的男性为尊，女性为坐，这是一种礼节性的称呼，和人类的先生小姐一个道理），我记得你的立场好像不方便与我这种罪人私自联系。”一只青筋凸起的修长大手抓住了晶石，它的主人面容隐在阴影里，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是这样嘛……”语气是满不在乎的，“我懒得说客套话了，总之我把目标好好地带回来就行了吧？”
“真是拳拳爱子之心呢，”他叹了一口气，“放心，在交易方面我一向很有信誉。”
“再别有下次了，我还是有点苦恼的。”
晶石灭了。
他懒散地躺回了床上。
“说起来，她儿子或她女儿和我还有婚约的。不过，也只是客套客套而已。”
天使
浅色头发，面部光洁有玉石质感，背生洁白羽翼的人型生物，圣光之神的仆从、造物、分身。
遵守着圣光的法则，理性地维持圣光所期望的秩序，消灭一切被认定为不洁的事物，只长着雷霆的力量，又称“圣罚”。
是圣光之神神性的一部分，一般来说没什么多余的感情。
堕落者的羽翼会变为漆黑，堕入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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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幕间三 睡美人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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