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既明的表情罕见地怔住,他盯着对方,眼神凝固了几秒,喉咙有些发紧:“我的命并不值钱。”
很显然,陆既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陆空并不打算解释。
他低头点上一支烟,再次抬头时,陆既明已经被缭绕的烟雾挡住了。
“你想跟我走么,离开这里。”陆空又吐了一口烟雾,“不用面对你那得病的妈,家暴的爸,也不用因为一场误会继续被打。”
“你罩我?”陆既明挑起眉毛,不可思议地问。
“谈不上罩,你是死是活和我……没多大关系。”陆空感到有些烦躁,“那群人短时间内不会找你麻烦,看你自己吧。”
陆既明冷笑一声:“你走吧,我不需要谁的保护。”
陆空忍不住想,他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
“随便你。”陆空将烟捻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旧城区的大街上,霓虹灯闪烁不定,偶尔有几个染着头发的少年在路上插科打诨,空气中弥漫着烟味。
陆空去银行取了点钱,找了家廉价酒店入住。这个酒店离陆既明的家大概有两条街的距离,但胜在便宜。
他顺便买了部老人机,又很快办了张电话卡,安装好后,他顺着记忆拨通了陆既明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女人,声线柔和,但语气算不上多好:“找谁?”
陆空听着那许久未闻的熟悉声音,呼吸一紧,到嘴边的一句“妈”硬生生咽回去了。
“找陆既明。”
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后崩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溢出来:“我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儿子吧,我儿子是无辜的……他没有偷东西……”
陆空愣住,本就不平静的呼吸骤然乱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曾想那个印象里刻薄狠辣的母亲,在外人面前会因为自己这样低声下气地说话。
陆既明的母亲听他许久不挂电话,传来了崩溃的啜泣:“您大人有大量,放过陆既明吧,他不会干那样的事的,他不会的……”
陆空张了张嘴,却如鲠在喉。
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地冲回那个他拼命想遗忘的十七岁。
那年陆空辍了学,决定应聘做外卖员。因为是贫民窟出来的,到了小城县里处处遭人冷眼歧视,一路上的艰辛他对家里只字不提。
因为辍学的这个事情,他和他爸差点断了父子关系。
原因很简单,他妈得了肺病,没钱治病。他爸年轻时好赌,什么钱都拿不出来,现在中老年了还拿着家里吃喝拉撒的钱还债,班也不上了,天天在家里醉生梦死。
最可悲的是,母子俩还得看他脸色过日子,又得花钱供着这尊大佛。
陆丰年轻时的积蓄全花去还债了,现在才还齐了钱,家里的花销开支都是许茨梦来管着,还得赚钱给陆既明补学费。
自从陆既明高一某次放学不小心看到许茨梦的病历单后,他就决心不读书了。
磕磕绊绊念到高二,看着母亲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正式宣布了辍学的决定,暗自下决心要攒钱给许茨梦治病。
陆丰听到这个消息,当晚就把他揍得不省人事,吓得许茨梦磕头痛哭,痛彻心扉地喊着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碰才上了这对父子俩。
不过陆既明去意已决,当天下午就带着许茨梦去办理退学手续。许茨梦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从学校里出来后,许茨梦抬手就给了陆既明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读书?不读书你还有什么未来,你他妈就是个败家子,长大了是不是还要学你爸那样除了吃喝就是嫖/赌啊!”
陆既明脸歪到一边,始终沉默。
等和许茨梦回到家后,他把房间里的书全搬走卖了。
卖完书之后的钱,他带着许茨梦出来小县城吃了一顿热腾腾的小馄饨。
他读的高中是在小县城,从贫民窟骑自行车大概要半个多小时。许茨梦很少来小县城,上一次来是为了看病。
贫民窟虽然又脏又破旧,但该卖的东西都有得卖,她觉得不至于来小县城讨饭吃。
于是很少来小县城的许茨梦,吃上了县上的第一碗馄饨。可这顿饭吃得她憋屈得慌,从吃饭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叹气。
她频繁地抬头看向儿子。陆既明长开了,剑眉星目,模样俊朗,垂头吃馄饨的样子让她百感交集。
“吃完这顿馄饨,你以后自己找出路吧,也别认我这个妈了。”
陆既明一怔,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许茨梦不知道他无意间看到自己的病历单,也不知道他辍学的真正原因,只知道他不想读了,读不进去。
陆既明退学的那一瞬间,许茨梦觉得如坠冰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失败过。老公没嫁对,儿子也没生好。
……
后来陆既明当上外卖员,开始的时候做的特别艰难,他不会开电动车,也不会用智能手机接单和联系顾客,都是低声下气地问了好多回才学会的。
有一回陆既明差点迟到,接过商家手中的外卖时,失手打翻了一碗汤粉。
商家见他这么不上道,白了他几眼,嘲讽道:“就你这样还来当外卖员,什么都不会,卖屁股都比这行来钱快。”
话虽然难听了些,但是陆既明全盘接受了这些恶意。
毕竟他知道自己接触到的社会太少,比别人落后太多,自然该受这些冷眼。
他刚送外卖的第二月,业绩很好,工资也比较可观,他给自己办了一张银行卡,将工资存了起来。
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么顺风顺水下去,但意外还是找到了他。
那天商家给客户包装商品的时候,漏放了一盒小菜,没想到这个疏忽却酿成一场误会。
客户是个黄毛,陆既明当时送到那个网吧的时候,黄毛正飙着脏话打游戏。
他对着弥漫的烟味皱了皱眉,刚好这副不耐烦的表情被黄毛收尽眼底,以为是冲他来的。
花臂黄毛关掉了连跪的游戏,动作粗暴地撕开外卖,看着里面的大盒小盒,皱了皱眉。
少了一盒榨菜。他骂了句脏话,拍照发给商家质问,态度也并不好,还恐吓说要来找商家“理论”。
这轻佻的口气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商家被吓得不轻,回复道:“打包的时候一定认真核对过的,不可能出错。”
黄毛的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了那个外卖员。那个外卖员身上有一股饭菜的味道,恶心死了,还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
妈的,他算什么东西,敢用那双狗眼瞥他?
再加上黄毛经常点这家的外卖,对商家的服务态度还算挺满意的,少了一盒菜的可能性不大,一定是那个穷酸货偷了盒榨菜。
他和他有仇?真是贱人有贱命,黄毛捏紧了拳头。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黄毛从理发店出来,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弟,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准备跨上摩托车。
好巧不巧,他的摩托车旁边正好停着陆既明的电动车。
陆既明刚好送完一单外卖,正脱下头盔准备擦擦汗,脸上突然被挨了一拳。
下一秒,他感觉天旋地转,耳边传来尖锐的叫骂:“他妈的,就是这个杂种偷老子的外卖,给我打死他!”
后面就是有人报了警,陆既明被打的昏迷不醒,那群混混也被警察抓走拘留了几天。
从警车里醒来的时候,陆既明提出了要下车完成下一单外卖,被警察摇头拒绝:“你得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做笔录。”
“警察叔叔,”陆既明喉间发哽,“求你了,可以快点吗?我不想丢掉工作。”
警察点了点头,应道:“你配合点,会很快放你走的。”
但他没想到黄毛一点都不配合,甚至还在审讯室扬言下次抓到陆既明还要羞辱得更狠一点。
于是陆既明那晚错过了好几单,回家被老板责问了一顿。
他颓丧地坐在床边,听着隔壁房间爸妈的吵架。
许茨梦大喊着要和陆丰一刀两断,离婚。陆丰不肯离,放狠话说要她净身出户。
许茨梦哭得撕心裂肺,问她上辈子他妈的欠他陆丰什么了,骂他是畜生,骂他人模狗样。
陆丰听后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你自找的吗?当初有脸来缠着他逼他娶你。
许茨梦后面是真没招了,平静下来后说道:“那就净身出户吧,陆既明以后也是你的了,和你陆丰有关系的东西,我一件都不想拿走。”
陆丰见许茨梦是真决心要离婚将陆既明扔给他,一下子急了,想利用儿子再继续威胁:“你敢扔给老子?我他妈也不会管!我让他滚出门自生自灭!”
陆既明关掉台灯,闭上双眼。他听见许茨梦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不知道回了陆丰什么,他也不敢去细听了。
周围的黑暗像一个无底洞,将他包围、吞噬。他将手背搭在双眼上,回忆如潮水般蔓延在他的脑海里。浪涛拍打着礁石,又缓缓退下。几秒后,潮水又凶狠地涌上来。
他将手从脸上挪开,直到碰到一滴滚烫的泪划过脸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
他哭了。
我们陆空心疼自己就是在心疼嫂子哈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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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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