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两张陌生面孔踏入丰罗,为首之人面如寒冰,身后白衣苦大仇深。
行至一处,寒冰男子忽地停下,望着镇前石匾沉声道,“喜帖街?”
白衣男子闻声驾马齐肩,回道,“簿上确是丰罗喜帖。”
黑氅男子轻嗯一声,下马入了街。
顶头上司下了马,他一个小小鬼差哪还有驾马入城的道理。喻千鞘纵身一跃,牵起马缰,慢条斯理跟在宓岑身后。
有个问题,喻千鞘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此趟人界之行为何宓岑单单提他一人随了来?明明阎十殿之内多得是一表人材的正经人才,可他谁也没提,偏偏「慧眼识珠」,点了他这么个走后门的。喻千鞘心里很是忐忑,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当面去问,生怕宓岑说出些他这个小心脏经受不住的大实话。毕竟,宓岑仙君的「聪慧过人」他也略有耳闻。
二人前后走了十几步,行至路边一家客栈处,客栈不大,胜在干净。宓岑转头问道,“这里如何?”
喻千鞘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寻他意见,他呆呆点头,回,“不错。”
门内小二刚收一桌碗碟送到后厨,掀帘出来,正见门口两位客。他忙背过身去,就近俯身擦桌子,这一举动全然落入二人眼里,点滴未漏。
喻千鞘率先进了店,朝门口帐台处拱手作了揖,笑道,“劳驾,店家这里可还有些温热饭食?”此时太阳已至西南,不出两个时辰天便要黑了。既不算得正午也不搭上傍晚,偏偏落在正中间的晡时。
掌柜的见来人脸生,不免有些紧张,口吃之症愈发严重,支支吾吾半天也不曾吐出一个音节。
宓岑抬步上前,一锭银子落在台面,道,“住店。”
“小……小二……”。
喻千鞘没想到自己方才的和蔼神色竟吓得对方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索性也不装了,敛起可亲神色,木脸看着迎上来的店小二。小二在两人身前一步站定,讪讪地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宓岑环顾四周,视线并不落他身上,寒声道,“先打尖,后住店。”跟他充耳背,那他也视对方于无物。
小二尴尬笑回,“好,好嘞。”引二人临窗坐下,“两位先在小店休息片刻喝口茶,我先把马牵后院给您喂上。”话毕,脚底生风溜了出去。
宓岑刚刚坐定,二人立即交换眼神,双双得出同一结论:此地有鬼!
这店确实干净,干净到空无一人。桌面也干净,干净的连个杯盏茶水都没有。
喻千鞘行了一路,早已口干咽燥。他偏头对帐台道,“烦请来壶水。”
四下无人,除了正对生人目光的他。
未几,掌柜的壮起胆子上茶,手捏碎银袋,问道,“几……几日?”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得开两间房。
宓岑毫无顾忌,大言不惭,“一晚。”
喻千鞘忙跟,“两间。”
闻言,对面宓岑视线轻飘飘的抬,又轻飘飘的落。须臾几息间,喻千鞘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威压——
只因那句眼底脏话无声胜有声。
宓岑浅呷一口,茶水入口微涩,回甘生津,心道:中等偏上,比不得阎罗那处的普洱。
碎银已至。“两……两位……慢用。”掌柜的脚后跟刚刚右旋,身侧一道寒声响起,“敢问,丰罗今日可是有喜?”这条街上处处披红挂彩,可却处处又透出些违和之感。
掌柜的闻声一顿,转过身来,先是摇头,又是点头,看的喻千鞘脑门是一惑加一惑。偏巧此时小二进了店,看掌柜的置身「水火」,快步挡到掌柜跟前,弯腰低声道,“两位有所不知,今日小镇确有喜事,是那镇南裘家堡的二当家嫁女儿。”身后掌柜的擦去额头薄汗,忙不迭回了帐台安乐窝。
喻千鞘道:“既是喜事,为何街上如此冷清?”
小二小心回道:“今日恰是中秋,家家户户为了夜间祭月正忙着做月团,因此街上才略冷清了些。”
略?地府随便一处都比这条街热闹的多。若是空无一人也叫略,那他估计此地平日里也热闹不到哪里去。
这是喻千鞘第一次生出人间不好玩的心思来。想他三百余岁的生涯里,来这人间没有百八,也有十趟,即便回回没赶上中元、清明与寒衣等大节,却也没有冷清到这份上的。
他敢笃定,这喜帖街一定有鬼!
***
元代万万没想到,自己上辈子八字也没撇过一撇的婚姻大事,竟在这片陌生的广袤大地上分分钟被人给解决了。
操心她婚嫁事宜的好心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元代一概不知。只知在她醒来后,屋里站着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一胖一瘦的两个小丫头。那高胖小丫头见她醒来,率先迈开小碎步,一个反手利落关门,继而霸气站定。另一个则腼腆地站她跟前来,头也不抬,只管喃喃背书,仿佛只要不对上她的视线,这话就立得住脚了。“姑娘别担心,老爷说了,你只管在这安心休息。明日一到,府上自然会放姑娘自由。”
啧啧啧,瞧瞧人家这话说的,真当她元代三岁小孩呢。这不摆明了卖她还得给人数钞票吗?真是好大一张脸,好精一算盘。
她元代有说自己担心住哪吗?她分明表现出的是担心自己一直住哪啊!
她是头脑沉沉醒不来,但不代表她什么也没听到啊。明日之后才不是什么放她自由,那是对方给的最后期限,是上赶着把她元代从这个火坑推到另一个火坑!
还有这什么所谓的新郎素绘图,宣纸之上,墨色淋漓,居中之人看似五官端正,大眼浓眉。可毕竟没见过真人,谁知道实物图片相差几何?她可是懂得照骗一词的含金量。再加上俩丫头把这人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元代光听一半,心就揪的更紧了。因为她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真掉了,那也绝对砸不到她的头上。
“我不要,不嫁,不可能!”谁的锅谁背,她才不做什么替嫁人。如此烂俗的梗,就连电视剧都抛弃了,这里到底是哪方无名朝代?!律法何在?!真理又何在?!
“总之就是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元代脱口连声再三拒。人家「加害者」堵门都堵的那么硬气,她一「受害人」更是不能落了下风。
然后……她就被人一手刀给劈昏过去了。
对鸡眼强睁没几秒,最终还是败了阵。
没成想,相比堵门的那个霸气黄头绳,身旁这个看似唯唯诺诺的紫衣瘦弱小丫头才是真正的狠人。
待元代再度睁开眼,自己已经凤冠霞帔,穿戴整齐,五花大绑的坐在花轿里。她挣扎半晌,手脚桎梏丝毫未脱。顿时,她有些想哭,可酝酿半天实在哭不出。她又有点想笑,这次不用酝酿,却还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断续压在鼓打锣敲之下,元代目光微怔,心下发苦:难道真就这么嫁人了?
***
酉时过半。
红日西沉,粉紫晚霞披空,丰罗河面又映上天边的万道金光。远远望去,红的似火,黄的似金。霞光、水光、天光交相辉映,更显河面清澈,更显那轿孤独。
喻千鞘已在这「巨石」之后躲了半个时辰之久,躲的他双腿发酸,双眼困乏,却也连半个鬼影子都没看着。
久久未果,他干脆背靠巨石坐下来,欣赏这岸边的片刻美景。
赏了一半,又中途晃了神,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
一个时辰前。
小二招待二人上了楼,临出门,宓岑仙君又使「非凡法力」,从对方那里得出些许消息。消息具体为何他不知,但从出门时小二换上的那副殷切面孔可大致推算的出,宓岑仙君必然又是一番「精打细算」过了。
如此细算下,他的口令更是「拮据」,区区两句——
“我去她家寻。”
“你去河边蹲。”
如此,喻千鞘头顶王命来了丰罗河。可这河水泱泱,河岸空旷,毫无藏身之处。是以,他露出本体,挑挑拣拣,终是藏于一块岸边石块后。
……
耳边鼓噪锣响不再,人声散去,元代只听得到阵阵清风拂过丰罗河,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在落日余晖下,显得尤为壮观。
可惜,这一切皆是元代的脑中构想,此时此刻她连眼前的这块红盖头都掀不开,更遑论去看轿外的落日晚霞。
元代的心突突突突跳不停。她的情绪已然快要失控。数个时辰里,她一看不到,二动不了,全身感官大多集于一处,双耳。此刻,耳边阵阵波涛不停与空搏斗,发出骇人声响。一切似在隐隐提醒她——此非成婚,而为「祭神」。
再一次码字清零,从头回忆……
明日男女主再相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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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喜帖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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