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阳山水牢

大雪满枝头,屋檐结冰溜。

山门中间挂着一块陈旧的牌匾,上书阳尘观,辛野大跨步进去,里面尸横遍野,皆是被洞穿心口。

辛野不认识这些人,也不能产生同情。

但他觉得奇怪,究竟是多大仇,闯入此地的人要将整个道观的道士全杀了?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辛野快步走去。

正殿挂牌匾名丹心宫,大门敞开,殿内供奉的张天师像面前,站着一个头发花白,满目悲悯的道士,和一个看起来正在抽条的少年。

少年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流不尽般,把剑身都染成黑色。

老天师负隅顽抗,终不敌,被一剑刺入心口,喷出的血溅在他脸上,像要将他烫伤一般灼热。

辛野看着老天师的死状,心里泛起一阵慌乱,小声嘀咕:“这人好眼熟,是谁?”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

“辛师弟,你做了什么!”

辛野脸色大变,抓住少年的肩头,企图将他的正脸掰过来。

“三十条人命,你——”

然而他没能看到少年的正脸。

这张脸布满黑雾,五官模糊不清,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对方扬起笑脸将他整个吞噬,身后追赶来的身影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刺得他流泪。

他想起那是谁了。

那是他自己。

在阳尘观屠杀整个师门的人,是他自己。

而久弢,是让他犯下罪孽的恶鬼。

脖子上的绷带在水中散开,湿哒哒的,分成许多层挂在辛野脖子上、肩膀上。

他伏在地上,许久,想起刚才水鬼往洞内逃跑,惊觉时间流逝,摇摇晃晃站起身,浑身滴水,朝内走去。

随台阶下行,前面出现了一道木门,木门上挂着锈蚀的锁链。

辛野推门,锁链掉在水坑里,“咕咚”一声。

里面是一个个用碗口大的铁栏杆隔绝内外的监狱隔间,一半没入水中,一半露出来。

水中可以看见沉底的尸骨,大多数人生前穿着道袍,而有一个人穿的和刚才的水鬼一模一样。

辛野觉得呼吸不畅。

他砸开那道铁门,虚虚抱住水底的尸骨。

颤抖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吸进几滴污水,然而即使难受,他也小心翼翼地放开尸骨再咳嗽,不想惊扰她的安眠。

忽然他感受到逐渐浓郁的地府独有的恐怖气息,仿佛被一座庞然大物压在头顶,动弹不得。

附近有鬼差打开了地府通道?

也是。

辛野看着眼前站得密密麻麻的鬼魂,刚才他的闯入泄露了这里的鬼气,此时鬼差要来收回此地的魂魄了。

理论上他的魂魄也是要被回收的对象。

鬼差有一套识人魂魄的法宝,为避免被鬼差抓住,辛野很快回到地面帐篷里,准备换了衣服绷带,安安静静等待那两人回来。

谁知他一出水便看到地府大门开在帐篷附近,两个面色青白的鬼差正朝这边走来。

辛野急忙朝另一边跑去,其中高个子的鬼差叫住他:“那位小道士,这山中怨气这么浓重,可否将情况告知一二?”

辛野假装没听到,径直往前跑。

两个鬼差对视一眼,一个手中捏出术印,对着辛野施法,另一个抛出手中铁索,欲捆住他。

辛野侧身,躲开法术后来不及防备飞来的铁索,正准备暴露身份跟他们拼了,却有一只玉白的手从身后伸来替他抓住铁索,青筋如蛇。

他转头看是谁,青丝糊了他满脸。

“两位,”祝逢鸢开口,“这是我认识的人。”

两名鬼差停步,朝他行了个礼。

祝逢鸢松开失去法力的铁索,让鬼差收回。

“既然是神使的朋友,想来应该不会是我们要找的恶鬼。”高个子鬼差笑呵呵地说,“对了,想来神使或许还不清楚,地府里到处在找一个鬼呢。”

祝逢鸢一只手搭在辛野头上,将他强硬地按在怀里。

他手劲奇大,辛野反抗不得,正想扭头低声告诉祝逢鸢放开,眼神却对上他袖中的蛇脸。

蛇不大,嘶嘶吐着信子。

“别动,”祝逢鸢低声说,“身上沾点我的气息,他们才看不出来。”

辛野安静了,和蛇大眼瞪小眼。

带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痛苦。

祝逢鸢问:“什么样的恶鬼?”

“说来也有些奇特,他生前并非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甚至是个天资卓越的天师,可惜运气不好,遇到另一个被通缉的恶鬼,不仅害死亲友,还丢了性命。”

高个子鬼差唉声叹气。

“等他死后,他执意吸收怨气,吃鬼无数,短短一个月时间,将自己养成一方恶鬼,要找害他的恶鬼报仇。”

“其实对于这样的恶鬼,若不是奉命行事……”

高个子鬼差还要讲,矮个子鬼差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老张,不说了,引渡冤魂要紧。”

祝逢鸢问:“两位,天师学院正在山里考试,要引渡的冤魂不会是考试的试题吧?”

“不是,那些都是报备过的。”高个子鬼差摆手,“冤魂在这里面,有很多,都是同一时期死的。刚才你朋友肯定是惊动了里面的隐匿阵法,才让我们发现这些漏网之鱼。”

矮个子肘了他一下,“都说了正事要紧。”

高个子连忙说:“不聊了,我们先走一步。若有那恶鬼消息,请神使务必告知地府。”

祝逢鸢点头:“一定。”

两人朝寒潭瀑布下走去,消失不见。祝逢鸢放开辛野,见他面色苍白,调侃道:“堂堂恶鬼也怕蛇?”

辛野是怕蛇,但蛇对他好比蟑螂,虽然怕,但不至于那么恐惧。

让他心惊的是两个鬼差透露出来的信息。

难怪他看教材上的道法符法丹法都觉得眼熟。

那些他都学过。

他恍惚一阵,把杂乱的湿发捋到脑后,说:“我要去山顶,看看阳尘观。”

“现在?”

“对。”辛野一刻都不能等,“告诉我哪条路上山最快。”

“现在不行,”祝逢鸢说,“山顶上全是学生,为了争一只鬼魂,打的正激烈呢。”

“谁在都无所谓,我现在就要去阳尘观。”

辛野绕过祝逢鸢朝右边走去。

祝逢鸢却说:“你现在过去会后悔的。”

辛野一怔。

水底下传来鼓动,两名鬼差进去不久,踏波而出,牵着长长的铁索,身后捆着一群面容模糊的鬼魂。

队伍末端是个女鬼,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出来时,她极力扭头,朝辛野看过来,或许笑了一下,或许没有。

她这一看便走得慢了两步,矮个子鬼差也跟着回头,朝辛野投来一个怀疑的眼神,但他闭口不言,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辛野注视着女鬼和其他冤魂一起进入地府,大门缓缓合上,消失在阳间。

他将看到的背影与记忆里的对比,总觉得瘦了一些,不由感到心酸。

儿子死后,她经历了什么苦难,为何会被关在水牢里?

恐怕世界上再没有人知道了。

祝逢鸢走到他身边,递出两张纸,“擦擦脸。”

他这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潭水还是泪水。

“多谢。”

辛野含糊地说了一声,接过纸巾擦脸。

擦完他一抬头,看到祝逢鸢带着怜惜和兴奋的诡异眼神,退了半步。

祝逢鸢比蛇更吓人。

他莫名其妙:“干嘛这样看着我?”

祝逢鸢带着欣赏意味地说:“桓良这张脸,哭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可爱。”

辛野吓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多少沾点心理变.态。”

说完也不管祝逢鸢的反应,朝山上跑去。中途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没在意,还是眼前的事重要。

他一路跑到山顶,荒废的阳尘观中央,果然有许多学生在打斗。

辛野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也就比比剑术高低,连黄符都省着没用。他还以为祝逢鸢说的激烈打斗是拼尽全力的那种,看来学生大多还是守序善良的。

他越过山门,梁飞沉正好击败对面的学生,畅快大笑,“你输了,这只鬼魂归我。”

诸葛允在旁边给他鼓掌,眼尖看到辛野,大喊:“桓良,你也到山顶来争鬼魂?还有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你被人阴了?”

“不小心落水了。”

辛野没走到中央空地上,准备从旁边绕过去查看后面有无墓群。

诸葛允跑过来拦住他:“你别乱走啊,以你的名声,说不定有人在暗处等着阴你一把呢。反正这里没有监控,你又菜,挨了打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我有事。”

辛野没管他,目光四处巡游,终于在东北角看到一堆不起眼的石碑。

他耳朵里容不进诸葛允的聒噪话语,大步朝墓群走去,一撩衣袍,跪在最大的坟墓前,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磕了三个头。

“哎唷!”

诸葛允愣在原地:“桓良,你怎么了,不会是被鬼魇了吧?”

辛野心说桓良不仅仅是被魇了更是被鬼夺了肉身,你现在哭坟有点太晚。

他盯着眼前的石碑,改跪为坐,对诸葛允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祭拜一下前辈。”

“原来你知道阳尘观的事?”诸葛允挨着他蹲下身,“也是,作为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总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阳尘观三十一条人命,可是校长的心病。要是校长知道你还会来这里祭拜,说不定就对你改观了呢?”

诸葛允脸上洋洋得意,仿佛找到了辛野磕头的真实目的。

听了他的话,辛野蓦然站起。

凌黎君,钟长熙,就是前世那个在阳尘观姗姗来迟、没能阻止他杀人的师兄?

如果是他,应该会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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