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山一座主山,四座辅山。
山道日夜移动,变化无常,阵法无数。满山连绵不绝的药香,夜间更甚,今日那些道士上山,必定会避开阵法,直通山顶。
温小酒是个路痴,但她的紫蝶却会记忆路程,要不然以她那疯玩的路子,四处撒野早就找不到回百山园的路。
她现今只需躲着那些夜巡的道人即可,耳尖微耸。
夜间耳力超群,子亥之时,万息可闻。
她顺着风,随盈盈蓝光踏土翻岩,点瀑越树,终于站到月亮底下。清辉山山顶,巨如宫殿的流光道观主观门前。观门紧闭,观顶四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扛着山顶月亮,她念出口:“流光道观”。
她后退几步,登步一跃青纱扬起,于明月中顺风翻转,青纱打旋,她挂在墙顶,腰间扇尾碎玉坠磕在墙壁上,清脆叮当一声响。
往里看去,又是一番景象,观中阶梯高延,参天古树交杂。
乾坤八卦,阴阳和合,观宇之上又是观宇,树影水泉嵌入其中相辅相成,相得益彰!风水宝地也!
她翻墙下来,乘着无人躲进一间炼丹房,关上门,里面光影扑朔,中央一顶三人高的乾坤炼丹炉泛着金光。
炉内并未燃火,青纱及地,她四处环绕往里踏步,暗叹,这流光道观果真如此,内含阵法。
欲往里,迎来一阵带着回音的脚步人声,听叶甩袖翻滚,青纱贴木板地面滑于炼丹炉底,敛息禁声。
“那些霍家人可走了?”
“走了,信已接过送与真人了。”
一人斥道:“不自量力!”
“确实不自量力!这几个人也想登上我清辉山?”
“我是指那些抬棺老道,去告知各观教条严令,莫要再让那些老顽固闹出什么笑话,在千里之外坏了真人的名声。”
“是。”
人声渐远,两双灰布鞋及道袍下摆,“吱呀——”一声,开门离去。
听叶爬出炼丹炉底,环顾四周,观内经法秘术书阁到底在哪?
她和温酒乃风陵师太捡回来的不伦不类之流,观中经阁只有德高望重的老道方可阅。书籍若要长存必在高处,不落地,不潮湿,不易被人盗窃。
她推门出去,躲在一颗古松树上,望向观中楼阁最高之处,流光道观的中央,顶部一个漆黑未明灯烛的观宇。
夜间无人,巡夜道人多在山腰山脚。
观内只余檀香气味飘在空中,听叶登上那座未燃灯烛的观宇,翻窗入内,双脚落地,两眼漆黑。
霎时,袖中紫蝶飞出,柔和荧光照亮一片方地,她晃晃眼睛才适应这淡柔的光色。
紫蝶一路扑翅跟着她往前,几次游走她才摸清,这是个极大的三层通高书阁,放眼望去,是整整三个大殿的经法秘术。
她立于殿内,仰望这三层殿高的书籍,大海捞针,目极生黑,忆起儿时见过师傅的书阁,也是这般,越是禁术秘法越在高处。
她点着阶梯翻上二层,再次翻转上了三层。
紫蝶在她身边周旋,借着光亮,她一一查找,道经、心法、咒术、卦阵……
时如沙逝,几近天明,她望向窗外逐渐泛白的寂夜,终于,雾眸一亮,于最高处角落架顶找到两卷积灰书卷,昂首之时,心中一惊,冷汗滑落,双手稳固才得以落地。
这整个书殿的殿顶竟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幸而她翻窗入内未用生火符,否则她必定在这殿内引火**活生生化为灰烬!
既如此,就快走。她带着书卷翻出阁外,天已渐亮。
她听得一声冲破天际的嘶吼声,似雄狮猛虎夹杂人形鬼孽的嚎叫。流光不知又擒住了怎样的怪物?若不是她急着趁天亮之前下山,她定要折回去看个清楚。
她欲出流光观,却又翻进她师傅风陵师太的道观,青纱越檐,双脚落地之时,一道平淡如风雨的声音响起:“既已走,又何必再回?”
她师傅头顶莲花冠,怀抱雪拂尘,在一颗菩提树下闭眼打坐。
听叶恭敬跪求道:“师傅,徒儿回来求一颗还魂丹。”
“既已出山,你我并非师徒,‘师傅’二字不必再提。”
“师傅,求您赐我一颗还魂丹。我要拿它救小酒的性命。”
风陵师太已入半仙,闭眼掐指,只微微道:“昨夜盘香一断,道铃跌响,我便知你姐妹二人有此一劫。”说着,风陵师太一抬手,听叶怀中的藏匿的两卷书卷就飞于她手。“生死天定,强求不得。此法有违天道,你若逆天,必万劫不复。”
“师傅,自古人升仙,人堕鬼,无一不是人。人生在世,唯有一搏。徒儿为救师妹,借观中术法一用,他日必当归还。”
“你与你师妹二人身世蹉跎,天资不凡,偏生性羁浪,无为而为,注定命运坎坷,风雨红尘。罢了。”风陵师太一甩手,两卷书和一颗丹药落于听叶怀中。
“多谢师父!”,听叶赶紧磕头别过,一路翻山越岭奔回烟尘,山脚两方骂战不知战况如何,温酒还在等她回去。
待她赶至烟尘境内,途径花凉市集各个角落,世家人气凋零。花凉大地上尘土卷着秋风落叶一起漫天潇肃,狂风刮得连带烟尘边界都染了狼峰灰烟。
她至青嶂之巅,百山园,一只紫蝶向她翩飞而来。她如往常一样,踏叶登上山林,直奔百山园秘术书阁。在阁内当即将两卷书卷一展,指腹滑过卷上香墨起笔的古时文字,她的眉尖几乎颤抖。
书里记载的,正是她十年所寻。做法起坛,将温酒置于卦阵中心,喂下还魂丹。金铃一响,四角青铃狂摇,帘幕飞泄,线香盘弧。
庐墨捂着双耳躲到密室外,却见窗外枝繁叶茂,乌云压顶,团团黑雾盘绕。
听叶又见那赤目女鬼渊子凄笑道:“此阵一起,你身上封印一卸,那时寒毒入侵,鬼气缠身,你不做鬼都不行!哈哈哈哈……”
听叶敛声屏气,将鬼叫声隔绝在外。阵内金光一闪,昏迷的温酒升空而起,听叶二指并于面前,嗡嗡念咒,半柱香燃烬,她眉心的红梅渐死,失了踪迹。
温酒身上伤口死肉复生,落在香案上。庐墨听见动静扑过去嚎叫:“师傅哇——!师傅哇——!”
“我还没死!”温酒聚掌成拳,一拳将他击出窗外,挂于一颗千年青枫之上。任风一吹,便打个喷嚏。来送吃食盘缠,背着大大包袱的来福远远见着某个墨绿华袍的“球”飞出阁外,挂于树尖哀嚎。
吓得包袱落地,金子银子滚在脚边,抄着长长的竹竿去挑:“公子啊——!公子啊——!您怎么挂树上了?”主仆两树上树下哀嚎,风一过,尖声更盛。
听叶寒气发作,鬼气充颅,头晕眼花,捂着额头,手一挥,一阵大风刮落树枝后,便听“啊——!”的一声,再无声响。
听叶藏进青嶂之巅,高塔之上的冰室里。以毒攻毒,隔绝鬼气,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尚钦遵他父皇的令,搜寻二女,身边还跟着刑部侍郎沈长郡和那冷脸牝林。
尚钦一路捣乱,时有停歇。沈长郡挥来士兵道:“殿下若是身体不适,臣等可派亲卫护送殿下回宫。”
言下之意是:他闲得蛋疼。
尚钦不再折腾,跟随一路上了青嶂之巅。
眼见军队离那悬空阁楼愈近,尚钦隔空大喊:“听叶——!快逃啊——!听叶!他们来抓你啦!”立即被捂住口鼻摁于军后。高楼青纱飞出,刑部侍郎沈长郡一声令下。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混战,整个百山园几乎被夷为平地,青嶂之巅烧起一场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
牝林为温冷二人合力绞杀,然温酒战死,尚钦背着身受重伤的小道姑东躲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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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月色暗浮,波光粼粼的池面上草香流动,水底青鱼吐泡,藻荇交横。尚钦背着染一身寒气的听叶,白袍袖口似月带垂下,拂过草叶上闪闪发光的露珠。他面颊寒湿,脚上白靴混着泥浆碎叶淌过草滩,每一步都走的极其艰难。
听叶病了,她的身体滚烫,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尚钦选个草叶干燥柔软处将她轻放下,借着月光瞧见细河边有个散开的竹筏,便提长剑削下几根藤条,踩进河边泥沙里弯腰扎筏。
泥石沙粒漫进靴中,泥水溅在面庞,他不管不顾,无暇抹去。若有人在,只微微看得见月下他坚毅冷厉的眉眼。
扎好这个筏子,两人顺着细河流水在青夜里缓缓而下。
尚钦抚着小道姑的发丝,她额上沾湿的帕子还有早年他母后绣的芳草纹样。他如今身无分文,看着黑夜里向后流逝连绵不绝的山影,微微蹙眉,该去哪里?
尚钦想起小道姑从前藏尸的洞穴,追杀之人大肆搜捕繁华之地,他现在需要药,微眯着眼,决定回到青嶂之巅。
一月前,那一战将整座山烧成黑色,而青嶂之巅的山脚周边有个小市集,那里会有他需要的药。
于是,他带着她藏到青嶂之巅那个布满尸鬼残骸的洞穴中,面对这满山灰烬,眼底只作惘然之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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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起死回生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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