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沈青冥房内——
“你怎么发现那小孩不对劲的？”李驰安问。
沈青冥心里稍稍好受了些，甚至还递给他一杯茶。
“他眼里有怨气。”
闻言，李驰安眸光一动，这他倒是没能看出来，“别的地方呢？”
沈青冥咬了一口绿豆糕，道：“很淡，只有眸子里很重。”
李驰安心里生出些好奇，问道：“他还是人吗？”
沈青冥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听罢，李驰安愣了愣，这是他没料想到的，也不能直接找到周夫人告诉人家：你儿子已经不是活人了吧。
见状，沈青冥又道：“那小孩不是活人，周厚不一定。”
李驰安眉梢一挑，问道：“你是说那小孩不是周厚？”
沈青冥点点头，“也许是被换了。”
换了？用什么换的？周厚那孩子还活着吗？
李驰安想了想，觉得沈青冥说的不无道理，一个好好的活人死了但却像常人一样活着，既不是鬼又不是人，可能性不大，但若是现在那孩子压根不是周厚，那就说得过去了。
“行了。”他拍了拍沈青冥的肩道，“明天我们再去看看。”
沈青冥吃着绿豆糕，“嗯”了一声。
李驰安站起身，就要往前迈去，不料两人腕间的绳还未解。
于是——
他被绳子往后一拉，脚下一个没站稳，整个身体都向后倒去。
沈青冥脸色一变，忙起身扶住他的肩，这才避免了一场平地摔。
“没事吧？”他将李驰安身子扶正，默默解了术法。
李驰安站直摆了摆手，对他道：“没事。”
但是，沈青冥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吃什么长大的？”李驰安好奇地问道，竟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身体这么壮实？”
“忘了。”沈青冥道，并面不改色地把作乱的手拿下，放到桌上。
李驰安还想上手捏一捏，沈青冥便直接拉着他的手，亲自把他送回了隔壁客房。
李驰安只能悻悻地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想起天玄曾说过，鬼都喜欢按照自己的审美，改变形态，所以大多鬼长得都不差，甚至有着蛊惑人心的美貌。
沈青冥长成这副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一张好看的皮？他的本体又是什么模样？
想着想着，思绪就飘进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李驰安照例按时起床，也照例看到了沈青冥和旁边站着的店小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宛如昨日。
李驰安吸取昨日的教训，只点了两份白粥和一份蒸饺，沈青冥再额外加了一小份糖角。
两人点的太少，店小二似乎不大高兴，瘪了瘪嘴。
他的不满一闪而过，表现得并不明显，但还是被李驰安看出来了。
“小二。”他对店小二招了招手，另一只手在桌上点了点，“向你打听些事。”
店小二不耐烦地转头一看，那桌上赫然放着一两银子。
他顿时眼冒金光，满脸笑容朝坐着的两人跑去。
“客官你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最近，临水镇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李驰安问道。
店小二定神想了想，眸光一动道：“早些时候就和您说了，咱们这儿刚刚过了鬼戏演出，可热闹了。”
李驰安想起第一天来住店的时，小二确实已经告诉过他最近鬼戏昌盛，所以这个山野小镇才能这样繁华，客栈生意才能这样好。
鬼戏，作为民间的一种常见的戏曲，主要就是给百姓游玩取乐的，传达一些统治者推崇的仁义忠孝，诸如此类的美德，与祭祀相结合也能用来驱邪避灾。
前阵子青岚城闹瘟疫，四面八方的小镇子请来戏班子表演倒也符合常理。
只是李驰安不太明白并不稀奇的鬼戏为何在临水镇就好像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奇珍异宝似的。
他对店小二道：“你详细讲讲。”
店小二见他面露好奇，嘴巴一撇，眉毛一挑，道：“咱们这儿的鬼戏和别的地方的可大不一样，别的地方的鬼戏都是人扮的吧，咱们这儿的可是木偶！那活灵活现的，跟有真人在里面似的。”
李驰安心下一动，身子略微前倾，引着店小二接着说下去。
“再说别的鬼戏也就只能祈求些消灾祈福吧，咱们儿这的可求得那多了。”
“哦？”李驰安装作不信的样子。
店小二见他如此，心有不满道：“您别不信啊，咱们这儿的鬼戏大可求金银财宝，身体康健；小可求仕途姻缘，学业有成。”
李驰安冲他摆了摆手，道：“空口无凭啊。”
店小二一挥手，“我可不是随口说的。前些日子给您说过的周府，您还记得吧？”
李驰安和沈青冥对视一眼，知道这是问到点子上了，便对小二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店小二清了清嗓，压低声量道：“周家啊，原本是没什么家底的，就是去年在鬼戏上大大求财求富，听说被神明听到了，这不鬼戏结束不久，周夫人的弟弟就死了，她娘带着几代积累下来的家产来找她，这才富了起来。”
李驰安有几处不太懂，问道：“周家以前什么样？”
“普普通通干着小本买卖，挣不了几个钱。去年周家老爷还病倒了，日子更是过得难说。
“她弟弟死之前，她娘不管她？”
店小二瞅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什么人，才道：“听说啊，她那个弟弟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把他娘关在家里，花着死去的爹留下来的钱。他死了，他娘才能来找自己女儿啊。”
李驰安点点头，附和道：“这么说，还是神明显灵，替天行道才让她弟弟死了？”
店小二道：“那可不，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过得这般不易，也不说接济一下。”
“你说是去年她在鬼戏祈求才得来的，具体怎么个求法？”李驰安问。
店小二以为是自己把他说动了，也打算求一求，倒也不藏着掖着，道：“提前在一张纸上写好姓名，住址，愿望，在鬼戏进行到收取愿望的时候递上去就好了。”
“这样简单？”
“大家都道：心诚则灵。”店小二笑道。
“你说得这般热闹，倒像这鬼戏是你家开的。”李驰安装作不屑道。
“嘿！”店小二不悦道，“这戏班子的班主可不就是我们镇的吗！”
“是吗？”李驰安怀疑地问。
“那还有假？”店小二道，“那戏班子班主叫李福满，十几年前就干着戏团生意，那时候是活人演啊，但是势头一直不好，那人家哪干啊，整个戏班子走得最后只剩下他了。听说没办法，就开始鼓捣人偶了，哪知这就成了，一年比一年受欢迎，主要就在咱们临水镇周围出演，引得远处的人都来我们这儿，把小镇各种生意都带起来了，救活了好多没饭吃的人呢，多心善的一人啊。”
“就一直在这附近？”李驰安问。
店小二想了想道：“也不是，偶尔也会被距离太远了，来不了的客官请去演出。”
李驰安点点头，他大抵是了解了临水镇鬼戏和周家的关系了，周夫人因为家里顶梁柱倒下，实在撑不下去，不得不向鬼戏祈祷，接着就是自己弟弟死了，娘带着家产来投奔自己。
但是，她弟弟是怎么死的？周厚的异常会和鬼戏有关吗？
店小二见两位客官都不在说话，以为两人是在遗憾不能亲眼目睹一次鬼戏，边开口道：“你们现在启程，向西行进，脚程快一些，不过两日应该就能到达下一个镇子，说不定还能赶上几场。”
李驰安的确是想亲眼瞧瞧被这店小二说的神秘莫测的鬼戏，店小二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转头对沈青冥说:“先不去南方了，先去西方镇子看看。”
沈青冥只道：“好。”
“小二。”李驰安对身旁的店小二道，“这二两银子是你的了。”
他从钱袋里又掏出了一两银子合着桌上的交到了店小二的手里。
“谢谢客官！”店小二搓了搓这二两银子，这相当于一月的吃饭钱啊。
他热情地送两人到客栈门前。
临走之时，李驰安又把他叫住，“替我们再包一些干粮带走。”
店小二高高兴兴地捧着钱去了。
片刻后，他捧回了两个大大的布袋。
“按您的吩咐，一袋糕点，一袋干粮。”
糕点？
李驰安无言地看向沈青冥。
沈青冥自觉地忽视了他，接过两个布袋，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随着他背影逐渐远去，一旁的店小二犹豫着开口道：“客官，糕点的钱......。”
李驰安默默付了钱，才慢慢跟了上去。
两人先去了一趟周府，李驰安在周府外贴了一道符，如有异动，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重吗？”李驰安看着沈青冥手上沉甸甸的两袋子问。
沈青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要试试吗？”
“不了。”李驰安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自己拿。”
鬼仆是用来干什么的？这种活还需要李驰安动手吗？
“也没打算给你。”沈青冥将两个包袱扛在肩上。
不过沈青冥如此心甘情愿，倒是让李驰安忍不住好奇道：“你当真这么爱甜食？”
沈青冥愣了一下，看着他点头又摇头，憋了半天才蹦出“算是吧”三个字。
每每泛起回忆里的香甜，他就会遏制不住地想咬上去，划破皮肤，品尝那朝思暮想的甜蜜。
但与此同时，李驰安不知道在想什么，竟举起手在沈青冥眼前晃了晃。
“你想再尝尝吗？”他问道。
如果沈青冥说想，那李驰安可以在可控范围内给他几滴，他若失控，那么天玄离开时给的符咒就有用处了。
闻言，沈青冥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其实不止血液，只要是李驰安，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牵扯着他每一根神经。
眼前晃动着的手腕，只要他想，咬上去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尝到那股腥甜。
但是不行，沈青冥在心里对自己道，至少现在不可以。
于是，他垂下眼眸，敛去其中的**，摇了摇头，加大步伐拉开了和李驰安的距离。
见状，李驰安感到些许无奈，一方面他很想知道沈青冥为什么会对他的血感兴趣，为什么单单只对他的血感兴趣？
那会和他的梦有关吗？
另一方面沈青冥看似克制的目光实则让李驰安不得不分神在意，那目光里像是还有些别的，不只是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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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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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鬼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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