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李驰安蹲在凤凰木下。
他早日刨出的那个坑此时已经被填了回去。
不知道是谁填的,不过那倒也不重要。
他重新将它挖开,本以为已经看过一次,第二次会好许多。
但在看到里面躺着的节节白骨时,李驰安还是不可避免地痛起来。
心像是狠狠挨了几拳,闷着痛。
他将白骨上沾着的泥土一点点擦去,放到一旁铺好的方布上。
小小高高的一堆。
李驰安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蒙上眼睛。
“不要看。”沈青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驰安阖上眼。
沈青冥的手心一片湿润。
“不要哭。”沈青冥道,“当年我选择去死,也不全然是因为你。”
李驰安道:“我知道,你想找到爹娘。”
沈青冥:“所以不要愧疚,不要觉得你有愧于我。”
“我只是心疼。”李驰安道。
“那我替他接受了。”沈青冥凑上前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紧接着松开了手。
李驰安终于“重见光明”,眼前的白骨堆却消失不见。
“你把他弄到哪里了?”他急忙转头问。
沈青冥轻轻吻掉他脸上的泪珠,摊开手心。
李驰安低头一看,他的手心里躺着一个白骨化做的手串。
沈青冥牵起他的手,将骨串戴在他手腕上,道:“这样陪着你,行吗?”
李驰安脸色有些难看。
“不喜欢吗?”沈青冥问。
李驰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真诚发问:“满满,你让我日日夜夜戴着它,我会不会日日夜夜心疼?最终心由于太痛了,不跳了。”
沈青冥:......
沈青冥不解地问道:“真的会吗?”
李驰安抬起手,盯着那串白骨看了良久,轻声道:“万一呢?”
“那别戴着了。”沈青冥说着就要上手取下骨串。
“不要。”李驰安亲了一下白骨,“死也要带着。”
沈青冥拧眉,正色道:“你不要这样,快取下来。”
“不要。”
李驰安将手举得高高的,沈青冥想去够,便只能凑近,半个身子压到李驰安身上。
他只盯着骨串,丝毫未注意道身下的李驰安盈盈地眼眸。
下一瞬,沈青冥的下巴被轻轻咬了下。
沈青冥登时愣在原地。
李驰安趁势直起身子,顺着亲上去。
下巴,嘴角,脸颊,眼睛,额头最后回到唇瓣。
在接吻间隙,李驰安微微退开半分,哑声道:“我真的死也会带着,看着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会很安心。”
沈青冥问道:“真的不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吗?”
“不会。”李驰安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没那么脆弱。”
第二日,李驰安和沈青冥上路时,大皇子和李君泽塞给他俩十份钱袋。
“够吗?”李君泽问。
李驰安眼睛亮了亮道:“太多了吧。”
“那我收回去点?”李君泽这么说着,却没有拿回钱袋的意思。
显然是在逗弟弟玩。
“也带的下,带的下。”李驰安忙把钱袋往沈青冥挎着的行李里塞。
李君泽没忍住笑出声,道:“那够吗?”
“够了。”沈青冥突然道。
李驰安闻言,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青冥:“李驰安会挣钱。”
“五弟还会挣钱?”大皇子惊讶道,“这么厉害?”
李驰安见沈青冥还要再说,忙推他走。
“欸,五弟记得去看一眼先帝。”大皇子道。
“常回家看看。”李君泽半掩着泪,挥着手道。
“知道了,回去吧哥哥们。”
李君泽和大皇子并肩站在城门,遥遥望着远去的背影。
“你真的想让他时不时回来看看吗?”大皇子突然问。
“有何不可?”李君泽道,“他是我们的五弟,永远都是,也只能是。”
大皇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那我呢?”
李君泽转头看向他,眉眼里均是不解,反问道:“......难道不是阿奴?”
大皇子闻言,愣了下随即温柔地应下:“是,那阿奴恳请陛下回宫。”
“为什么?”李君泽不满道,“陪我一会儿耽误到你了吗?”
大皇子无奈道:“陛下,这城门风大,若是着凉了,公务我可不帮你批。”
李君泽转头怒道:“李孟!”
“我在。”大皇子道,“药很苦,陛下真的该回去了。”
“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李君泽道,“竟敢顶嘴。”
大皇子见状,心想大概是劝不回去了,无奈地撸起袖子......
“李孟!你把朕放下!让别人看了去算什么?”
“所以陛下安静一点。”
......
李震作为李朝历代皇帝之一,虽然在位时间很短,于天下百姓而言也只是刹那间的事,但仍得进李朝皇陵。
晨雾未散,皇陵的石像被裹缠地发虚,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风卷着松针打在青石板上,“叮叮咚咚”像是落在冰上。
李驰安和沈青冥并肩踏上通往地宫的石阶,拎着的包袱里的祭品是李君泽今早送来的,按照规矩备下的。
当时李驰安匆匆看了眼,道:“不备一份枣泥糕吗?”
枣泥糕是李震生前最爱之物,李驰安幼年遇到李震开心之时会得一块。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爱吃这个。”李君泽道,“但是有必要吗?人都死了。”
“就是因为死了,才想着最后送一份。”李驰安道,“他活着大概也不会想吃。”
“也是。”李君泽道,“那便备一份吧。”
石阶尽头的地宫石门虚掩着,李驰安推开门时,门轴吱呀声在空荡陵园里撞出回音,他厌烦地皱了皱眉。
殿内昏暗,沈青冥摸出火折子,火光燃起的瞬间,供桌上的灰晃得刺眼。
李驰安附身吹散积灰,轻声道:“这地不怎么好,才几天就积了这么多灰。”
他随手打开包袱,把祭品往供桌上一放,米酒坛底磕在案角,发出闷响。
换作不知过去了多久的幼年时分,李震定会说他,不过现在……
李驰安靠在供案边,拿起酒壶晃了晃,转头问沈青冥:“喝吗?”
“你想喝?”沈青冥问。
“不喝白不喝。”李驰安道,“这米酒味道不错,放在这儿倒是浪费。”
沈青冥想了想,心道也是。
他手心凝出一个酒杯,递给李驰安道:“用这个吧。”
李驰安看了眼杯子,道:“其实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好像更容易醉。”
“那抱着酒壶喝?”沈青冥问。
李驰安看了眼酒壶酒,有些粗糙,做的工人也没料到会有人喝祭祀的酒吧。
他道:“算了,还是用你做的杯子。”
“干净些。”李驰安补充道。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知道沈青冥不爱喝,便递上那盘枣泥糕,道:“为你准备的。”
“不是先帝爱吃吗?”沈青冥问道。
李驰安道:“我不这么说,二哥也不会做啊。”
他拿起一个喂给沈青冥,道:“他好多年都不吃了,谁知道他口味变没有,就算没变他也吃不着。”
“甜吗?”李驰安问。
沈青冥点点头道:“很甜。”
李驰安看着沈青冥的模样,又起了些逗弄心思,故意问:“是枣泥糕甜还是我?”
沈青冥:!!!
沈青冥被吓得弯腰猛咳。
李驰安笑了笑,问道:“满满,吓着了?”
沈青冥缓了半刻,直起身子盯着李驰安问:“驰安,在这里真的可以这样吗?”
“哪样?”李驰安喝了口酒,“我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他还能怪我不成。”
李驰安笑着笑着,便突然想起李震生前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在告诉他,母后的死,他幼年身体不好均与他至少有一半的干系,至于剩下的怕只有问他的那个师父天玄了。
“李驰安,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沈青冥突然问。
“不喜欢这里?”李驰安问。
沈青冥摇摇头,道:“先帝的陵墓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怕你不舒服。”
李驰安微微一怔,笑道:“李朝的规矩,每次来祭拜一定要在这殿里待够一柱香的时间,现在……”
他转过身,露出身后不知何时起燃着的香,半截已经掉下。
“……啊,还有半截啊。”李驰安有些不开心,转头道,“等你把枣泥糕吃完,我们就走。”
沈青冥看了眼盘子里仅剩下一块的枣泥糕,在李驰安的注视下一口吞下。
李驰安没忍住笑出声,他看着那柱香,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正要直接抬手压上去,忽又想起什么,改用手中的酒杯底将香往下压,直到彻底没入烟灰。
他提起脚边的包袱道:“走了,去找淫鬼他们。”
“你还是要去幽都城吗?”沈青冥跟在他身后问。
“去。”李驰安道,“我就算不主动去,天玄怕也会直接把我捉了去。”
“但……”
“先去了再说。”李驰安轻声安抚道,“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再想办法。”
沈青冥无奈,只得答应。
这一次,他们有足够的钱财买了两匹快马,再附上沈青冥的怨气,没过两日便在林子里找到了淫鬼和小竹。
“哥哥!”小竹一见到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扑到李驰安怀里。
“得亏小竹体内有沈青冥渡来的怨气,否则你们能找到我们吗?”淫鬼在一旁抱怨,“我说你们也是,让我们等了如此久,知不知道这山里的夜也多冷。”
沈青冥道:“再冷也不会冷到你。”
“小青冥,我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淫鬼道,“对长辈不能礼貌一点吗?”
李驰安:“那长辈我们该上路了吧。”
淫鬼一听这话,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人,凑到沈青冥身旁问:“你俩和好了?什么事都说开了?”
沈青冥道:“算是吧。”
“那你俩做了那事没有?”淫鬼眯起眼晴问,“就是那事啊,我给你看的本子……”
“抱歉。”妖鬼的声音突然闯入,“我们还是准备赶路吧。”
“妖鬼!你放我出去!”淫鬼在他体内大喊。
沈青冥转身走向李驰安和小竹。
夕阳下,两匹马各驮着两人在山间穿梭。
一马,平静如水。
一马,小小的身形后,淫鬼和妖鬼的意识在体内来回拉扯,连带着马也晃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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