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的债主找上门,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债再怎么藏,最后都能翻出来点儿东西。若是此刻有其他鬼在场,说不准就有鬼想赌上一回。就赌阎小六最先跟哪家殿主的手下打起来——
若是问阎小六想跟谁打,那他是一个也不想的。
毕竟鬼界的四殿鬼王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他躲都来不及。
非逼他动手,他也只会在打完后呵呵一笑说:“一个还好”、“两个也还行”、“三个有点儿费劲”、“四个……我没打啊,我不是已经直接躺地上认输么”,实在是得罪的人太多,他已经不敢在惹事了。
四个鬼看着他默不做声,任由他一个人尴尬。
阎小六瞅着麻烦都不出声,拜完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已晚,店家也快收摊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话音落下,四只鬼齐刷刷的都站了起来。老伯说了句“慢走”,漫不经心的收拾起了茶碗。
几个人走出去百米,楝北突然停下脚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四个鬼跟在阎小六身后走的越来越偏,最后连条路都看不见。如果不是他们早就死了,这四只鬼都要怀疑阎小六是不是要把他们几个带到荒郊野岭外谋财害命了。
阎小六道:“自然是找个地方落脚,前方不远处有间城隍庙。”
四只鬼不再多言,少顷,一行人便到了地方。但除了阎小六之外,却没有鬼抬脚进去。
阎小六回过头看看四鬼道:“你们为何不进来?”
此地已经是方圆几里内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而且离幽都最近。闻言,四只鬼纷纷摇头,脑袋摇得像脖子上装了个拨浪鼓。锦书打量完这间城隍庙,嫌弃地道:“这么一间破庙,你是如何寻到的?”
也不怪他嫌弃,这间城隍面确实是太过破旧,神像年久失修,破损严重,庙里四处结满蜘蛛网,遍地都是灰尘。城隍庙的屋顶还是破的,一阵风吹过,屋顶的砖瓦就能被吹落地。
阎小六道:“来时路过,昨晚我便是在此休息了一晚。”
桑穆道:“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休息?”
阎小六苦笑:“我自然也想换个地方,可惜除了此处,附近实在是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桑穆道:“那我还是在外面找棵树将就一晚吧。”
楝北揶揄道:“找棵树干嘛?你还不如滚回你们叁红殿呢,哪有叁红殿让你待着舒服呀。”
“关你屁事,”桑穆攥了攥拳头,骂道:“你他妈想找打直说。”
“打就打。”楝北态度强硬地道:“打架我还能怕你不成。”
俩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再说两句直接就能动起手。贰白殿殿主和叁红殿殿主不合这件事众鬼皆知,原因为何却鲜少有人知道。阎小六不好奇矛盾的来由,而现在实在不是动手的时候。吵架的人累不累不知道,看热闹的人都看累了,阎小六前两天才刚看了一场,这会儿听见人吵架实在是吃不消。
阎小六席地而坐,扬声道:“若是实在不想进来,那你们就在外边歇息吧。”
做人时要些脸面也就罢了,当了鬼还整天挑三捡四就太过矫情了。阎小六是个脸皮厚的,哪怕是席地而睡让人看见他都不觉得丢脸,自然也理解不了这几个鬼端的什么架子。
那两只鬼吵了几句,莫名就消停了,桑穆受不住其他三只鬼的白眼,也跟着走了进来。
四只鬼谁都不理谁,一进庙就分散坐在了四边。阎小六在一旁点了堆火,让夜晚没那么黑。
火堆燃起,槐柳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山。”
干柴烧的噼啪作响,阎小六道:“明日吧。”
若不是觉得四鬼一路奔波太过辛劳,他此刻进山都行。四个鬼不再言语,纷纷打起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四个是要修仙。
夜半幽深,阎小六实在睡不着,便小声道:“想问一下,几位从前可曾来过幽都山?”
四人打着坐道:“没有。”
“……”
阎小六想了想,也是,好人谁没事往幽都山跑啊!也就只有他这种大怨种才会背了一身的债不得不前来。
阎小六笑着道:“四位既然没来过,想必从前办差也路过过……”
四人又道:“没有。”
阎小六原以为不用多说,这么一听,不得不多啰嗦起来道:“既然几位都不曾路过,那我就简单说一下里边的状况吧。”
这幽都阎小六来了三回,多少比这四鬼多些了解。有些雷触碰一次也就算了,再折腾一遍就实属不该。
锦书生怕进去会遇到麻烦,凑近了阎小六一些道:“别简单,往细了说。”
阎小六无法,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就从头说吧。”
这话说来有点长,得从幽都的来历说起。
古书曾记载:「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有大幽之国。有赤胫之民。」,这个‘幽都之山’便是如今的幽都山。
古书时代,妖多人少,神魔横行,致使山川大泽荒延万物都带着灵气。后来人族兴盛,妖魔神怪陨落,幽都也渐渐隐秘了踪迹,藏身于六界之外,寻之难如登天。
据鬼界的藏书记载,幽都隐秘踪迹后,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是在七千年前。七千年前惊梁发生变故,仙君逝世,幽都再一次出世掩埋仙神遗骨,后不知所踪。此后数年,幽都每一次出世,便都是为了替天上的神君收尸。慢慢的,神界的仙官都将其称之为藏仙山,幽都也确实成了名副其实的仙骨埋葬之地。
自鬼君成为鬼界之主建立腹地后,幽都便生出了异变,每隔百年出世一次。
世人谣传,幽都山里藏着仙人仙骨,寻道之人便算准时机,纷纷待开山之际入山寻觅成仙之道。可自鬼界建立之后幽都早已不复往昔,仙骨遗落后的神力被妖鬼瓜分,幽都山早就不是当初的摸样。瓜分到仙人仙骨的妖鬼法力大增,自然在山里造了不少孽。
世人为成仙为长生入山,不想最后纷纷落入妖鬼口中。久而久之寻道之人少了一批又一批,幽都山的传言也越来越少,最后鲜为人知。
据说幽都百年出世一次,实是因为鬼君寻到了特殊秘法,刻意让其如此。如此的原因,便是想将十恶不赦的鬼都塞进山,让他们在此赎罪。
幽都山里的鬼都并非善类,对待每次开山误入其中的人自然也不会好生对待。因此,被诸天神官称之为藏仙山的幽都,在鬼界实则有着另外一个称呼——人间炼狱。
幽都山开,方圆百里鸟兽散,精怪退却,避之不及;误入幽都山的人,不得好死,受尽折磨;误进山的鬼,道行稍微浅一些的,便是山中妖鬼的盘中餐、腹中物。
阎小六拿起一根柳枝道:“差不多就是这些吧,有关幽都的事我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槐柳道:“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传言?有可信的依据么?”
阎小六道:“四百年前,幽都开山,我错过了时间。而后便去玄一那看了不少有关幽都的卷轴。书卷上记载的便是如此。”
楝北道:“怪不得此地天黑得如此之早,方圆几里内也无一活物。若是换做其他地方,森林间此时定有虫鸣叫喊声。”
锦书道:“那茅草棚的老伯呢?还有那茶舍又作何解释?”
阎小六道:“那老伯不是凡人,就是不知他是山里的精怪,还是保佑一方平安的小神仙。我昨日刚到便瞧出他与众不同,只是没来得及上前询问一二。”
楝北道:“既然昨日没来得及,那你为何今日不问?”
阎小六捂脸道:“……忘了。”
鬼与鬼不同,有些鬼惯爱计较又十分小气,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记上一记。可他不行,他倒霉,向来都是别的鬼记他的仇,所以他得心大点儿。况且若是事事都要记仇,那他不得累死!与其整天斤斤计较,不如让他多想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至少还能活得轻松自在。
“忘了便忘了吧。”锦书思索着道:“只是……若是道行浅的鬼进去便是山里妖鬼的盘中餐,那我们还进去做什么?几百年前误喝鬼魂河水的鬼不是早就被里边的妖鬼撕碎吃了么。”
“那倒不是。”阎小六道:“鬼界的鬼魂河实则与流径幽都的黑水相通,误喝鬼魂河水的鬼自黑水河进入幽都,道行自然不浅。”
桑穆幽幽的道:“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楝北问:“什么意思?”
桑穆道:“说了还不如不说,一点儿屁用没有。”
槐柳道:“那也总比你在这翻白眼强,不然你明天是怎么死在里边的都不知道。”
桑穆道:“放心,就算要死我肯定也死在你们俩后边。”
楝北问:“话说的这么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咱们四个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阎小六道:“几位既然愿意前来相助,那我们此刻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两位不如先歇歇,先止戈为武,化干戈为玉帛?”
可惜没有人理他,桑穆与槐柳、楝北欲吵欲烈,甚至有打起来的冲动。阎小六正要上前阻拦,耳边便听见一道声音。玄一道:“小六,昨日你喊了我许久,可是有事?”
先前确实有事,现在却没什么事可问了。阎小六看了一眼四只鬼,道:“玄一,这四个鬼王殿的手下你是怎么把他们请出来帮忙的?”
这四个暴脾气真是让人头疼,一会儿都消停不了。
玉佩那头静了几秒,玄一道:“绑出来的。”
阎小六以为她在说笑,岂料玄一认真地道:“四个鬼王殿此刻不在鬼界,我又寻不到其他鬼帮忙,自然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同为鬼界掌事,他们也该为鬼界出一份力气不是。”
阎小六担忧地道:“你把鬼王殿下的手下绑出来了,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去找你麻烦怎么办?”
玄一霸道地道:“知道了便知道了,他们能奈我何?想找我的麻烦,他们也得敢才行。”
这话阎小六实在不知该怎么接,玄一又道:“你放心的用着他们吧,出了事再说。四个鬼王若不派人相助,便得背些锅了,鬼君知道幽都的事后定是饶不了他们的。”
阎小六说了句“好吧”,手松开了玉佩。他一直都知道玄一在鬼界有些权势,却不想她竟是与四鬼王并肩的存在,连四个鬼王殿都不放在眼里。
两只鬼吵着吵着就变成了四只鬼的混战,谁也不惯着谁。房顶的瓦掉下来一大片,供桌香案被劈成两半,城隍庙里供奉的神像更是碎成了渣。阎小六躲到一旁,叹了句“造孽啊”,又往旁边的火堆里添了把柴。
城隍庙被四个鬼拆的差不多了,楝北突然道:“我们都打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往火堆里添柴。”
阎小六:“……”
阎小六:我都躲这么远了,怎么还能被误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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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鬼夜谈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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