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对视后,卯日率先移开视线:“是你需要我,怎么现在反而要你帮我离开。”
“卯日,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咻——
话音未落,一只箭支从姬青翰身侧掠过,随后擦过卯日的鬓角,咔嚓一声插在石雕上。
姬青翰转过头,见沐良玉手挽长弓站在古驿道上,正引着弓弦准备射第二箭。数十位骑兵手持长戈,在古道上一字排开,将山寨包围起来。
风中传来细微的响动,楼征提着剑从侧面的树林悄无声息地扑出来,电光火石间,一剑劈在卯日手持的筇竹杖上。
他目中聚着精光,怒喝:“贼人,哪里跑!”
卯日因为他的蛮力退后一步。
沐良玉则射出了第二箭。
姬青翰:“住手!”
卯日侧过脸,那只箭笔直射向他的面颊。姬青翰手捏着把手,试图起身,但也只能废力地向前倾身。
他转而喊到:“楼征,截住箭!”
楼征劈刺的手一顿,却还是听令轻盈一抛长剑,反手握住剑柄,剑刃斜挑,瞬间将箭支切成两截。箭支一截落在地上,另一截却偏离了射程,刺入了卯日的腹部。
巫礼没有出声。
一片寂静。
姬青翰的目光凝在那半只箭上。
楼征面容古怪,退了一步。沐良玉率领着士兵们赶过来,先检查了姬青翰的状态,随后隔着一段距离审视着对方。
“你是什么?妖邪……”
那半支箭没有对巫礼造成伤害,就像是穿透了一缕阳光,斜插在石雕上。
卯日对姬青翰眨了一下眼:“你的部下和你一样凶。啊,你要找的人,现在在衙门后院的一口井里,现在去,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单薄几分,随后竟然消失在原地。藤蔓上的蓝紫小花合上花瓣,轻盈的薄雾流向四方,密林之巅,一只雪白的孔雀斜飞上了枝头。
那只盒子不知道何时被放回了原位,石雕下的洞也关闭了。
大变活人,在大周闻所未闻。
“今日所见之事,谁也不准说出去。”姬青翰立即下令:“沐良玉,回县衙救人!”
“可殿下……”沐良玉欲言又止,见姬青翰态度坚决,只能转身点了两位骑兵,“你、还有你,上马和我一道回去。其余人保护好殿下!走!”
等沐良玉一离开,姬青翰立即命楼征将自己推到石雕下,他回忆着卯日敲击的位置,伸手在石像底部仔细摩挲,不多时,便摸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块,楼征想要替他,但姬青翰摇了摇头,自己缓慢抽出了石块。
洞口里面黑漆漆的,楼征打了火石,跪在石雕洞口往里看。
“有什么发现?”
楼征将那只盒子抽了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那是一只造型精美的镂空青铜方盒,盒盖呈覆斗形,盒身四壁竖直,盒盖与盒身镂空雕花。
姬青翰接过盒子瞧了一眼:“这种盒子,里面原本有一只配套的木盒,估计因为年代久远,里面的木盒腐朽,没有保存下来。”他面露疑惑,“这是一只存放冷香的香盒。不过这种造型的方盒在丰京也极其少见,就算有,其器物的主人也多是女性贵族。”
女性贵族的器物,和深山中的古老苗寨八竿子打不着,又怎么会用来存放传闻里的尸骸?
他翻过盒子,找到那把生锈的锁,随意拨弄了一下,锁便打开了,姬青翰揭开方盒盒盖,里面没有尸骸,但却有几样古怪的东西。
一枚金箔包衣的丹药,失了香气,早已不能服用。
一只留有模糊刻字的竹简片,边缘腐朽,上面的刻字遒劲有力。
一条生了青苔的玉石吊坠,似乎是从某把宝剑上解下来的剑穗。
还有一个同样生锈的箭矢头,不知来历,造型寻常,是这几样物件中最没存在感的东西。
***
姬青翰怀揣着满腔疑惑带走了方盒,回到衙门时已近午时,徐忝站在门前迎接众人。
姬青翰:“人捞上来没有,还活着吗?”
徐忝怔了怔:“大人,我们衙门后院的井里早就干枯了,淹不死人的,你别担心。春大人好好的呢。就是凶手……”
“怎么?”
徐忝附耳过去,小声道:“大人,那凶手知道衙门里的井,原本想把昏迷的春大人弄进井里杀人灭口。结果没想到春大人及时苏醒过来,反而将他给制服了!”这原本是件喜事,可他面露难堪,“我们没找着人……其实是因为春大人将人制服后实在太累,就在井底睡着了。沐统领回来后,派人下井底探查,见春大人还未苏醒,而凶手被五花大绑着倒在地上,尚在晕厥当中。”
姬青翰一时无言,神色复杂地睨了徐忝一眼,“那他人呢?”
“现在已经醒了,在前堂审案有一会了。”
春以尘在主位上听审,见楼征推着姬青翰进来,便起身行了礼:“大人,下官已经有眉目了。陆丰将人带上来。”
先进来的是一位少年,同样是在广场上跳傩舞的人。
少年跪在堂下:“各位大人,小人真是冤枉的,我是听邻居们说,衙门前需要人手跳傩舞,所以过来凑个热闹。小人也不知道会耽误各位大人查案呀!至于殴打官员,小人的表叔就是大周的官员,虽然只是芝麻大的小官,那也确确实实是官吏。表叔曾告诉小人,殴打官员是重罪,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殴打各位大人的!”
姬青翰问:“你表叔呢?”
少年叩头:“表叔在半年前便与我生分起来,来往很少,不过几个月前,我听说他攀上了一位大官,之后就没消息了。”
第二个押进来的人,是之前丢失簪子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进入堂中,便撕心裂肺地哭述起来:“大人,小人也不知道死的是王旭啊!要是知道,怎么可能去跳傩舞驱邪?”
姬青翰问春以尘:“王旭是何人?”
春以尘抽出一副卷轴,核查了一眼,才递给姬青翰。姬青翰缓缓打开,发现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就是被分尸的那个,”春以尘补充道,“这个女人是王旭的情妇。死者,王旭,今年35岁,嗜酒成性,好赌赊债,养了十来个小老婆。对大老婆和女儿不闻不问,动辄打骂。他虽然人是个畜牲,但好在对待女人大方,所以还是有不少人着了他的当,主动跟着他。”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连连附和:“是的,大人,他虽然是个动手骂人的王八羔子,可兜中钱多,我就想着骗点钱来花花,用不了多少!我平日里见人还是穿着朴素,戴着那只木簪子,钱就存起来看病,除此之外,还余下不少。大人要是需要我偿还赃物,我现在就可以还!我可以还!但我真是冤枉的!”
春以尘点点头,又将王旭的画卷递给少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表叔?”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叫嚷起来:“是的!是的大人,就是他!小人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就是我表叔!不过他以前不叫王旭,而且他也没那么多钱在外面养女人!我听说,当年表婶因为他好吃懒做,还跟他闹着要分!”
“若你说的是事实,那么他的钱从何来?”春以尘走到女人面前,“若是谁能提供证据,我便以将功折罪之名将她放了。”
女人眼睛一转:“大人,我想起来了!我和王旭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对我百依百顺,从不藏着掖着,有天王旭喝醉了酒,顺口说,他结识了一个贵人,每回去见对方,帮对方办事,那人都会慷慨地支付他一大笔钱财,他要和贵人多走动走动,如果有机会也要领着我去见见对方。我当然晓得男人喝醉后的话当屁放,敷衍了过去。”
女人仰起脸,语气失落:“后来,王旭对我不像以前那样感兴趣,也不给我说他和贵人的事了,唯独最近一次,就是他失踪的几个月前,他说他原来那位贵人是从丰京来的,要他去一座寨子找什么祭祀!”
女人扬起眉梢,神色变得不屑,“我就说,春城祭祀这么多,你去什么山寨找祭祀?费力不讨好!王旭怪我见识短浅,骂我婊.子,说拿到钱他就上丰京去找更好、更漂亮聪明的女人,让我早点滚蛋!我早就厌倦他得意洋洋骂人的那股窝囊劲了,呸!什么东西!老娘还不稀罕他那根针呢,当天就跟他一刀两断,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春以尘微微一笑:“不错,记你一功。”
姬青翰一直没有发话,他想起了很多事。
丰京来的贵人。要去山寨寻祭祀。
如果将一切这联系起来,不就是——丘处机请王旭去山寨找祭祀。
县衙外的鼓被敲响,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来,众人一齐望向来人,见堂外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女人。女人挽着简约的堕马髻,仪态端方,面容恬静。
她走进堂中,径直掠过跪在地上的王旭情妇,同春以尘欠身行礼:“各位大人安好。”
少年惊诧喊她:“表婶,你怎么来了?”
女人叹息一声:“婶婶不来,谁来赎你回家?”
她至始至终未看那情妇一眼,只将一叠纸张呈给春以尘,自己脱下簪花,跪在地上,叩首,恬淡道:“大人,王旭是我所杀,我今日来自首。这里的其他人皆是无辜的,请您放了他们。”
春以尘不忙看那些状纸,只道:“那么,你是何人?又为何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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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鬼灯如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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