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鬼灯如漆(十二)

有了姬青翰首肯,牢中其余人陆续被放走,姬青翰与春以尘离开时,唯独月万松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跪在堂中。

王旭的情妇拍着裙摆站起身,正想往外走,又见她还跪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跑到少年身边,去踹了他一脚。

“去,你婶婶招供了,你还留在这做什么,赶紧回家。”

王旭侄儿哭起来:“我的婶婶。”

女人看着他就烦:“滚!和王旭一样窝囊废!老娘看着就烦。”

她出了衙门,碰到门前正在安抚众人的陆丰,便问对方春大人在哪,转道去见春以尘。

“春大人,小人想打听一下月家小姐怎么发落呀?”

春以尘正在看案件档案,闻言和煦道:“你觉得该怎么发落?”

女人咳嗽了一声,小声道:“王旭不是什么好人啊,月家小姐也算为民除害,能不能……能不能从轻发落啊?”

春以尘还未答复,姬青翰的声音截住她:“依照大周律法,月万松杀害自己的丈夫,理应偿命。法不容情。至于你,从哪来回哪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姬青翰的四轮车正巧被一株矮松树挡住,女人没有看见他,闻言被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瘸子,随后拎着裙摆离开。

春以尘放下档案:“殿下,何必发怒,她也不过是一位受害者。”

姬青翰转过脸,仔细打量他的面容,春以尘与卯日本人不同,春以尘这具身体是一位少年,穿着一身官服,杏眼扬眉,意气风发。

卯日多穿黑与青长袍,腰封束身,银饰装点,端庄沉稳,但本人行事却轻佻风流,就连相貌也漂亮得引人注目。

所以他从没想过,春以尘竟然是卯日的三魂之一。

姬青翰:“我问你,你如实回答。你如何制服的那位血侯?”

春以尘眨了一下眼,伸出一只手:“殿下,能否将手递给我。”

姬青翰伸出手,他的手比春以尘大了一圈,五指修长有力,掌心光滑,保养得极好,唯独虎口有些薄茧,拇指上戴着一枚青玉扳手。

春以尘抚上去,左右按摩了一阵,最后按在姬青翰的经脉上。

姬青翰抬起眼,见他中指与食指缝隙之间披露出一点银光,一枚银针正对着自己的血管。

一针扎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

春以尘收了手,告了失礼:“下官,略懂一些医理,就算是血侯,也不敢被人捏着命门时还猖狂,再加上,下官还用了一点使人软弱无力的药、配合一点点武功。”

卯日曾说,春以尘继承了他的一部分本领。

姬青翰沉默片刻:“你这些,都是同谁学的?”

春以尘的表情凝固住,似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忽然听见婉约的铃声,一只蝴蝶从姬青翰脸边飞过,春以尘如同傀儡僵在原地,笔直地望着前方。

姬青翰转过头,见卯日屈膝坐在衙门院墙上,一条腿随意垂下,姿态闲适。他穿着一身青黑色的礼服,身上的银饰晃动时,流动出一片耀眼的银浪。

卯日没有拿昨夜的长杖,而是怀抱着一只长杆的花琴。琴筒绣着五色的花纹,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绚烂。

卯日五指虚虚地搁在琴弦上,温柔回答他:“同我的兄长与姊妹们学的,我是灵山十巫中最小的那位。长书弟弟,唯独你比我小,你说,巧还是不巧?”

姬青翰:“若我记得不错,我今年二十有三,而你,死的时候不过二十一。”

卯日轻盈地跳下院墙,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可我的幽精在那片林子里徘徊了三十年。我做了三十年鬼魂,难道还不比你年长?换句话说,你叫我一声哥哥,并不吃亏。”

姬青翰冷哼一声:“花言巧语。”

卯日曲下身,坐在他的轮椅扶手上,姬青翰怔忪片刻,猛地缩回手,拧着眉怒喝:“下去!”

卯日却不听,依靠着四轮车,一条腿挨着姬青翰的腿,他自然而然坐在扶手上,腰腹刚好挨着姬青翰的脸,身上的幽香便渡到姬青翰身上,就连那些繁琐的饰品也垂到姬青翰身上。

“弟弟,哥哥来见你,可走了好长的路,你让我休息一下嘛。”他故意拖长语调,语气温柔又娇嗔地说,“你的四轮车蛮大的,让我也坐坐。”

若不是姬青翰双腿残疾,他能气得将人踹下去。

从没有人这般逗弄过太子,以往都是姬青翰折腾别人的份。但谁让面前的卯日是鬼是仙都不知道,唯独不是人。

姬青翰弄不过他。

“灵山十巫,便是这般行事的?”

“你提醒我了……”

卯日扶着轮椅椅背,垂下身,整个人上半身横躺在姬青翰的腿上,头枕着另一边的扶手,他的上衣便顺着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浑白的腰肢,坠在衣服下摆的细碎银片闪烁,贴在玉色的肌理上。

他仰躺着,手提着花琴的长筒,唇边带着笑,仰望面色铁青的姬青翰,觉得逗弄他可实在有趣。

于是时重时缓地捏着姬青翰的手臂,慢吞吞地说,“灵山十巫行事不拘小格,尤其是卯日呀,是个混世魔王,他想要的东西,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姬青翰耐着怒火,垂下头望着他。

“所以,他想要什么?”

卯日偏过头,贴在他的身上,看上去面容乖顺,他的气息扑在姬青翰的外袍上。

“卯日说,他想要一个可爱的弟弟。太子殿下,你忍心不答应他吗?”

姬青翰面无表情,隔了许久,他的手落在卯日的侧腰,掐着他的腰,将人扶正,坐在自己没有知觉的腿上。掌下的肌肤冰凉,触手时仿佛捧着一块细腻的绸缎,但肌理匀称、腰腹劲韧,动弹时蕴藏着火热蛮横的爆发力。

“孤只需要一位哥哥。”姬青翰冷静道,“若将西子相唐突,正恐莲花似六郎。你欲做那六郎?”

卯日握住他的手,五指细细摩挲了一阵,才长眉舒展,将双臂环在姬青翰的颈项上,他贴过去。

“未尝不可。”

他吻到姬青翰的双唇。一点点,从唇珠缓慢濡湿,循着顺序自上而下,时分时离,暧昧而温存,最后含着姬青翰的唇轻啄,直至唇皮泛出淡薄的红。

刚开始,姬青翰没有反应,只是扶着他的脊背。大约半刻后,他张开了唇瓣,默许卯日的献吻。

卯日原本穿着长袍,下裙尾部垂在地上,姬青翰的手便搭在他的腿上,顺着接吻的力度逐步上移,最后停在悬挂的环珮上。

卯日用额头抵着他:“这样了,你还不愿意喊我哥哥?”

姬青翰:“昔日六郎可不仅仅献吻。”

卯日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虽然我想做些别的,可你行吗。太子爷,腿摔断了,那处可还好?”

姬青翰默了几息,终于变了脸色。

“下去!”

卯日笑吟吟地贴着他的脸,登徒子一般,亲了他一下他的耳垂。

“好呀,月上柳梢、梦中相会,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卯日道,“太子爷,若你想帮我,不如在白洛河堤边再设一出降神之宴吧。由你请神,愿我降世。从此之后,我便跟着你。”

***

不过几日,案件便已查清,立了军令状的徐忝忙不迭吹嘘春以尘是天神下凡,救他于水火之中。

边护使沐良玉得了军令,第三日清晨准备启程离开,临行前,他抱着头盔站在春池小院外,却迟迟不肯进去。

楼征外出领药回来,见到沐统领,两人交谈了几句,沐良玉便不再等姬青翰召见,托楼征转交一份书函给太子爷,随后骑马离开。

隔了一阵,春以尘领着六位祭司抵达了小院,同楼征打过招呼后,一行人进了姬青翰的居所。

却见太子爷穿着单薄的里衣,正歇息在窗边软榻上。日光沐金,姬青翰在梦中也不安稳,额头、颈项上满是冷汗,春以尘不敢打扰他,只能站在院内。

一柱香后,忽听姬青翰喟叹一声,幽幽转醒。

春以尘抬起头,正巧对上姬青翰投来的视线,里面怒火冲天,野欲横生,阴鸷得似要将他撕成碎块,一块块吞入腹中。

姬青翰哑声道:“你来做什么?”

春以尘垂下眼,认真道:“大人,你要寻的男巫,我给你带来了。”

姬青翰回忆了半晌,终于想起自己曾要楼征在城中寻找长相貌美的男巫,顿时脸色难看。

一众祭司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春以尘,”姬青翰道,“你进来,一个人。”

春以尘走进去,掩上房门。

屋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姬青翰依靠在窗边,双腿无力地平放在软榻上,他面色阴郁,冷声道。

“过来,到孤身边来。”

春以尘便在榻边跪下。

他见姬青翰衣襟敞开,胸肌与腹肌上都是薄汗,不由得垂下双目,不敢再看。

没想到,太子爷突然双手用力,撑着上半身倾倒过来,一下子跌下软榻,将春以尘按倒在地。

他撑在春以尘的上方,咬牙切齿道:“即可派人在白洛河堤边设降神宴,孤要见卯日!”

他怒道,“外面那些个祭司都给孤赶走,孤一刻钟都不想见到他们!”

养胃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注释:“若将西子相唐突,正恐莲花似六郎。”出自宋 · 史浩《题左举善郊居四绝 其四 总相宜堂 》。取“荷花六郎”典故:武则天时期,张昌宗以貌美与口才得武皇宠爱,进而和兄长迅速成为朝廷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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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鬼灯如漆(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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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灯如漆点松花
连载中夙夜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