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沉默的康桥总算被哄塌了。
方有三忍不了一点儿。
“修仙?还腾云驾雾?二爷你开什么玩笑?就诡界那暗无天日哪来的云雾!再说了,别说日行千里!就那根判……判……”
罗夕年眉眼生笑,“判什么?”
方有三捂住嘴,暗骂他诡主:真鸡贼。
“判笔吗?”
罗夕年的直言不讳,让方有三的精神状态立刻紧绷,上升到了一个高度,这下是打死什么也不说了。
不过,罗夕年心中已有了衡量。
方才那鬼与沈择对峙时,分明喊她:花判。
花瓣……花判。显然是他的下属听岔了。而这沈择此前又以本官自称……这又是判笔,又是本官的,看来这沈择在她那个名叫诡界的组织里,还是个判官的职位。
罗夕年自然不会以为,这诡界是真鬼界,这判官乃真判官。
只当是沈择所在的组织效仿阎王殿立于人间,处邪祟修仙道而已。
亦自知一口吃不成胖子。
这人钓鱼,鱼饵咬了一口,没挂上鱼,这鱼怕是得惊上个三五天不敢再咬饵了。
不过,总是在这片湖里,也不怕挂不上来。
只要饵新鲜,迟早还会咬。
罗夕年瞧方有三连眼都不睁了,故不再逼他,敛了眸子拉开他身后的门,吩咐屋外的三位,“带他上路。”
自己则去了书房,封了两封信。
一刻后,一行四人驾马,很快持令牌出城。
城外百里,有一个未冰冻的渡口。
几人过去的时候,船已等候多时,就等他们上船启航。
启航后不消片刻,方有三便在舱里晕得五迷三道。
“这是打船浪了。”曲径道。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暗黑药丸,塞进方有三嘴里。
“吞下去,这是避温散。”他又道。
不过,作用不慎大。
不一会儿,方有三就吐的胃里全是酸水,整个人萎靡不振,死气沉沉了。
“要不,你们还是放我下去吧?”
方有三有气无力地哀求。
这辈子活着的时候都没坐过船,死了更没机会坐。
结果被人绑架了,一辈子不曾吃过的苦都吃上了。
还真是荒唐啊!
曲径也很可怜他,毕竟在他看来,不管是谁跟着那三夫人,都挺可怜的。
但可怜归可怜,情绪怎可与行动同日而语?
他又取出一颗避温散,不由分说送进方有三嘴里……
-
船甲上。
星罗汇报完方有三的状况。
罗夕年回眸看了一眼星罗的脖颈。
星罗瞬懂,回头看向船舱,对着下方耳力超群的曲径传话,“打晕他。”
这边曲径正准备离开,一听这话,回身折返。
方有三以为他是见自己可怜,心生怜悯,打算偷放他走。
结果刚一挣扎着坐起来,颈侧便被曲径一掌劈下。
临晕前,眼中的惊喜还没完全转化成惊吓。
……
话回正主。
这一头,花容从诡界回来刚现身自己寝屋,就跑去天居一色。
奈何满园屋子,没见一盏亮灯。
灵堂的棺材还在。
月华铺洒而下,一封未拆封的信赫然躺在供桌上。
信封上大笔写着:沈择亲启。
花容拆开后,眸色渐寒。
信上说:「在下已启程去云州,汝若想取在下之命,云州云府见。」
不用看署名,都知道是谁留下的。
只是,沈墨荣所说的云州云晋中,又是否就是云州云府之人?
若是……
花容桃眸冷如屋外寒梅,心中暗忖:那就是又被死鬼白君摆了一道?
可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到手的鸭子不作声飞走了,一般人都会恼怒不已,更何况是这脾气不甚好又格外阴煞的鬼差?
待花容再现身长宁苑,露九一闻到气息,匆忙就从镜里踏出。
花容已现鬼颜。
脸色煞白,眉心的红梅绽放,鲜艳欲滴。
露九俏眉紧着,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何事,便听花容厉声道,“露九,现形!”
说话间,袖中判笔直奔露九门面,眨眼功夫,露九俏丽婀娜的长身便炸成无数七彩琉璃碎片,在空中飘浮,很快拼化成一面高七尺、大径足有三尺的型椭圆边镶白玉雕花双面镜。
判笔笔尖金线流转,沿着镜中花容的身貌点笔勾勒。
空中死一般的沉静。
屋外月如钩,暮色沉沉,只能听到冷风将院中的树枝吹得飒飒作响。
判笔还在镜面临摹。
十几息后,在镜里花容的桃眸中落下最后一笔。
笔下人衣香丽影,随着花容指尖一捻,脆响之余,镜中画作竟是玉足轻抬,点地而出。
一抬眸、一作揖,画作樱唇点亮二字,“主人。”
花容垂眼点头,“从今而后,你便是沈择。”
这番手笔,只因她那画工委实不好,只能依葫芦画瓢,才可分毫不差。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露九看得出来,花判这是打算金蝉脱壳,放个傀儡在罗府了。
又是一簇镜裂琉璃碎后,露九在华彩中身出。
画出来的沈择低头让到一侧,让两人四目相对。
露九瞧见花容红眸犹在,遂道,“罗二爷现今在水上,露九可以送花判一程。”
花容知道露九是误会了。
她定是以为她要去追杀逃走的罗夕年才造出个假身来。
“不用。”花容道。
露九见花容又不语了,抿唇后不久,又问,“诡界可还顺利?”
“……”
花容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随后看了眼空中的判笔。
判笔得令,飘至露九眼前,在空中盘旋一圈,打开回溯,将花容在诡界发生的事情一一呈现。
露九看完,满脸不公道,破口就出,“白君大人这分明就是给花判你做了套。”
花容耸肩,心忖:看吧,但凡是个有眼的,都这么觉得。
她半眯着眼,道,“他跟你一样,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露九一愣,扁嘴低头,“是露九逾矩了。”
花容抬手收了判笔。
“也不算吧,若非你放走她,本判还得一番折腾才能想得出她就是凶手。”
露九咬着下唇,半晌才似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其实花判的心思,露九知晓。”
花容闻言,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弯眉微抬,“不错啊,什么时候猜到的?”
“那日那罗三爷走后,花判你去院中卸了一面幡,被露九正好瞧见……”
露九越说声音越小,以至于后面的字,花容都没听清,但也猜出了是何时。
那日,她卸完幡后,便撞上了那两个造谣生事的丫头。
原是那时候被露九瞧出来的。
露九见花容沉下眸子不做声,又皱下眉头,嘟囔着,“可花判你这么做,明明是为了那冤鬼。”
那时,花判问她,“这世间万鬼,谁又甘愿成为冤鬼,生生世世困于诡界,等一个遥遥无期的沉冤得雪?”
她还说,“依本官看,归根究底,终是这些凡人造的孽。可这孽,又缘何由诡界众鬼来承受?”
她便知晓,花判生了旁的心思。
遂劝她,“花判,这世间人食五谷杂粮,生有七情六欲,又分三六九等,夕人界尤是。但那恶,终究只占少数,还请花判莫要影响判心。”
她曾是一面双面镜。
得花判之缘,才成为镜灵。
她曾立誓:此一生奉她为主,不死不灭。
现今花判心中有了谋划,那她便帮她一把,来个顺水推舟。这样就算东窗事发,那她也有了油头,替她顶下这一锅。
“那又如何?”
花容自知露九心思,可千人千面,千思千虑,“这兴许就是她的命数,亦是她的劫。我只是没料到……”
冤鬼生于诡界,产诡霾于诡界;生于人间,便祸害人间。
可世间万鬼,谁又甘愿成为冤鬼,生生世世困于诡界。
那罗三虽是金骨,但金骨又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冤鬼大部分都乃凡骨之身,能有机遇亲手报仇的少之又少。
若冤鬼无孽,亲手报仇,便可即刻入轮回,不必在诡界苦苦等待沉冤得雪。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未未竟然身负冤孽。
没料到,她在有机会手刃杀她的罗三时,竟然还会选择奉上灵躯,做旁人傀儡,将屠刀对向她这个诡界判官。
她难道不知道就算她成功杀了她,作为帮凶,她亦会魂飞魄散、不复存在吗?
究竟是什么,可以让她如此?
念及此,花容嘴角抽动,瞬间冷面,“这背后的阴虫,竟敢附身一冤鬼来杀本官,还真是胆大的很!”
……
翌日。
天刚亮,天居一色便传出嘶叫声。
不久,老太太的明兰居。
那嘶吼的主人又开始哭唧唧,执着罗夕年写给老太君的信,愤愤不平地道,“君子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祖母,二哥他不辞而别,分明就是胡作非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老太君揉着太阳穴,不想看他。
这番无理取闹,也不臊得慌。
今日晨起,严嬷嬷便拿来一封信。
信是年儿留下的,信上说,他有事先回盛京了,让她老人家勿担心。说要是事情顺利,春年便会归家,若是抽不开身,那就来年二月赶回来为她贺寿。末了,还让老太君带话小遇安,乖乖听话,他已替他找好教书先生,几日后便会到府中,待他下次回来可要检查他的课业。
罗三继续叫着,“孙儿不管,二哥怎可如此行事!他分明是厚此薄彼!孙儿非要上盛京找他理论不可!”
言语间,已甩袖走出堂殿,直奔大门外。
老太君赶紧喊严嬷嬷,“拦住他!莫要让他去给年儿添堵!”
花容此时正巧踏进明兰居。
迎面便碰上大步流星夺门而出的罗三。
罗三脸都气成了青紫色,见着花容来,也是没得好脸色。
毕竟昨夜闯他屋子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可花容不是旁人,断不会惯着他。
在罗三从旁夺走时,直接伸出玉足,一下就给人绊倒。
罗三怎么想也想不出,花容会做此动作,被绊得仰面吞地,来了个狗吃屎。
身后追出来的严嬷嬷目瞪口呆,呆了一下,赶紧上前去扶人。
罗三气急败坏,被扶着起来后,伸着食指就怼到花容面前,抖啊抖,“你、你有病!”
他不说还好,一说花容来劲儿了。
她嘴角道不明的勾起,“然儿如此着急,可是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心思?”
罗三眉眼具跳,“瞎说八道!我堂堂君子能生何心思?”
花容看了眼严嬷嬷,又回到罗三身上,满眼诡异之光,“你确定要我在这儿说吗?”
“……”罗三心下一跳。
只听某人口又开,“不知我家阿年,可知你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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