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身处后宅，可谓是被诚意伯府藏得严严实实。就连常乡君这等贵族圈里的人物，也对她了解甚少。
但诚意伯府两个小主人近来的动静，外界却见得一清二楚。
“不过，想来也肯定是个了不得的美人咯。”常宁好看的眉梢微挑，语气甚至还有点轻佻——平德大长公主青年丧夫，她没有再嫁，而是在府里养了几个俊俏的小郎君。在她膝下长大的乡君也从小就跟着爱看美人，常宁与苏苑慧这么快就玩在一起，也不乏有她漂亮又会打扮的缘故。
“方蕴兰那脾性学了她娘，看着尊贵自矜，平日里也都眼高于顶。可几年前宫里太后那边说是有意开选秀，她嘴上说随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呵，我又怎会不知，她心里不知有多巴望着呢。”
苏苑慧识趣地捧哏：“乡君，后来呢？”
“后来？哼——”常宁摇了摇食指，“陛下说自己身子不好，暂缓选秀，而这一缓，就是三年，叫这建邺城里的贵女们议亲都一并跟着延了。如今，这朝里的大臣们，可都一个个等得望眼欲穿呐。”
忠献王家的世子娶了南省学政的嫡长女为妻，而北边大将军也有意为次子求娶常乡君的表姐——如此一来，陛下要想继续推行新政，多半得松口纳几个人，好平衡一下前朝关系。
想到这，常宁摸了摸耳垂上的大珍珠，表情戏谑：“不说别的，只说咱们脚踏的这地界：但凡方羡的世子之位一日定不下来，我看他们伯府这后院啊，就一日不得安生。”
伯府二老爷方济二十一岁中秀才，二十七岁中进士，放眼全国也是个人才。他的嫡长子，也就是方羡的亲堂弟方盖，也不遑多让。
常宁总结道：“这兄妹俩一连几个月都这么消停，这回啊，我估计他们府上是要憋个大的。”
然而，苏苑慧听了却难得有些走神。
她多少还记得，男女主初遇的时间便是在暮春三月，彼时天气清爽，女子戴个帷帽自然不显得奇怪，否则陈淼的爹也不会轻易同意女儿出门。
可现在已经四月了。
起初，苏苑慧还暗暗自得，以为是自己穿越女的光环起了作用，将男女主的初遇给蝴蝶掉了。可饶是她数着日子候在凤来仪酒楼，也没见男主再出现过。
苏苑慧心头一凛：难不成，是有人截胡了？
不怪苏苑慧心里紧张，主要还是因为她前几次想要偶遇皇帝，却都无功而返。在这之后，即便是她知道主要剧情，但那些男女主如何甜甜蜜蜜的场景也多半都发生在了深宫——她又如何能插进去手？
一旁，常宁犹自感叹：“我今日还真想要看看，究竟是多美的美人儿，居然能叫方蕴兰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也甘心认输。”
苏苑慧摸了摸自己的脸，用半真半假的语气笑嘻嘻说道：“身为女子，总是不嫌弃自己生得更美的——要是让我生了一副漂亮样子，少活上几年，我也愿意。”
常宁则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对被陛下下令驱逐的芈氏姐妹花，一时哑然，半晌，语气喟叹地说：“穷人家的女儿要是生得太美，可不见得是好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又叫苏苑慧联想起原著中的女主了……
*
陈淼刚撇开了一众下人，偷偷去见了阿爹。
她生得实在太过好看，今日的装扮又尤其隆重，毕竟诚意伯府可心地要让她惊艳亮相。于是，新来的丫鬟里头立时就有人架不住貌若天仙的新主子眼神央求，大着胆子应了她偷偷出去。
周嬷嬷去夫人眼前复命了，又托往日里府上大公子的殷勤和大小姐的耳提面命，一路上胆敢跳出来阻拦陈淼的也没几个，反正今日因为迎客，巡守的婆子看管得本就颇严。
陈淼平时学着读书认字下棋辨画，学得倒是很慢——属于几个月下来才粗粗入门的地步，还是女先生看在她那张脸给放水的份上——但她却已经能很自如地利用起自己的漂亮来了。
她脸色沉重地绕了小路，脚步沉重地走向了原先住着阿爹的别院，然后果不其然地发现阿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是了，兰姐姐前几日说要将阿爹送去城郊别院好生休养的。
陈淼明白道理，可暗地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但她知道没有表露出来：贵人要收她做义女，还如珠如玉地待她，她又怎能不开心呢？
“小姐，时辰要到了。”脸上还残留几分稚气的小丫鬟小声提醒。
陈淼眨巴眨巴眼睛，可脚下却是半点没耽搁，提着裙子就要匆匆穿过来时的小路。
“呀！”分明是自个偷偷潜入了人家后宅，争强好胜惯了的常宁却率先倒打一耙，立马拉起了脸高声教训，意图来个先声夺人，“伯府是哪来这么没规矩的——”
甫一抬头，她都陡然没了声响——
绝尘标致，倾城颜色。
和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常宁只感觉呼吸都要停了。
常宁出身优渥，见多识广，便是宫里头自家皇帝表哥那等神仙人物，她爱看，又不敢多看，可也自认为不会再为这世间的诸多庸脂俗粉动色了。
直到她一朝直面了真正的倾城色。
常乡君立刻就把被她强拉来的苏苑慧和侍女给忘了个干净，只觉得眼前这姑娘生得真是好看，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只需一眼，就叫人心甘情愿地望下去，再不问其他。
陈淼有点心虚，又有些心慌，她见旁边丫鬟脸色不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衣着打扮十分华贵的少女应该来头很大。
她眼神怯怯，又暗含了几分警惕地看向常宁。
而常宁迎上她黑白分明的清凌凌的眸子，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你……我没唐突小姐吧？”
不自觉地，常宁就用上了自己往日看过的话本开头，还自动代入了公子哥身份。
而眼前这位仿佛直接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绝色少女，墨发垂落，害羞了似的微微撇过头去，就连双颊也一齐透着桃花般氤氲的艳色：“给小姐添麻烦了。”
声音柔软又温柔，丝毫没有常乡君往日暗暗鄙夷的娇骄之气，好似淙淙流水般澄澈。
常宁又倒吸一口凉气。
见人迟迟不说话，陈淼想要告辞。
常宁喜欢她生得好看，心头一热，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脱口道：“小姐可是和我一样迷路了？”
陈淼见她笑得生动语气真挚，及时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善意，顿时心里一松，冲她甜甜一笑，轻轻地点头“嗯”了声：“我认得路的。”
常宁：“啊……”
就这样，常乡君痴痴地望着美人离开了原地。
许久，听见周边仆妇的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她才回过神来，将苏苑慧和自己的贴身侍女从假山后拉出来。
苏苑慧已然傻了。
即便方才只是惊鸿一瞥，但分明窥见佳人的侧脸线条好似一幅天然勾勒的传世仕女图——现实里，竟然真的有自添了滤镜而生的人。
常宁这会儿还捂着心口：“天哪天哪，太好看了！我真是好久没遇见这般……这般……这般出尘绝世的人物了！”
苏苑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头，一时无法出来。
身边的常宁还在喋喋不休：“失策啊失策！”她扼腕长叹，“我竟然还未问得佳人芳名！”
“……陈淼。”苏苑慧喃喃说。
女主角！
一定是原书女主角！
“不过想来就是今日的主角了，一会儿我肯定就能知道！……什么？”常宁见她脸色十分古怪，忍不住停下脚步问。
苏苑慧表情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半晌，她站直身体，重复道：“我是说，刚才那人，叫陈淼。”
无需怀疑，这便是……传说中美貌冠绝天下的小说女主了吧。
这个答案是骤然出现在苏苑慧脑海的。而她竟也无法想象自己还能得出除此以外的选择。
常宁怔了怔，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苏苑慧是打哪得来的消息，连赞道：“好名字！”
她思忖一刻，转而却又叹出一口气，自顾自说着：“估计，这姑娘今日之后就要改姓方了。哈，不用动脑我就知道方家在打什么主意了，我那皇帝表哥倒是有艳福。”
方？
艳福？有什么艳福？意思是伯府还会叫女主参加未来的选秀吗？……
乱了，全乱了！
苏苑慧内心忍不住升起一丝惶恐：难道是因为她的穿越，才导致女主走上入宫的另外一条路吗？亏她先前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任何与描述相符的绝色美人，还一味地沾沾自喜。
苏苑慧越是回想，越觉得不对劲：是了，是了！这就是陈淼，一个出身贫寒、都不曾识字的渔家女，只凭美貌便被皇帝擢升为当朝贵妃的倾城美人！
然后呢？
贵妃入宫。
十年后，陈淼身死。
到时候，无论是眼前这煊赫的伯府，还是她苏家，是否还将会付之一炬？……
*
周夫人用丝绸帕子轻轻掩了一下嘴角，正色道：“兰儿，你可想好了？”
“女儿打定主意了。”方蕴兰眼神坚定，“所以成国公世子的婚事，咱家还是拒了吧。”
康玉辰那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且贪花好色，见风使舵，前世与她成婚不过两三年，他就已经收用了她的两个陪嫁侍婢还有府内原有的一个通房。而等到诚意伯府被皇帝发落，这阖府上下竟都同意康玉辰将她休弃——当真无耻之尤！
可怜她还为他生育过一儿一女！
四下无人，方蕴兰对着母亲坦承心意：“母亲也见到了，那陈淼脑袋空空，轻信于人，待她入了宫，久久怀不上孩子，届时自然就有女儿的机会！”
……
穿越女苏苑慧此时开始怀疑人生，重生女方蕴兰已经摩拳擦掌。
只陈淼还在着急赶回小院的路上。
因为方才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陈淼为了避免和后来的周嬷嬷正面对上，咬咬牙，决定听丫鬟的话，从花园抄小路穿过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只是伯府豪富，主人家想看桃花，下人自然就得有尽力延缓四时的办法。不过因着今日宴客，这处私人美景暂时被管住了不让随便出入。
只她埋头赶路，从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中走出，刚走上石桥，就撞见桥尽头长身玉立的男人。
容凛抬头，先前尚且漫不经心的眼神，倏地定住。
常宁是个忠实的颜狗^ - ^乡君小姐平日里也算是京城里最顶尖的闺秀之一了，和方蕴兰是半个对头那种。
PS：我又留小伏笔了，不过线很长，估计要到末尾才揭露了。
宋·秦观《满江红·越艳风流》（上阙）：越艳风流，占天上、人间第一。须信道、绝尘标致，倾城颜色。翠绾垂螺双髻小，柳柔花媚娇无力。笑从来、到处只闻名，今相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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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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