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
“并非朕不允,实在是舍不得。”赵栩缓缓开口,指尖轻敲御案,“朕与皇后膝下仅此一女,总想多留她在身边些时日。待她年满二十,或是再长几岁出宫,也还不迟。”
芙蓉听着这话,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来前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父皇仍未有松口之意。
坊间有言,爱女之家会在女儿年满二十之后,方才替孩子寻觅亲事。
赵栩应是想效仿此举。
如此一来,此事便好办多了。
徐国公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臣深知陛下爱女之心,臣身为人父,亦能体会。若犬子有幸迎娶公主,必当视若珍宝,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赵栩抬手打断:“这个朕自然明白。并非不肯,只是暂缓罢了。”
“陛下,臣是想早些定下两个孩子的婚事,之后也好商议太子娶妃之事。”徐国公直截了当地说道,“太子今年已行束发之礼,臣的两个女儿自幼仰慕太子,如今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赵栩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依国舅之意,是想让溥儿娶哪位千金为太子妃?”
徐国公谨慎地试探:“自然是与太子年岁相当的姝儿。至于婉儿,臣已与谢侯爷商议,打算许配给元昭。”
芙蓉的心猛地一沉。
不得不感慨,这真是个好计策,一面拉拢御前红人,一面稳住徐家的地位。
“国舅的千金,许给何人,朕不便干涉。”赵栩坦言道,“只是太子方才束发,婚事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商议嘉宁与翰儿的事更为妥当。”
芙蓉见机插话道:“父皇,儿臣方才听徐国公提及太子,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赵栩转头看向她。
芙蓉扫了一眼徐家父子,沉声道:“如今战事方歇,国库空虚,各地百姓生计艰难。太子此刻正忙于赈灾,理当以身作则,崇尚节俭,实在不宜铺张浪费......”
她紧张地攥紧衣袖,继续道:“嘉宁姐姐乃中宫嫡出,公主出降,自当风风光光操办,方不失皇家体面。可眼下局势艰难,怕是拨不出太多银两修建公主府、操办婚事。”
赵栩听罢,欣慰地颔首:“嘉福所言极是。”
这时徐翰又道:“此事陛下不必忧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为公主准备一场举世无双的盛大婚仪。”
“看来徐学士还未明白我的意思。”芙蓉轻叹,“太子正在外为赈灾筹款,你却盘算着如何风风光光迎娶公主,难道不觉得心中有愧?父皇不过是为了保全大家的颜面,才婉言相拒。你不思反省也就罢了,反倒步步紧逼。今日若不能如愿,莫非明日还要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以死相逼不成。”
话音刚落,徐翰慌忙跪地请罪:“微臣不敢,微臣绝非此意......”
徐国公见状,急忙作揖:“是臣考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罢了。”赵栩朝芙蓉微微一笑,“不知者无罪。”
“依陛下之见,该当如何?”徐国公紧接着问。
赵栩抬了抬眼皮,示意由芙蓉继续。
芙蓉会意,从容道:“姐姐的婚事确实不宜再拖,徐学士也是一片诚心。不如待与魏国议和之事尘埃落定,再详加商议如何?”
徐家父子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这是为何?”赵栩故作不解。
“魏国此番战败,既要求和的诚意,必定会奉上丰厚的金银器帛。芙蓉展颜一笑,“届时用这笔财帛为姐姐修建一座气派的公主府,再风风光光地举办婚宴,既全了皇家体面,又能与民同庆,岂非两全其美?”
赵栩连连点头:“此议甚好。还是嘉福最明事理,最得朕心。”
“若魏国不肯呢?”徐国公反问,“届时又当如何?”
“这正是我劝国公不必急于一时的原因。”芙蓉娓娓道来,“若议和不成,国库存银便可立即用于购置粮草,对魏国用兵,不必再费心筹措军饷。”
赵栩附和道:“嘉福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两个孩子的婚事,待议和结束后再议不迟。”
徐国公思忖半晌,又道:“那婉儿与元昭的婚事,陛下可......”
此事不归朕管。”赵栩神色淡然,“朕方才说过了,国舅的千金许给何人,朕不便插手。”
谢元昭的事,她也不想再过问。
他爱娶谁便娶谁,与她无关。
恰在此时,谢元昭疾步进殿,跪地行礼一气呵成。
“启禀陛下,臣已有心仪之人,不愿娶徐婉为妻。”谢元昭微微抬头,目光掠过芙蓉,“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赵栩耐着性子道:“你既不愿,自行回绝国舅便是。此事朕不便插手。”
不待谢元昭再言,赵栩已摆手催促:“朕还有奏章要批,诸位若有要事商议,还请移步他处。”
圣意已明,三人只得行礼告退。
待他们离去,赵栩转向芙蓉:“你方才那番话,不似临时起意,倒像早有准备?”
“儿臣不敢隐瞒。”芙蓉如实道,“来时的路上,听宫人议论姐姐的婚事,说徐国公父子又进宫了,想必是为嘉宁姐姐的事而来。”
赵栩饶有兴致:“那你为何反对,而非赞成?”
芙蓉浅笑道:“儿臣是父皇的女儿,自然要站在父皇这边,岂能帮着外人?”
眼下也只能拣些好话来说了。
赵栩笑意渐深,轻叹一声:“不愧是素兰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乖巧懂事,也同她一般善解人意。”
贵妃,贵妃,又是贵妃。
那她算什么呢?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赵栩朗声大笑,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朕知你心仪元昭,这才未应国舅所请。待与魏国议和事毕,朕立即为你和元昭赐婚。”
芙蓉一时无言,只得点头应下。
从勤政殿出来,她环顾四周,那三人已不见踪影,想来是各自散了。
徐家父子在赵栩这里碰了钉子,转身便往坤宁宫去。
坤宁宫内。
皇后、嘉宁及徐家姐妹焦急地等候前朝的消息。
“姑母,我真的不想嫁给谢元昭。”徐婉苦苦哀求,“我只想当太子妃,您帮我跟父亲说说情吧!”
徐姝也从旁帮腔:“姑母,我不想当太子妃,还是让姐姐当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见徐国公从前朝回来,徐婉急忙收起哭腔,拭去泪痕,与徐姝乖巧地侍立一旁。
徐皇后屏退宫人,急切询问:“如何?陛下可应允了?”
徐国公面色不豫,徐翰默默摇头。
“这次又是为何?”徐皇后困惑道,“陛下怎么说?”
徐国公没好气道:“陛下说,待议和结束后再议。”
徐皇后一听,双腿发软,扶着案几颤巍巍坐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若真是要和亲,嘉宁可怎么办?”
长幼有序。嘉宁既未出嫁也未定亲,若真要联姻,非她莫属,与芙蓉无关。
嘉宁失落道:“母后,舅舅,那我是不是不能嫁给表兄了......”
徐皇后轻拍女儿的手:“别急,母后再想办法。”
安抚好女儿,她压低声音问兄长:“皇上是不是疑心徐家了?要动我们徐家?”
徐国公摇头道:“眼下还看不出端倪。”
“我看未必。”徐翰迟疑道,“皇上不仅未应允我与嘉宁的婚事,连婉儿与元昭的亲事也驳回了。”
徐皇后惊得掩口:“那......这可如何是好?陛下本就不喜我们母子三人,若徐家倒了,我们岂不......”
此前二人一直担心,赵栩不允婚事,是要对徐家下手。更担心动了徐家,会让嘉宁难堪。
“陛下膝下仅太子一子,不必过于忧心。”徐国公宽慰道,“只是我想不明白,那丫头为何提议待议和后再议婚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皇后问道:“那丫头是......周素兰,还是那个小贱人?”
徐翰补充道:“是二公主,今日她也在勤政殿。”
又是她!”嘉宁握紧拳头,怒道,“怎么哪儿都有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徐国公语气不悦:“那丫头机灵得很,就是她说动皇上将婚事延后。”
“她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嘉宁气冲冲道,“我今天非去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她回头给徐家姐妹使了个眼色,徐婉立即附和:“表姐,我跟你一起去!”
说罢,二人一同冲出坤宁宫。
徐姝犹豫片刻,也跟了去:“姐姐......等等,我也去。”
她小跑着追上嘉宁和徐婉,三人气势汹汹地去找芙蓉。
“徐翰,快跟去看看,别闹出人命。”
毕竟,她还有大用处。
这厢,芙蓉正慢悠悠地走着,全然不知谢元昭在不远处默默跟随。
回廊尽头,嘉宁与徐家姐妹大步流星迎面而来。芙蓉停下脚步,静待三人。
来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还未走近,便见嘉宁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破口大骂:“赵芙蓉,今天你死定了!”
谢元昭:公主不要我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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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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