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昭是半夜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四周烛火通明,只见洒金的茜色纱帐宛若傍晚的云霞,精美的紫檀木妆台上妆奁半开,露出几支点翠的金簪,上面碧绿的翡翠如同一汪盛满月光的深泉,再往另一边看去,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美人觚,鎏金的香炉,羊脂白玉的案屏……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一切,不是梦。
难道说……她穿越了?
可是,这种只可能发生在书里、电视剧里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不是个运气好的人,从来都不是。
从出生开始,她就“恰巧”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高中毕业的时候遇上二胎开放,突然有了一个比她小十八岁的弟弟。
为了逃离以后无痛当妈的命运,她和父母大吵了一架,故意填报了离家很远的大学,一个人在大城市漂泊。
但求学的过程好像也不是那么幸运,哪怕她很努力地去卷学分,但保研的时候还是争不过同院的关系户,最终与读研无缘。
再后来,恋爱、工作……好像人生的每一条赛道她都付出了比常人多的努力,但最终的结果上,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棋差一招、失之交臂。
就算在她穿越前的那一刻,她还在工位上忙着改明天项目汇报的PPT。
为了这次汇报她已经熬了好几个大夜,早就头痛欲裂,但还是咬着牙在坚持。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不能白白地浪费。
她不想被公司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小部门主管给踩在脚下,她要让更大的领导看到,她要站得更高,让那些人怎么够都够不到。
可笑的是,老天最后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一阵心脏绞痛后,她就失去意识来到了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云昭昭再次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柔软的丝绸、冰凉的玉石、温润的东珠……混合着屋里浓郁的药香,一切那么真实、鲜明、生动。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起身,走到妆台的铜镜面前。
镜中立刻出现了一张陌生少女的脸,苍白,消瘦。
但就是这张脸,让云昭昭知道了什么叫做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是这样未施粉黛、带着病气的素颜,都是美的,若是略加打扮,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明艳不可方物。
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一名蓝衣丫鬟进门后看到云昭昭披头散发地坐在铜镜前,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吓得立刻尖叫起来。
“啊——”
云昭昭也被她吓了一大跳,她刚刚穿越还未适应身份的变化,于是很自然地就把自己代入成了一个闯入者,下意识地就从凳子上弹起来,想去制止那个小丫鬟,让她安静下来。
结果那小丫鬟看见她朝自己走来,更是吓得脸都变了色,带着哭腔喊道:“小姐,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云昭昭注意到她手上紧紧攥着什么明黄色的事物,正准备开口询问。这时,一名稍高一点的绿衣丫鬟出现在门口,刚才她听见房中有动静,便过来查看。
“汀雪,你这丫头,在尖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揉着眼睛埋怨道,进门却看见了云昭昭站在房中,立刻面露喜色:“小姐?!您醒了吗?太好了!”
“啊,小、小姐是醒了吗?”
那名被唤作汀雪的丫鬟手倏地一下抬头,带着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手中那个黄色的物件没等云昭昭看清楚就被她飞快地塞进了衣袖里。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绿衣丫鬟道,“不是小姐还能是谁?”
汀雪自知失言:“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汀雪以为您已经、已经……对不起,您要罚就罚我吧。”说着她一下子跪在云昭昭脚边,畏畏缩缩地磕了个响头。
云昭昭哪里习惯别人对她这样,尤其汀雪这么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做错事后的受惊与惶恐,活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她连忙蹲下身主动拉她起来。
“你……不要这样,快起来,地上凉。”
谁知汀雪被她的动作吓得花容失色,直接趴在地上抱着云昭昭的脚,放声大哭道:“小姐,我错了,饶了汀雪吧,我真的错了!”
那名绿衣丫鬟见状想要去扶,结果汀雪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她看向云昭昭,面露难色,“小姐,这……”
眼看着汀雪的额头已经快磕出了血,云昭昭觉得头疼不已。正好这时,柳氏带着两名婆子赶到了。她整夜都放心不下女儿,听到这边传来哭声便立刻带人过来了,进屋见到云昭昭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登时又惊又喜。
“昭儿!你醒了?!”
听她这么称呼自己,云昭昭倒是一点不奇怪,毕竟穿越到古代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实属正常。只不过她现在还来不及反应柳氏的身份,便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儿,总算醒过来了,这几日娘都担心死你了,真是老天有眼,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下去了。”
云昭昭接不上话,穿越前她已经很少与父母来往,根本不会应付这种母慈子孝的场面,只能任由柳氏抱着自己。
柳氏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又说:“不止娘着急,你爹也是一样,别看他平日不苟言笑,但其实他最是疼你,为了你的事,头发都熬白了不少,答应娘,以后可别再跟他这样闹了啊。”
云昭昭只好尴尬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羡慕自己这原身,不仅出生在官宦人家,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而且生在古代就有这么疼爱她的父母,想想自己来自21世纪,科技发达,文化自由……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
柳氏的怀抱很温柔,她的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脂粉味,又在经过外面院子的时候沾了一身桂花香味,暖暖的,甜甜的,跟记忆里小时候妈妈身上的味道很像。
云昭昭贪恋地吸了吸鼻子,想到弟弟出生后,自己与父母分离的这几年,眼眶不禁湿润了。
她还记得离开家那年,自己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周围都是送学生的家长,只有她孤零零地守在行李旁,好像有一道空气墙,将她与其他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后来火车开了,熟悉的城市被抛在身后,她则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既然不是小孩子,那也不能再像自己那个只知道吃奶的弟弟一样,一天到晚没出息地哭。所以,后来无论是保研失败,还是职场上遭遇小人排挤,她从来没哭过。
这是第一次,在穿越后的陌生世界,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很快,柳氏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松开了手问:“昭儿,怎么哭了?别哭啊,娘在这呢。”说着有些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泪。
结果她的这个动作反而让云昭昭哭得更厉害了。
柳氏以为她孩子为之前云琛不让她入宫而委屈,便笑着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好了好了,娘有个好消息要说与你听。在你病倒这期间,你入宫的事情,陛下已经答应了。”
“什么,入入入入宫?!”
云昭昭闻言,整个人都呆住了,睫毛上还挂着几滴将落未落的眼泪,看上去有点滑稽。
柳氏见她如此惊讶,以为她是激动过头了,便笑着刮了一下她的腮帮,打趣道:“怎么,睡了一觉就全忘了?等以后进宫做了娘娘,可别把爹和娘也给忘了。”
云昭昭这下是真的慌了,她才不想当什么娘娘呢,况且就凭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在宫里根本活不过三集。慌乱之下,她只好扭着柳氏哀求道:“娘……我不想入宫,您能不能再去同爹说说。”
柳氏奇道:“你这丫头,不是一心想要入宫嫁给陛下吗,为此才和你爹大闹了一场,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云昭昭只好搬出穿越最常见的失忆**:“娘,我、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这话一出,原本跪在一旁的汀雪发出一声惊呼。
大家这才注意到她还跪着,柳氏这才想起到这里来的缘由,皱着眉道:“汀雪,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之前那声尖叫是你发出来的?”
“是。”汀雪怯怯地点了点头,答道:“奴婢半夜起来方便,听见小姐房内有声音就过来查看,当时小姐披着头发对着镜子梳头,那样子就像、就像……嗯,奴婢以为小姐她……嗯……所以,就不小心叫了出来。”
她话说得吞吞吐吐,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汀雪又说:“奴婢自知冲撞了小姐,所以跪在这里等着,请小姐和夫人责罚。”
“罚你干什么,”柳氏简直哭笑不得,“前天还多亏了你及时发现,把小姐救起来,才捡回来了一条命。起来吧。”
“是。”汀雪慢吞吞地起身,又似是担心地看了一眼云昭昭,然后默默退到了一边。
短暂的插曲之后,柳氏的全部心思都在云昭昭身上,她关切地问:“昭儿,仔细想想,你有哪些事情想不起来了?”
云昭昭只好老实道:“全部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我是谁,也想不起来你们是谁……头好疼,脑子也好乱……”
看她神情像是真的,几个丫鬟婆子们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退到角落里的汀雪,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柳氏还算淡定,因为昨晚郭院判临走前特地嘱咐过,发烧到这种程度的病人,即使施了针把人救了回来,短时间内想不起来事情都是正常现象。况且对柳氏来说,比起失去唯一的女儿,失忆已经算是最不那么要紧的后果了。
云昭昭见柳氏半天不回话,以为她是难以接受女儿失忆这件事,为了避免进宫,她索性横下心来,趁热打铁地哭诉道:“娘,女儿不想进宫,女儿很害怕。女儿就想陪在爹和娘身边一辈子。”
但柳氏明显不买账,“傻孩子,哪有女儿家的陪在爹娘身边一辈子不嫁人的?之前你不是一眼就相中了陛下吗?放心,有你爹在,他赵昶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你不好……”
“等等!”
云昭昭突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娘,你说陛下他、他叫什么来着?”
虽然直呼皇帝的名讳有些不敬,但柳氏以为云昭昭想起来了什么,便又重复了一次:“赵昶。”
“哪,哪个昶字?”
云昭昭牙关有些发紧,头好像真的疼起来了。
柳氏只好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那个字。
云昭昭的脸一下子白了,这世上该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
她嘴唇打着颤,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爹,我爹叫什么名字?在朝中任何职?”
柳氏已然把她当成了失忆要赶紧找回记忆的样子,更加耐心地答道:“你爹姓云,单名一个琛字,乃当朝首辅——”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面前的云昭昭两眼一黑。
“昭儿!昭儿!你怎么了?昭儿!快醒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惊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