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木横辞来到冥界,这条红蛇就伴在他左右。
每日缠在他腰间,跟他招摇过市,近乎到一人一蛇心意相通的程度。
是以那条蛇断气时,木横辞便疯了。
他感到胸口一股难以纾解的戾气横生,令他失去理智。
明知毕元宾的功夫深不可测,在十殿阎罗中唯一一个以武力服人的阎罗,仍不受控制地飞上古楼试图与他厮杀。
噗地一声入肉声响,毕元宾的战剑贯穿木横辞的心口。
还没近身,木横辞就在半空碎裂成渣滓,血肉模糊的块状尸肉像血雨一样,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不知毕元宾使了什么阴术,木横辞的肉身碎成齑粉。
方才吵闹的第六殿,因木横辞和红蛇的死亡,骤然之间变为寂静。
姬宁:……
毕元宾这么强……
木横辞的官儿在冥界算中高上层了,他就这么轻松给人杀了,丝毫不忧虑酆都大帝找他麻烦?
姬宁悻悻然看向毕元宾。
他还立在古楼高处,雪白的衣袖翻飞,她听见他清冽如冷泉的询问:“五王,还要继续么?”
包拯生前好歹是个办案的沉稳清官,不比木横辞冲动。
他冷静得当,深知毕元宾是十殿中唯一的将军,他的功夫无人能及。
包拯虽不轻举妄动,但也不轻易退缩,他坚定道:“你我冥官同级,我不能将你怎样。此事我会如实禀告酆都大帝。”
“六王,以我生前办案的经验奉劝你一句:天道维持三界平衡,你若太过猖狂,迟早会付出代价。”
包拯说完,领着众鬼离去。
他较为仁慈,命人将红蛇的尸身收走,兴许酆都大帝能让它与木横辞一道投胎去阳间重聚。
姬宁望着他们潇潇洒洒走远,心底不屑。人走就走了,还要给毕元宾上一堂课,说什么奉劝,在姬宁看来那分明是故意恐吓,危言耸听。
反正姬宁从来不信天道好轮回,她活着时见过那么多恶人贪官,就没几个下场不好的。就算下场死无葬身之地,至少活着时享尽了荣华富贵,一点儿不亏。
“还不上来?”
毕元宾轻飘飘一问,令姬宁想起方才木横辞碎成齑粉的画面来,忙不迭跳下银花树,往古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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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元宾从屉柜里抱出个匣子,展开在姬宁面前:“自己涂点儿药。”
红蛇生猛有毒,姬宁的手臂被咬了口,这会儿流血不止,疼得要命。
姬宁不合时宜地想,要是没有重塑肉身便不会痛了。
她自个儿洗过伤口,拿了瓶药倒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又找来纱布,轻轻裹住伤处。
系纱布时,姬宁腾不出手,她慢慢将手臂伸往毕元宾那边:“您帮我一下。”
袖口卷到手臂,露出小半截如葱白的胳膊,白腻的肌肤映在眼下,似在散光。
毕元宾移开视线,伸手为她系好纱布。
“你又去找梼杌了。”他把纱布的两端系成一个漂亮的结,轻声问。
姬宁愣了下。
担心他是在问罪,可他的语气又实在听不出起伏,她也捏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便道:“我只是不认得大地狱的路,顺便找它来载我而已……我没有带他作乱!”
她说罢,偷偷观察毕元宾。
他无甚神色,一张清冷得不沾烟火的脸淡漠得很,似一点儿不在意。
须臾,他忽然道:“它既择你做主,往后可带它在身边。它威猛性恶,好斗攻击力强,兴许能保护你。”
他顿了顿,补充:“前提是,不可利用它闯祸作乱。”
姬宁的双眼冒光:“多谢六王!我明日就去将它从天元殿带来!我一定不会用它闯祸的!”
姬宁丝毫没有不能把话说得太满的意识。
毕元宾瞧见她眼里的喜悦,轻轻弯唇。
他的微笑转瞬即逝,姬宁并未瞧见,她些许佩服地道:“木横辞也是大官儿,您就那么杀了他?您肯定有后手,不担心酆都大帝找您麻烦能不能……”
“能不能传授些稳如老狗的经验?还有布局后手的经验?”
姬宁也想跟他一样,往后搞事儿什么的就能做到无所顾忌,且稳如泰山,光是四平八稳地态度,让人摸不准底细就足够唬人了。
毕元宾猜得到她在打的算盘,他道:“本殿早就想除木横辞,今日不过是顺手。”
姬宁:“这样啊……”这跟她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毕元宾又道:“也不是为了你动手。你莫要多想。本殿与他有些旧怨。”
姬宁:?她怎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毕元宾继而道:“本殿更没有冲动。”
姬宁懂了,他这是在解释呢。
不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毕元宾见她不太感兴趣,便不再说话。
他与木横辞有旧怨是真,却也不足以让他在此等境况下痛下杀手。
他仔细想过,木横辞一事恐怕不能轻易揭过,尤其是有包拯的插手。
包拯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待姬宁这种人必是要追究到底,今日之事只是个开端。
但毕元宾愧疚。
他看过姬宁的生平,清楚谢晋圆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若非他当时不肯收罩,谢晋圆无需通过轮转王投胎。
若他不帮,姬宁便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人。
可要是轻易帮了,姬宁这种脾性,难免不会得寸进尺,闯祸变本加厉。
毕元宾只好让她留下来做阴司官,不过,他还有另一层目的。
毕元宾开口道:“本殿今夜送你去枉死城。”
本想重塑佛魂珠后再送她去,可今有变,包拯与酆都大帝问责,他留下她在此不利。
只得提前。
突然转掉的话题让姬宁反应不过来,她啊了声:“今夜就走?”
“嗯。”毕元宾的语气讳莫如深:“知道本殿为何将你留下做阴司官吗?”
“为何?”
“本殿有一瞬觉着你的话不错。你也该进得去枉死城。”
“但你作恶多端,本殿留下你,除了让你当差办事,另一层便是想你能随本殿修佛,向善从良。”
姬宁点头:“我知道,您当初在万刑司答应帮圆郎的时候说过。”
“本殿送你去枉死城便会离开,在那里你可以跟正常人一样活着,能通过三生河的河面看阳间状况。”
“看那些负你之人受报应,直到你活到命定的年龄方可离开。”
“那儿不会有人监督你,活在枉死城的也大都是普通平凡的鬼魂,你到了那边切记本殿与你说的,不可作恶,不可闯祸,不可害人。”
姬宁怎么觉着他有些像交代遗言?莫非酆都大帝会因为木横辞的事对他不妙?他又不好意思明说,便装出深沉的模样。
就像她带着小弟们作乱,明明心里慌张地喊着‘敌不动我不动,娘的他怎么动了’,表面也装得稳如泰山。
既然这样,还是不细问好了,给他留点儿面子。
毕元宾起身道:“走吧。”
姬宁只听毕元宾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白光将二人笼罩,眨眼间,她便到了枉死城。
好一个瞬移本领,多少里地在眨眼间也不过一步之遥。
她竟已到了枉死城的闹街。
如毕元宾说的那样,这儿像阳间,鬼魂们安居乐业,用冥币自由的生活,街巷上人流攒动,灯火幢幢,光影如铺,遍洒热闹的星光。
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高声吆喝,卷糖人的老者手下飞快流出一丝丝蜜黄色的糖,有鬼魂竟然也表演胸口碎石和嘴巴喷火。
一团热气红彤彤的火从嘴巴里吐出来,喷向空中,围观的鬼魂拍手叫好。
些许年轻的女鬼路过姬宁,看一眼她身边的毕元宾,都红着脸遮住笑娇娇地跑开。
姬宁侧目看毕元宾。
他姿容出众,身形颀长,眉骨深邃,穿一身雪衣流走在热闹街巷,雪衣白得不染纤尘,比姬宁在阳间看过的月亮还要淡,清凌的月白色让他沾不到集市的半点儿烟火之气。
如星的光影铺在他眼底,也只泛起一层冷色。
姬宁暗自咂舌,她从未见过气质如此淡薄之人。
可惜了那张脸,若是他再向人抛去个风流眼神,娇娇娘们怕不只是红脸那般简单了。
有女鬼看毕元宾,也有男鬼看姬宁。
只不过男鬼的眼神更直白,里头的欣赏和惊艳明晃晃地写着,他们不脸红,只惊艳地欣赏姬宁的美。
姬宁奇怪这儿的男鬼看她时,并没有阳间的那种亵渎和**,她有些奇怪。
毕元宾忽然来了句:“能入枉死城之人皆是良善且心境高泊之人,这儿并无你在阳间看到的那些腌臜。”
姬宁也不去管他怎么猜到自己所想了,只觉得这处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天堂。
鬼魂之间没有矛盾,更没有阳间性别大防,各个都心如清月。
姬宁笑道:“要是能在这里活一辈子也好。”
毕元宾听她想留下来一辈子,心底也荡漾了开,轻轻笑了。
“啊,六王,你笑了啊,真恐怖。”姬宁用诡异的眼神看他。
毕元宾眨眼间收敛起容笑。
为何她是那般眼神?
姬宁走在前逛小摊,她没有童年,如今看见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喜欢得不得了。
她看中了一个兔子摇鼓。
一摸腰包,没钱。
姬宁有点苦恼,活着时没钱,怎么死了也是个穷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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