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学校和炸锅没区别。
学生们过了一个假期,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这会儿就跟久别重逢一样,聊个没完。
升完国旗,高二一班的学委拿出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回到教室,嚎着:“来新人了!咱们班来新人了!”
有人不信,学委拍着讲桌说:“就在老马办公室!我亲眼看到的!”
这下大家来精神了,追问男的女的?男帅不帅?女美不美?
学委尴尬一笑:“就瞅见是个人,主任就轰我走了。”
教室里齐声响起洪亮的“切”。
讲台边的VIP座位上,男生捋捋黄毛,刘海一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你以为是镜子,实际里面还藏着一个气垫梳子。
金鑫每次看到有人盯着他的小盒看,都会问对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眼下,他梳梳头,语气漫不经心:“不就一个转学生?女的。”
周围人立刻围住他问东问西。
教室后门,陈迒进来。
男生换下平日里穿惯了的黑,身着蓝白相间运动裤,上身是校服里的白色短袖,领口扣子解开一粒,显出一点锁骨。
再简单不过的学生打扮,在他身上却满是清爽帅气的少年感。
原本在金鑫身边听八卦的女生们一见到他,清一色地眼神乱飞,但飞来飞去,总是要飞他身上。
陈迒本人无感,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趴桌上补觉。
金鑫一直斜眼盯着陈迒,再看看那一个个脸红的女同学,心里骂了句:装逼没头发。
“说话别说一半,什么女生啊?具体说说。”
金鑫收回视线,不耐烦道:“就是女的呗,来我们巷子……”
就是女的的温年此刻在办公室听班主任马令芳讲话。
额头上微小的细汗源源不断冒出,阴天许久的怀蓝今天像是庆祝神兽回笼,艳阳高照,硬是把夏天尾巴变成盛夏中。
“咱们学校和你过去的学校没法儿比,但是——”
马令芳抬抬超厚的镜片,她身材干瘦,就显得脑袋有些大,这么一抬,温年有种她随时要脖子后仰折过去的错觉。
温年垂眸,轻声应着嗯,表示有在认真听。
“怀蓝一中也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烂。”马令芳指指办公室正中间的照片,“那都是优秀毕业生,考上北城大学、海城大学的,都有。”
温年看向那两张照片。
嗯,一张北城大学,一张海城大学。
她觉得如果马令芳不是刻意而为之,那她就是冷笑话高手。
“所以,”马令芳站起来,“你不用担心成绩,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温年点头:“谢谢马老师。”
“走吧,带你去教室。”
温年又是点头,终于可以掏出纸巾擦擦汗。
怀蓝一中比温年想象中大。
教学楼是那种普通学校随处可见的淡红色建筑,中间砌有白色条纹区分楼层,米白色瓷砖通铺在地上,有的开裂了,裂缝横跨一米之长。
而放眼操场,一大片人工草坪绿到发光,草坪旁边还有个篮球场。
温年跟随马令芳走在长廊上。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但每个班的学生还在活跃中,有人透过窗户发现她,都在窃窃私语地打量着。
温年不畏惧这样的目光,随便看。
她从小读的是国际学校,校园氛围偏西化,相对同学们的好奇,她更担忧她能不能适应未来的校园生活。
“我先进去。”马令芳说,“叫你你再进。”
温年回过神,抬头一看,门上的标识写着:高二一班。
在马令芳出现在门口时,一班学生就抻着脖子往外看。
“我赌是个美女!这背影绝了!”
“那不好说,有人背影杀手,正脸杀人。”
“老马进来了!收手机!”
马令芳上了讲台,她这人有一点特别好,不唠叨,喜欢直奔主题。
“都知道了是吧?”马令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新同学名字,职业病上身还敲了敲,“以后和咱们一起学习上课。温年,进来。”
温年舒口气,走进教室。
她今天还是侧编着长发,桃红色发带换成黑色,穿了一条藏青色百褶裙,上衣是娃娃领白衬衣,整体就是她过去在学校的学生制服装扮。
可这样的装扮和全员运动服碰撞在一起后,劲儿就有点儿大了。
有的男生一见她,直接蹿起半个身子,连女生也有看呆了的……因为不光是和大家不一样的衣服,还有长相、气质。
美女不足以形容。
“大家好,我叫温年。”她自我介绍,“请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安静如鸡,好几秒过去,讲台边的金鑫冷不丁接了句:“一定关照。”还呱唧了两下爪子。
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马令芳见状拿板擦敲讲桌,弄得粉笔灰乱飞。
上学这么多年,除了在幼儿园,温年不记得还有粉笔,都是电子板书。
马令芳这样敲,让她觉得那些灰都钻进了她毛孔里,弄得她浑身发痒,不由得往一边挪了两步。
“金鑫,就你长嘴了是吧?”马令芳说,“等着,下课我再跟你谈你那个期末成绩。”
金鑫举白旗:“可不劳您了,我妈已经替您收拾完我了。”
马令芳为温年找座位。
几十个脑袋支棱着,都有同桌,她记得全班除了金鑫,只有一个落单。
马令芳找了半天,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陈迒。
她推推眼镜,也不让人把陈迒叫醒,直接和温年说:“座位每次期中考之后会调整一次。你先坐。靠窗最后一个。”
温年看过去,似乎听到有人倒吸口凉气。
她心下纳闷,在大家的注视下朝座位走去。
临近了,才发现她原来还有同桌,只是在睡觉,并且还睡得挺死,挡住了她的去路。
温年正要张口,马令芳也不怎么漂移过来,咣咣咣一通拍桌子,拍出了一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连带把其他还有困意的学生都给拍活了。
在这样的激烈中,男生转醒。
搭在脖子上的手先是捏了捏,宽大的手掌在一曲一放间,骨节透出力量感。
随着男生缓缓坐直,温年看清那张即便带着睡意也盖不住英气的脸,喉咙仿佛卡住。
马令芳冷笑道:“陈迒,你再睡,我就让你同桌这么叫你!”
陈迒:“……”
温年:“……”
*
第一节课是数学。
上课老师是一位中年男人,有些胖,姓李。
除此之外,温年什么都没记住,她的心思全在她同桌身上。
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让他们一步步从陌生人演变到邻居到同学最后到同桌?
温年分过去一点点余光。
陈hang同学风采依旧,冷得冻人。
老师在前面讲,他埋头在下面写,写的什么不得而知。
陈同学那天和她说话的语气口吻,她还记得,也还有些生气。
除了那话本身无礼以外,更多的是它戳到了她的痛处——她是不喜欢怀蓝,但就是走不了。
回想一下,大概陈同学在听到她最开始骂的那句“穷乡僻壤的破地方”后,也多少明白了些什么,所以这么会说。
这节课,温年没想别的,就想着下课去找马令芳申请换座位。
可理由是什么是个问题。
像他们这种大孩子,如果用一些小儿科原因提出换座,第一会让老师多猜测,第二也会让其他同学猜测。
尤其她刚转学过来,这么做无疑会让同学觉得她不合群,搞不好还会贴上一个事儿多的标签,不利于她融入新环境。
温年头痛,烦躁地伸伸腿,不小心碰到前面女生的椅子。
对方怯生生转过脸看了她一眼,是个留着蘑菇头,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孩。
温年极小声地说:“不好意思。”
女生摇头,又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坐好了。
下课铃响,陈同学第一个起身离开教室。
温年瞧他那飞速的样子,气又不打一出来,感觉自己在表现不想和对方坐同桌这点上又落了下风。
她气鼓鼓地收拾桌面换下节课要用的东西,前桌的男生转身冲她打招呼。
“同学你好,我叫孔家奇。”
男生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憨憨的,手里捧着的保温杯不知放了多少菊花,温年隔着距离都闻得到。
温年微笑着点了下头。
孔家奇颔首,像介绍参会领导似的把手摆向同桌,也就是那个小蘑菇头女生。
“这位是杨……”
孔家奇的话被打断。
金鑫扑到孔家奇身上,拿孔家奇脑袋当桌面,手肘支在上面,看向温年。
“你是许姨家亲戚对吧?”金鑫甩甩刘海。
温年盯着那缕黄毛,认为这位同学该用精华油,不然太毛躁,这么一动好像开屏。
“嗯,我刚来不久。”温年说。
“知道。”金鑫又说,“你好几天没出门,街坊四邻都猜你是不是又没了。”
没了?
不能换个形容么。
被压在下面的孔家奇向上抬脖子,试图发表言论,被金鑫一把薅起来。
金鑫说:“我也南甜巷子的,以后有事言语。”
说着,他不屑地瞥了眼温年同桌的桌子,走时脚还踢到桌子腿,撞掉了她同桌的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也没管捡起来。
温年心想:某hang果然万人嫌。
“我叫杨晓桃。”蘑菇头女生忽然说,声音软软的,“桃子的桃。”
温年回应:“温年,新年的年。”
杨晓桃抿着唇点点头,捂着脸转回去,又转回来,帮忙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笔。
见状,温年也大发慈悲捡起掉在她椅子下面的笔记本。
目光扫到右下角,那里写着两个字:陈迒。
笔锋凌厉强劲,字体瘦劲清峻。
原来是这个“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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