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
许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东西,又丑又亮,简直扎眼,以至于他都忘了推拒,半天找不出个形容词,“有特色?”
潘煜笑了两声,比他直白多了,“是不是丑的让人过目不忘?”
“反正,是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丑到极致的东西会让人看着特别高兴。”潘煜眸色很亮,“许主任,你多看看它。”
然后,高兴一点!
但潘煜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他的手机已经开始了狂响模式。
声音大到许言都不得不提醒他:“你手机…”
“哦,没事,”潘煜四处摸兜找手机,不太在意地开口,“我结完账忘开飞行了。”
“你手机一直开着飞行?”许言意外。
“嗯,不然公司的那些人就该一直给我打电话了。”潘煜终于摸到手机,手指随意点了两下,车内霎时又安静下来,“我今早五点起床,六点开航前会,七点就在飞机上了,忙活到了晚上十点多,该配合的都做了,也该我下班了。”
潘煜边关手机边嘟嘟囔:“我今下午是落飞机,又不是死飞机上了,至于是个领导都要来问一嘴吗?过两天不都知道了吗?又不是过我的头七,非赶着今天吃席吗?”
许言突然活动了下腿,莫名感觉自己膝盖有点疼。
他提了下嘴角,没出声。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辞退我。”潘煜熟练翻找相册,给他看微博截图,“这是我今早看的粉丝数量,已经七十万了,大小也算个网红了。要是航司里有人因为非工作时间找不到我而给我使绊子、穿小鞋、辞退我,那我一定会撕他们的。”
潘煜卖弄着自己刚会的“撕”字,眼睛亮亮,神色认真,不像是临时想法。
许言是相信的。
这人看着温和乖巧没脾气,但在航司里绝对是个刺头中的刺头。
他礼貌微笑,并不想知道他们航司内部事,敷衍地选了个不会有雷点的切入:“你粉丝数量真不少。”
“还好吧。”一听到有人说这个,潘煜就像是身后有了条尾巴,时刻摇荡着。
许言拧动钥匙,越野车缓慢起步。
潘煜摇了半天尾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但离头部还有点距离。”
“头部?”许言脑子都不用怎么转就想到了,“你是说林机长?”
“嗯。”潘煜稍微蔫了下,“像他这种是不是才算真正的明星机长?”
一看就是酒吧里许言说的话,他真的听见了。
许言没法安慰他,林津庭三十多岁,已经飞了十几年、上过cctv且受过多次表彰,稳落过不可能成功降落的故障飞机,是民航英雄,创里程碑的存在。也因为那次事故,许言跟着都沾光,履历上有了相当漂亮一笔。
潘煜现在也才二十岁出点头,跟人确实有差距。
各个方面。
许言捏了下羊驼头上的卷毛,没答是或否,只是再次致歉:“那天晚上…”
“啊,没事,”潘煜把手机放回兜里,像是能接受,“我确实比不上林津庭,这不是谁都知道的吗?”
许言不会安慰人,但潘煜也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
“你看我的粉丝量现在都这么多了,这两年我再多拍几个公益广告刷刷脸,参加个节目。等有点知名度后再买点粉丝,也就赶上了。”
“买…粉?”许言觉得这词还挺稀罕,注意力被他带走。
现在机长都这么拼了吗?
果然是经济萧条,民航都做起娱乐圈那一套了。
“我妈说我年轻,能力一般,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再不刷刷脸,以后怎么能在航司里横行霸道。”
“...横行霸道?”
“就是不吃亏的意思,”潘煜按自己的理解, “所以,我每次参加完露脸的节目,我妈都会给我花钱买粉,粉丝数量增长相当合理,但就是她自己一直都不承认。”
许言认真端详了下他的脸,觉得潘煜真是谦虚了,就凭他这个混血长相进娱乐圈都不会是无名之辈。还有他过人的心理素质,他敢保证潘煜能这么年轻就放飞绝对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但许言并没有开口,他们两之间有点交浅言深了。
他最后看了眼截图,又看了眼蔫吧了的他,客观着说自己的想法:“不像买的,你微博转发和评论都挺高的。”
“那都是我经营的结果,毕竟花了钱的。”
也不知道潘煜有什么执念,非把自己钉在买粉丝的柱子上。
“许主任,要不我教你做自媒体吧。”他看向许言,眸子里都是认真,“你长得那么好看,以后粉丝量以后肯定比我高。”
他不是无的放矢,他是想跟许言做朋友,但能感受到许言身上那根弦绷地太紧了。
许言很厉害,可他并不快乐。
潘煜想让他高兴些。
许言拒地干脆利落。
潘煜戳着手机屏幕上“点到为止”的锁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自己兜里掏出来的羊驼钥匙扣也递过去。
“许主任,这个也给你。他们两个放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套了。”
又不是买西装,还非要配成一套。
许言打量了下潘煜,下意识想看看他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袜子。
这人怎么gay里gay气的?
许言脑子里的雷达突然就响起来了,身子微微坐正:“一个就好了。”
经过今天晚上,他已经很能确定潘煜骨子里是盖不住的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许言是gay,纯的。但他不喜欢这种,他喜欢乖的,听话的。
“哦,”潘煜也不在意,“那另一个我带回家放起来。”
许言突然觉得手上的东西扎手起来,看了眼丑到爆炸的草泥马,又看了眼潘煜根骨强硬的指节上挂着钥匙扣。
怎么感觉更怪了?
“还是都给你吧,”潘煜见他又看,直接把钥匙扣给他立在了车前,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许主任的款待。”
刚好车子到了酒店楼下,潘煜提着像进货一样的兜兜,透过半扇车窗跟许言告别,眸色很亮,言语直白。
“许主任,我今晚过得特别高兴。”
许言“嗯”了声,升起窗户,看了眼车前立着的草泥马摆件,只觉脑子嘈杂。
他今天晚上过得倒是挺闹腾的。但意外的,心情并不差。
一路开回家,许言拎着色彩纷呈的草泥马进家,滑动手机,弹出潘煜的好友申请。
揉了下怀里的草泥马,他稍作犹豫点了通过。
几乎同一时间,潘煜消息就砸了过来,从问他“到家没”到机组乘务“很喜欢我点的甜点和带回去的小玩具”再到“许主任,我把今晚的饺子铺跟机组都推荐了”一个页面都是他发的白色消息,各种表情包争奇斗艳,隔着屏幕都能感到他的欢快劲儿。
许言洗了个澡,见他不再发了便引了他发的“到家没”回了个1,熄了屏幕。
无论是丑到爆炸的草泥马还是赫赫有名的小潘机长,今晚都让他深刻地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但很难得的,他睡了个好觉。
只是梦里他隔着围栏看见了只毛发光滑的阿拉斯加,还未走近,就听见犬吠不休,声声震天,吓得他扭头就走了。
次日上午,许言回局里整理国航7973的资料,刚刚好遇见还没走的潘煜等人。
一整个机组都要加在今天国航从新郑返北京的航班上,尤其是主飞的潘煜甚至要坐最早的一班飞回去。
但就这样,潘煜还是被局里的调查组给拎起来了。
一大早将将六点,周强砸门强行把他喊了起来。潘煜现在坐在办公室,周身都弥漫着低气压,臭着张脸,不怎么配合。
调查组有个年轻小伙子憋不住气开口:“潘机长,你要是这样,那咱们今天谁也走不了了。”
潘煜是自己买的机票,不进驾驶舱,他连制服都没穿,骷髅头短袖套在身上,头上盖个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脖子外面松松挂了叠戴的银色链子,左侧耳朵上还夹着个配套的耳骨夹。
听到调查组成员这么说,他瞬间抬起头,眼里都放着光。
“那太好了。”
潘煜随即就起身:“既然今天我都不回北京了,也不急这一会儿,我先回去吃点东西。”
“坐下!”
见他真要走,调查组成员瞬间就慌了,声音都破了。
组长出来打圆场:“潘机长,我知道你家是北京的。飞机刚出了事,家里人肯定也担心你,你真不想回去?”
潘煜字正腔圆:“谁想回北京谁孙子。”
周·孙子本孙·强走过,无端被人踹了脚。
“……”
年轻的调查组成员被组长赶出来平复情绪,出来就看见玻璃窗外的许言,就跟看见了亲人似的,大吐苦水。
“许哥,我今天真他妈是小刀拉屁股,我开了眼了!没见过这样的!”
是,虽然有时候是有机长见着他们了会有情绪,但谁也没跟潘煜似的。
“他说我们喊他太早了,没时间穿制服,所以他挂了一身叮铛铛的东西,”调查组成员已经咬牙了,“不知道还以为谁把博物馆报时的金钟给请回来了!”
许言笑了声,隔着窗户就看见那只小卷毛半抬胳膊,小臂要立不立地竖在桌面上,腕上戴的链子一晃一晃地,缀着五颜的小晶石,映着白炽灯,确实扎眼。
“他现在有情绪,你们问不出来什么的。”许言搜了下今天国航飞北京的时间,“马上九点了,准备点吃的送他走吧。”
北京那边要人,他们不可能不给的。无非是给潘煜报告上记上两笔,但只要航司不在乎,最后的归档报告上都是要删除的。归档的报告要求简洁、客观,只会记录与事件相关的资料,这点小摩擦不会也不能写上面。
最多是通报航司批评几句,但估计小潘机长也不会在乎。就像他说的,航司不可能因为这个开除他。
机长不可能没有脾气的,领导们都见得多了。
“真跟伺候爹一样。”组员吐槽,磨了磨牙。
“体谅下,他昨天也是超负荷工作。”许言想起潘煜说的话,“早上五点到夜里十点都在工作区里泡着,该说的昨天也都说过了。”
工作十年,许言什么人没见过,眼皮上下一扫都能看出人的骨相。潘煜这样的就是典型吃软不吃硬,浑身上下却还都是硬骨头。
没什么再耗着的必要了。
小崽子嘛,睡不够铁定是要闹的,不可能再配合了。
许言笑了下,沾了两分无奈。
“问不了就别问了,北京那边也是会问的。”
组员望着许言,半响没说话,而后迟疑开口:“许、许哥,你们…认识?”
“嗯,吃过饭。”许言岔过话题,“航站楼里的咖啡店都开了,我请你们喝咖啡吧。”【1】
【1】私设,参考纪录片《航空管制纪实·北京进近》的管制采访的一句话——“肚子饿,去候机楼买夜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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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色彩纷呈的草泥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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