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他们的归处，而鬼怪是他们的执念。
葛玉看着那张别无二致的面容正对着他露出微笑，绿幽幽的光芒衬得周边的一切都如此诡异，好像有萤火点点在身旁游荡。
“你想要什么？”葛玉问道。
男孩儿举着烛火朝葛玉走近了几步，笑容更灿烂。
“我想让哥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好烫……好难受……”
说话间，葛玉瞥见了男孩儿身后影影绰绰的藤蔓，它们盘缠交错着似在等待着葛玉的回答。
葛玉微微蹙眉，身上的琐碎伤口隐隐作痛，气力也提不上几分。
“这里的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孩儿听到这句问话突然笑道：“火？哈哈哈哈……是啊，你想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对不对？”
他没有失去将死之时的记忆？
“但我现在只想找玉哥哥来陪我，玉哥哥为什么不过来？”男孩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玉哥哥是在……怕我吗？”
男孩儿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藤蔓瞬间活跃蔓延，葛玉昏沉着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缠上了脚踝，双腿已然动弹不得，再抬眼便看着男孩儿伴着幽幽的火光逐渐逼近。
面容愈发清晰，藤蔓也窸窸窣窣的向前蠕动。
“哎呀！”男孩儿走近咫尺之时突然叫了一声。“玉哥哥身上怎么这么多伤，是不是那些东西请你来的时候太粗暴了。”
葛玉面色如土，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着陌生气息的男孩儿阴阳怪气的讲话。
“对不起玉哥哥，他们总是没轻没重的，一点也不知道关照着你。”
葛玉隐忍着，眉头皱的更深，在他话音落下时蓦地开了口。
“别装了，叫人恶心。”
男孩儿听闻后先是愣了愣，而后又低下头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葛玉看着他举着烛火的手倒是一点也没抖，也不知这笑是真是假。
“葛仙君是怎么认出来的？”声音里竟然还透着几分高兴。
“人死后化作鬼怪是不会记得自身已死的。”
“就因为这个？就这么想知道这小鬼是怎么死的？”男孩儿用着那张熟悉的脸嘻嘻笑着。
葛玉沉默不语。
“隔壁那个老妇人一直忌惮着他，你也知道的是不？这小子出门去给他父亲烧香，结果叫那老妇人瞧见了个正着，问这是谁的墓结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一下就叫老妇人瞧见了端倪，老妇人回村子里朝大家伙说他爹死于瘟疫，说什么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男孩儿嘴角还是笑着的，他看着葛玉变幻莫测的神情继续道：“后来你也瞧见了，村民们在深夜，趁着这小子熟睡的时候集齐起来，一把火烧了铁匠铺……我看你喜欢他，又看这小子可怜，便想要把他从火海里捞出来。结果这小子死之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心心念念的全是你，执念惊人，一直渴望你能够来救他……但可惜，已经晚了，于是我来报复这群蠢货，我烧了他们的屋子……砸了那妇人的孩子……”
葛玉蹙眉沉默半晌道：“……我怎么信你说的话？”
“信我？”男孩儿咧着嘴笑道。“你从心底不已经信服了吗？”
葛玉怔了怔，虽然有预感，但听到真相时还是难言的愤怒，愚昧的村民，冷眼旁观的人，绝望的孩子，一切都在告诉他做的那些善事毫无意义，男孩儿至死都在等他回来，葛玉面对着如此多的状况也分身乏术，无力回天。
“你大晚上的带我来这只是为了告知我真相？”
幽绿烛火在男孩儿手中摇曳，晃晃悠悠的照映着男孩儿诡异的笑容。
“不，我是想让你看看我是怎样为你复仇的……”
葛玉神色一变，阴沉道：“我不记得当年的事，你又何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葛仙君，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这帮人的祖祖辈辈都有罪孽！只要将他们都杀了，您就再也不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你在说什么！”葛玉想要用力挣脱藤蔓的束缚，不成想却被缠得更紧，他睁大眼睛看向男孩儿，却得到了男孩儿一个安抚的神情。
“葛仙君莫怪，这些人死不足惜……没人能拦我杀了他们。”
“酒爷不会让你得逞的！”
男孩儿听闻“酒爷”两个字笑意森然：“哈哈哈……你以为那个老东西会帮你护着这个村子？实话告诉你，放我出来的人正是他。”
“什么？”葛玉脸上写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你们……”
“出来后我发现了这小子命不久矣的爹，我附在他的身上，见到了你……葛仙君，我真是特别特别高兴，但你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葛玉沉默不语，耳中还回荡着酒爷对他说的话。
男孩儿在一旁自言自语，语气逐渐癫狂：“一定是因为他们，只要杀了这帮人你就一定能够记起来那些事！葛仙君……瞧瞧现在的你多么狼狈！”
“你疯了……”
男孩儿的面容上还带着稚嫩，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你不恨那些村民杀了这孩子吗？只要我将这场火再度燃烧，他们就都会变成和那坟墓中的一模一样的黑块！”
葛玉仍然用力挣动，然而药性猛烈，力气始终提不上来。
“不必白费功夫了葛仙君，酒爷的毒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翠绿的烈焰从男孩儿的烛火中窜出，葛玉眼睁睁地看着数人高的火焰跳跃于村中，再一次席卷整座村落，幽绿鬼火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烧灼。
葛玉眼中倒映着这场灾难，他的脑中混沌不堪，耳中似有厉鬼尖啸，他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肤也被烧得滚烫焦黑。
鬼火难灭，以人心为佐料烧得更为猛烈，不一会儿便有人从屋内尖叫着跑出。
“怎么回事？这火……这火怎么是……鬼火！这一定是鬼火！”
“怎么办！用水浇不灭！”
村庄愈加嘈杂起来，“不对！这火怎么浇不灭！”
又有的人身上裹满了火焰，被灼烧着从屋内跑出，他们在地上尖叫着打滚，却怎么也扑不灭，最后躺在地上逐渐没了声息。
滔天的诡异火焰熊熊燃烧这片村子，又是不停的嘶喊，哭泣，最后趋于平静。
葛玉怔怔地望着这幽绿的炼狱，四周有碎散成点的灵魂在振动，他们随着火焰飘荡，无所归处，葛玉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光点，他轻轻地握拢掌心，光点却从指缝间透过，他抓住的只是虚无罢了。
葛玉的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变了一副景色，他看见自己身前有一副被烧得残缺不全的骸骨。
骸骨……可能说是骨灰更为贴切。
冥冥之中他感觉，这具骨头，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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