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雀音扰耳，婉转不定。
屋内的葛玉与酒爷少有的沉默寡言。
葛玉收回了投向酒爷的目光。
酒爷这时突然道：“你不恨我吗？”
葛玉垂眼。
“我当然恨。”葛玉道。“但那又能怎样，您与我行走世间数十载，于我恩情无数，我也不可能现在就跳起来砍你一刀。”
葛玉说着说着突然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起来。
“我看见我在这个村子里死去，身体被一块块割下，他们烹煮我的血与肉，敲碎了我的骨头，就连骨髓也不放过，我的尸体救了他们，让他们免于饥荒带来的灾难，而数百年后记忆全失的我再度回到这里来拯救他们的后辈，治病疗伤，开辟道路，他们最后甚至放火烧了自己的村庄，而我都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们……这一切……”
“可真是……”
葛玉放下酒碗，看向窗外。
酒爷微微蹙眉听完葛玉讲述，抬起手又喝了几大口。
“我知你性子，就算你当年知道那帮人对你做过大逆不道的事，你也仍然会救他们。”
酒爷皱着眉，有些阴险地笑了笑：“我最看不起你这点……但也最佩服你这点，我不甘心你当年就那么被人吃了，他们不该活，葛玉，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品性卑劣蝼蚁罢了，那场火你也看见了，那妖怪也同你讲了，都是他们的人心在作祟。”
酒爷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凑近葛玉，满嘴酒气道：“现任画仙尊根本不比你当年，只要你现在重回玉尘山定能……”
“砰。”葛玉微微起身，将空酒碗倒扣于桌面上。
酒爷身形一顿，止了声。
“多说无益。”葛玉面无表情地握了握拳，他无心听酒爷的那一番话，只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如初，他缓缓挪到床边，双脚沾地，刚想起身，膝处却顿感疼痛。
葛玉蹙眉拨开盖于自己腿上的薄被，一片红痕赫然在目。
酒爷看着他淡淡道：“昨夜那妖怪拖拽，你膝处受了伤，恐怕行动会有所不便，不如在这儿老老实实待上一段时日。”
葛玉头脑混沌，看着腿上的伤痕，陈旧的记忆翻涌而出，他看见自己的腿被刀斧砍下，皮肉被撕扯开，鲜血直流。
葛玉闭了闭眼定了定神，随后默默忍着疼痛起身，拢了拢衣襟随后朝屋外走去。
酒爷无动于衷看着葛玉姿势别扭地走了半步而又突然转过身来，对自己道：“近百年来多谢酒爷关照。”
葛玉说着欠了欠身。
“就此别过。”
酒爷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仰天长叹一口气。
酒肆外一片生机盎然，树木参天，鸟雀声鸣，日光直楞的打在葛玉的身上让他感到有些晃眼。
酒爷的毒名绝天下，就算被他亲自用酒解去，也无法在数日内使用法力自如，但好在葛玉的法力并不强盛，只有遇强敌时才会施展一二。
葛玉走过黝黑的铁匠铺，走过残缺不一的房屋，又走过那棵他曾与孩子们嬉闹的树下，莫名感到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周身一切又都空寂无人，不禁感叹。
烈日当空，葛玉抬手仰头望着那灼热刺眼的日光，它无情照耀着这片见证无数岁月的土地，也无情照耀着他自己。
葛玉放下手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就此远去。
盛夏时节，四山境内皆炎热难耐，唯有玉尘山间冰天雪地，白雪皑皑。
韶画屏浑身一尘不染的踏入山门，前脚刚迈开，后脚便听人恭恭敬敬地向他叫了一声“画仙尊”。
韶画屏略微抬眼看向身侧正向他拱手的玉尘山弟子。
玉尘山一向以清净简朴闻名，就连弟子衣着也都是清一色的素白，衬得这雪天雪地甚是素净。
韶画屏只是偏了偏头继续向前走去，并没有理会那名弟子。
那弟子见画仙尊不言语，忙向前走了几步，还要再叫，却被画仙尊打断道：“掌门近日可有要事？”
弟子闻言后眼神躲闪，看着画仙尊的背影支支吾吾道：“并无要事……”
“既无要事，那便请回吧。”
“仙尊！”弟子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韶画屏没有再应，径直走远。
画仙尊住处在玉尘山最顶端，常年积雪不化，四季如一，寻常人若是来这儿待上一日定然会被冻得手脚生疮，苦不堪言，就连修习最为勤勉的弟子也无法长住于此。
画仙尊走向房屋旁的梅花树，他仰首观望片刻后坐在了树下的桌案后，只见片片梅花飘旋落于桌案之上，与洁白雪粒交相生辉，颇为雅趣。
韶画屏抬手拂去浮雪，瞥见几粒紧闭着的花苞，于是他又伸出手朝花苞隔空点了点，随后便见它们缓缓绽放开来，那模样看去甚是洁净可爱。
韶画屏瞧着眼前的可爱花朵眉头不禁舒展开来，然而当他刚放下些心绪，便听远处的雪地传来踏雪的声响。
韶画屏微微偏头抬眼看向来人。
来者一身白衣，衣襟袂裾处均有泼墨似的痕迹，白丝挽起，手上捋着长至腰间的胡须，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画仙尊在座位上站起并向他微微躬了躬身。
“颜掌门。”
颜师下垂的眼扫过韶画屏身前的桌案，再与韶画屏目光相对。
颜师略带笑意开口道：“此番下山可有异样？”
韶画屏不假思索：“无。”
颜师听闻不语，缓步走至落着冰雪的梅花树下道：“我听颜木说，你们在山下求了锦瑟山的雨水？”
韶画屏道：“是，妖邪难除，求雨是必要手段。”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判断。”颜师捋着胡子眯着眼，清了清嗓子又道：“那锦瑟山……要了一场雨？”
韶画屏不动声色道：“两场。”
颜师捋着胡子的手突然一顿，面上眉角抽动，语气也带上了些愠怒：“两场？”
韶画屏看着颜师。
“他凭什么要两场雪？”颜师有点咬牙。
韶画屏面无表情答道：“琴仙尊说怕我们的雪冻坏他养的名花仙草。”
颜师嘴角抽了抽，暗自嘟囔了一句“臭狐狸”。
“掌门若是无要事，在下便先告辞。”韶画屏说罢便作势要转身。
颜掌门这时才转过身来道：“哎，你总这么急做什么……”
韶画屏便又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颜掌门。
颜掌门走上前几步道：“近年是开山收徒的日子，我想着过些时日来操办，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韶画屏道：“此事由掌门定夺便可，无需过问我的意见。”
颜掌门语重心长道：“你也知晓此事重大，数百年前妖兽肆虐，无数百姓死于非命，山门同道也是伤亡惨重，玉尘山收徒一事让你来出面也是为了承你师尊一份心意……”
韶画屏闻言闭眼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韶画屏面色冷淡，不愿过多理会。
颜师看着他一阵愧疚不禁由心升起。
“画屏……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但那时情景你也知，我别无选择。”
韶画屏身形顿了顿。“都过去了，事到如今玉尘山离不开你这个掌门，还请掌门放宽心。”
韶画屏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闭了门，唯留下颜掌门独身一人站在雪地里与寒梅相赏。
写的还不如流水账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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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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