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回忆就暂停到这里。
阮先生的声音犹如还在耳边，他含笑的表情，和冰冷的声音……
这让许之弈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时才发现冷汗打湿了后背。
许之弈坐在床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平复心情。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脱离了那个组织了，该受的罪受过了，所以那个组织带来的压迫感应该消褪才是。
这么想着，他闭了闭眼。
可是如今的困意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他只是打算起身去酒店衣柜里拿件衣服，干脆洗漱洗漱算了。
他刚走出两步，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这种气味他并不陌生，就是新鲜的人血气息。
许之弈平静地打开灯，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给严无玮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
严无玮迷迷糊糊地接听电话，大概是被这通电话吵醒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许教授，怎么了？”
许之弈说道：“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是这样的，我住的酒店客房里出现了一具尸体，我也是刚醒，所以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第一作案现场。”
闻言，严无玮一下子就清醒了：“好，我马上带队过来。你不要害怕，不要走动，不要破坏现场，小心一点。”
“嗯，辛苦了。”许之弈主动挂断电话。
他之所以先打给严无玮，而不是110，是因为严无玮主观上更相信他。以免出现把他带走，直接敲定成嫌疑人来的好一点。
首先是这个人死在他酒店里，这看起来会增大很多他的嫌疑。
再者，眼前这个死者有些特别——
是瞿颖。
这次他绝对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她的眉眼真的太像曾经的瞿颖了。
只是更多了几分老成和疲惫，眼底的黑眼圈和法令纹都十分真实，连身形都没了当初的窈窕。
看着根本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但她睁开着的眼睛，如同多年前的那样，注视着许之弈。这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种被同一个人注视的感觉不会错的 。
更让许之弈不舒服的，不是死的是个熟人，而是她的死法。
巨大的钻孔出现在她的额头上，血肉模糊。他甚至能通过床头柜的灯光，看到颅骨里白惨惨的骨头，让人头顶发凉。
她明显没死多久。
因为鲜血都还没有凝固。
或许她死前，还来过许之弈的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睡着的样子，感叹过一句“模样还是一点没变”。
门终于被打开了。
痕检的成员迅速包围了这间酒店，看到了酒店里诡异的景象——
死者面容可怖地坐在电视柜上，冷冷地和床上的活人对视。
许之弈的脸色真的像纸一样苍白，嘴唇和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他有气无力地坐靠在床上，像个易碎的瓷器人偶，手脚冰凉。
就算当年法院判许之弈无期徒刑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这种神色。
严无玮心疼，把他搂在怀里，发现厚重的被子一点没法回暖他的身体。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希望自己的身体能让许之弈的手暖和起来。
“你来了……”许之弈的头垂下来靠在他的颈部，好像只是凭借本能寻找一个支柱一样。
严无玮的心脏突然跳动的非常快，仿佛在这一刻，心率都不正常了。
他下意识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许之弈真的就像一块冰块一样，瘦削的身体紧紧靠着他。
这场景就像梦里的一样。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心脏出了什么问题，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淡下去了，只剩下眼前的人。
他听见靠在他身上的人，用一种很压抑的语气，很低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可是她到底还是没逃过一劫。”
*
笔录一直做了三个钟头。
白光照在他脸上，眼前是警员凝重的脸……有一个瞬间，仿佛他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时候。
但是这次，他很快出了房间。
“怎么样？”
严无玮守在外面，给他递了一杯温水。
许之弈示意自己没事，问道：“那具尸体有查出什么吗？”
严无玮回答道：“DNA鉴定需要一点时间，面容识别出来，死者好像是……”
“瞿颖？”
严无玮虽心里讶异，但也没表现出来：“是她没错，打算和当年的事情并案调查。你需不需要先去休息一下？”
许之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着聊吧，我有些东西想给你。”
他要给的东西，其实就是陆沅留下的笔记本。
陆沅当初查出来的东西很多，甚至包括TAI的一些事情。陆如海不愿意得罪的，也就是这个神秘强大的组织。
警局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店。
许之弈点了一杯丝绒拿铁，捂在手中，把笔记本摊开，放在桌上：“陆沅这个名字，你应该有印象的吧？”
“我知道，当年陆沅来警局找过你，她想要帮你，但是被钱队驳回了。她好像……”严无玮纠结着换了个措辞，“很喜欢你。”
他说完，翻开了笔记本。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连许之弈作案前数周的事情都有记载，但都写的很主观，能从中看到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爱慕。
许之弈见他看的慢，直接把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
他指着标题“TAI”说道：“我的意思是，看这个。”
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吧实在是记忆太久远，严无玮的反应慢下很多。
过了很久，他反应过来：“我记得瞿颖有过一个前男友，好像就是这家TAI的酒保，对吧？”
许之弈捧着纸杯，看着他：“我不记得了，但是重点也不是她前男友，而是这家酒吧本身。”
“这家酒吧开在十六年前，一直到现在还在。他的地段比邻学区房，以及南通市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所以在销售人群方面，这个地段并不合适。”
有一张照片夹在笔记本里。
严无玮把照片抽出来，说道：“但是这家店看起来生意还不错，五年前这边正好有个地铁口开在这旁边。”
“这家酒吧居然足足有四层，”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十六年前建的话，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店怎么会这么大手笔？”
许之弈说道：“所以查查看吧，我保证这条思路是对的。”
他散漫地吹了吹，白雾飘开来，他的眉眼都显得朦胧又慵懒。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中的情绪，就像当初去抓他的时候，表情如出一辙，颓丧又平静。
这句话他说的很笃定。
但也让严无玮起了疑心：“许之弈，你到底还知道多少？如果不能回答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改变注意了？”
“是因为……真正的瞿颖死了吗？”
许之弈放下杯子，说道：“很抱歉，我现在没能力回答你。”
他的神色是真的很抱歉，同时他也很清楚，其实TAI真正想要针对的人是他。许之弈也不清楚，把这个组织透露给警方到底做的对不对。
严无玮没有逼他，问道：“如果你觉得不安全，也可以来警局住。最近把手机保持开机，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警局会随时传讯。”
“好。”
从前台走过来一个端着盘子的男服务员，他扬起标准的微笑：“打扰了，您的栗子蛋糕和提拉米苏。”
许之弈“谢谢”了一声。
男服务员接着说：“我们家新开业，今日消费满一百的可以赠送会员卡。您看能不能报一下手机号，领取一下？”
他补充说：“以后来我们家享八折优惠。”
许之弈抬头：“你们店名叫什么来着？”
服务员微笑：“cube-cafe，如果需要的话报一下手机号……”
“你手上拿着什么？”
严无玮冷冷地打断他。
服务员扭头，微笑道：“两位都可以办哦。”
严无玮站起身，脸色很差：“把你手上的东西拿出来，大拇指后面。我看见了。”
毫无征兆的，餐盘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半个咖啡厅的人都朝这里看过来。
那位服务员就像矫健的猎豹，瞬间跳出窗户。
严无玮反应也很快，刚要追，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许之弈问道：“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微型摄像头，我们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也会用到的。”因为这耽误的几秒钟，严无玮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了。
经理很快从后面小跑过来：“不好意思，我刚才已经报警了。刚才那个人是我们的实习员工，两个月前刚来的。”
许之弈很小声地说：“两个月前，我才刚出狱呢。”
严无玮冷着脸，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麻烦把这个人的简历拿给我，立刻调出监控。”
经理诚惶诚恐地答应了：“实在是对不起，麻烦你们在这儿等一下。”
严无玮回头，见许之弈脸色十分平静。
他说：“如果TAI这条方向是对的，那可能真的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觉得不安全的话，我还是推荐来警局住，至少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许之弈还是拒绝了：“没事的，你放心。”
经理很快回来了。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警笛声，门口停了两辆。
来的警员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和严无玮打了个招呼，就随着经理去看监控了。
严无玮也给林城发消息，让人带着整队来南通。
林城顺便汇报了情况：“那起无脸婴儿的案子破了，死者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你晚点稍微看一下。还是尸检报告已经写好了，你记得检查。”
“我们从凶器入手，所找到的嫌疑犯DNA……并不在国家DNA数据库，但通过监控锁定到的人面容99%确定是瞿颖。”
“现在已经实行抓捕了。我们初步判断，数据库里的比对结果被人调过了。这件事情最好和上级反应一下，能在重案组或上级安插内鬼的，肯定不是小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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