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陛下。”
太子终于见到了皇上,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来时,皇帝正抱着幼子逗弄,见到刘据,就把孩子还给了他母亲,“你们下去吧。”
“是。”
赵婕妤离开了,也松了口气,最近的局势是如此紧张多变,她呆在皇帝身边也时常觉得惊心。
她如今的愿望不过是精心伺候皇帝,让他念着自己的一些好,有朝一日可以分封到一块富庶的封地,她还年轻,还能有新的生活。
但我们都知道世间事常常事与愿违,不过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就要愿望落空的,是太子和皇后。
刘据还记的幼时的自己说,宁可从世上消失,也不肯乞伏皇帝的脚下。
可比起生命,尊严也似乎不那么重要了,阳石公主的性命他是一定要挽留的,但能让白发苍苍的皇后来磕头碰地吗。
不止是刘据,公主也是不肯的,所以只能他自己来了。
皇帝也知道他的意图,“你是来给那个逆女求情的。”
“是。”
“她犯上作乱罪该万死,你回去吧。”
闻言,刘据直视着皇帝,“她真的作乱吗,还是皇上愿意相信亲生女儿会期盼着父亲的死期。”
“你敢说她没这么想过吗?”老皇帝冷哼,“她可没有一个孝女的样子。”
刘据不答,只是固执地看着他,这让皇帝感到不悦,这太子是在同自己对峙吗?他是何时变的如此不思顺受了呢。
其实皇帝错了,他没有意识到变化的不是太子亦或是那些故人,而是自己。
他才是真正固执地那个,他老了,耳力减退,听不进良言;眼力不济,辨不清忠奸;他被人蒙蔽地彻底,刘据想。
皇帝已经不耐太子这样冥顽不灵的态度,更不想看这皇位的继承人总出现在眼前提醒他,刘彻啊,你老的快死了,这一切地一切马上都是刘据的了。
他想叫太子走,可还没开口,就来了另一个他眼中的不速之客。
是皇后。
她曾经光洁的脸上已经布满皱纹,乌黑的头发也沾染了霜雪,皇帝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她了。
除了色衰爱弛,皇后还会轻易唤起皇帝内心最深的恐惧,皇帝已经许久没有在铜镜中正视自己的容颜了。
可每每见到皇后亦或是其他的老人,皇帝这样掩耳盗铃的行径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变老,彼此相顾,和照镜子又有什么分别呢?
一旁刘据看见她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忧心地唤她,“母后。”
而皇帝却是语气复杂,“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带刘据走。”
“只是如此?”皇帝以为她来,也是为给阳石公主求情的。
“其实是为了他的姐姐来的,只是刚才在殿外,先碰到了来回禀你的人,说她已经饮毒自尽了。”
“什么!”刘据惊呼,一瞬间他的眼里甚至迸发出恨意,幸好皇帝并没有看他,而是背过身去,说:
“朕的旨意,若是她认罪就饶她一命,她执意如此,怨不得朕。”
“嗯。”皇后不争辩,只是拉起了刘据,“跟我走吧。”
有些失礼,但皇帝此刻心有些乱,并没有追究。母子二人就这样离开了,回到了椒房殿。
一路上有宫人偷偷地打量,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直到到了椒房殿,刘据的眼泪才落下,皇后却是静默的不像话,这让刘据感到不安,“母亲,您要是想哭就哭吧。”
“我不想哭,也哭不出来。”卫子夫说:“我想,她的死我也有巨大的责任。”
“母亲……”
“不要叫我母亲了,我不是你的母亲。”卫子夫很决然,“你们都姓刘,是皇帝的儿女,只有在腹中的时候属于我,出生后就全被皇上夺走了。”
刘据对她的话感到不可置信,可也只能听着她继续说。
“那是建元六年,我怀着阳石公主。那一年出现了彗星,皇上还做了一个梦,醒来就对我说我要为他生一个皇子了。”
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卫子夫的记忆还很清晰,“当时,你的舅舅在朝堂上未立寸功,我在后宫也是举步维艰,我求上天,一定不能是一个男孩。”
刘据知道她要说的话,“而最后出生的也的确是我姐姐阳石公主,因为背离了皇上的期盼,所以不得他的喜欢。”
“不止是如此,她也是从小到大都是亲近我,疏远甚至是讨厌皇上,或许她本不该来,是我非要她降生做我唯一的女儿,如今死在皇上的手里,也是天意。”
“哈哈。”卫子夫笑了两声,笑容充满了讽刺,就像是当年笑看见是女儿就失望离开的皇帝时一样。
刘据张了张嘴,再开口,他的声音嘶哑:“那么您是认为,除了阳石,我们都是不是您的孩子,是吗?”
“对。”卫子夫肯定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了,尤其是你,是我杀女仇人传宗的子嗣。”
刘据哀切地看着她,可卫子夫却并不动容,“回到你的太子宫去,叫你的妹妹石邑公主也不要来。”
“我的侄儿和女儿都离开了,我是万分不想再被你们刘家的内斗所牵连了。”
“那么如果皇帝的屠刀要落在我的身上,您也不再管了,是吗?”
讲一下我写阳石公主的原因。
刘彻其人除了宏大叙事下的丰功伟绩和讲述王朝故事外,他的个人生活也挺精彩,但这里不讲爱情婚姻,讲家庭伦理。
当然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而且他家最充满戏剧性的冲突集中在汉武帝人生的尾声。
如果是一个小说的话,那么主线就是汉武帝刘彻和他的长子刘据的斗争过程,鉴于他俩比较复杂,我懒得分析,分析了别人也不认同,所以我只说我比较感兴趣的一点。
1.皇帝纱女
这个事件的主角是汉武帝和其女阳石公主,出处则是《史记》记载,朱安世上书告发阳石公主与公孙敬声私通,还在私自埋藏巫蛊人偶诅咒汉武帝,最后二人都死于此。
出于其他记载里,汉武帝自言关于公孙父子的犯罪事实是“有司无所发”即没有证据/发现的情况下,公孙父子就死于狱中,阳石公主也坐诛于此。
所以在西汉后期至东汉,一般认为阳石公主是被冤枉的,例如《西京赋》言“阳石污”
截止到这儿,阳石公主还是一个无端被皇帝父亲冤纱的可怜公主形象,因为封建时代,公主天然对皇权没有威胁,皇帝纱女是非常极端的个例,阳石公主被纱一直也是汉武帝晚年性情多变,感情淡薄的一个例子。
然而时间往后推移,皇帝纱女事件的冲突属性就被进一步扩大化了。
阳石公主从生母不明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后卫子夫的女儿,更重要的是,她变成了太子刘据一母同胞的姐妹。
也不知古代研究解读历史是否有更多考证途径,但以文学创作的思维,阳石公主成为刘据同母亲姐妹,最后被冤纱,是扩大汉武帝与太子刘据,“人物之间冲突”的重要一环。
2.“手足”VS“父子”
按照伦理角度,尤其是古代社会,父亲纱子固然狠绝,但儿子反抗父亲,是绝对的不正确。而在天家父子里,还要特别考虑君对臣的绝对权威。
在这种社会条件下,要想成功塑造一个悲情太子的形象,就要为刘据行为的合理性不断加码。
外戚,拥护者的死是不够的,那就另辟蹊径,在原有基础上加码手足之情来同君臣父子博弈。
这种人物冲突直到现在的文学创作和影视艺术中都还在不断运用,甚至继续扩大矛盾。
3.2000年,中国的影视剧相关创作
《汉武大帝》采用阳石,诸邑为皇后女,太子姐的说法,在这个巫蛊之祸情节占比短,剧情紧凑的情况下,还专门拍了一幕皇后泪别两女的悲情场景。
《大汉天子》新增人物,即卫长公主也死于此,许是为了突出皇帝残忍,公主还受了不少刑罚,鉴于是戏说剧,情节的娱乐性大于严肃性,可以理解。
以此为出发点,太子虽前者性格塑造较懦弱,后者性格塑造较固执,但通过前期铺垫,“卫太子反”这个结果都是符合逻辑与人情的,难以从道德层情理面抨击“臣反君”“子逆父”这个行为。
4.我笔下的阳石公主
为了冲突,我也选择她是刘据的同母姐,为了能搞点时尚的“宿命感”还写了写班固记载刘据那个“蚩尤之旗见”的事儿。
不过彗星是建元六年来的,刘据是元朔元年生,差了好几年,也不知为何就要把人家和蚩尤联系在一起。
但素材是很好的,所以我文中自然运用,即刘据该在当年出生,因母亲的心愿阳石公主来了,背离期待,不被父亲喜欢,当然她因为妈妈来的,本来也完全是母亲的孩子。
所以最后要被虚假的父亲所扼纱,这是命中注定的。
最近看有人讨论“阳石、诸邑两位公主确实诅咒了刘彻”,所以就重新翻看了一下资料,首先《史记》《汉书》都有说公主坐巫蛊死,但因为巫蛊案冤狱很多,所以公主是不是真诅咒了,有待考证。
《汉书》里提到过兰台有明确被查证出的巫蛊,但阳石公主被告发的地点是驰道,不是一个地方。而且个人觉得就算真巫蛊的话,应该也是阳石公主和公孙敬声的行为,诸邑公主和卫伉应归为一类,属于被牵连人群。
综上我觉得两个公主皆事实进行诅咒的说法并不十分把握,我本人持将信将疑的态度,就不改了。
因为这个短篇写的时候我有意识的参考史料了,所以会随时打补丁,算免责声明吧。(友善看待小说作品,无论持何种观点,请切记,小说≠历史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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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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