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是下午才离开事务所的，沈煜灵是黄昏的时候来的。
一进门，梁玉麒就发现沈煜灵的左眼是空的，眼珠好像又被他扣了出来。
“你眼珠子呢？”梁玉麒问道。
“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要也罢，不影响我走路。”沈煜灵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对于失去的眼珠，他是一点也不在意。
“不是你在不在意，而是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我又不乱跑，会吓到谁？难不成会吓到你，大不了被人别人看到了，我就说是被胖头鸟叼出来吃了。”沈煜灵开玩笑的说道。
“污蔑，纯纯的污蔑，谁稀罕吃你的眼珠子，我吃屎都不吃你的眼珠！”墨云大叫道。
“你这鸟性子真燥，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沈煜灵说着，就把放在梁玉麒桌面上的信纸撕了一块，搓成一个小球，朝着墨云弹了过去，差点把墨云从门檐上弹下去。
“啊！怎么会有比戴云霄还讨厌的人！”墨云气急败坏的大叫着，然后拍着翅膀就飞出来屋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你欺负他做什么？”梁玉麒看着沈煜灵无奈的说道。
“那不然我欺负你？”沈煜灵用他那只空荡荡凹陷的眼窝凝视着梁玉麒。
那只瘪下去眼窝看的人实在是不舒服，梁玉麒扭头看了看四周，最后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平安符，贴在了沈煜灵左眼上。
此时桌上的，玉瓶有了动静，贴在瓶身上的符隐隐发着微光。
君卿已经把最后一张符放在了相应的地方，阵法开始生效了，病人流失的精气已经被吸纳在瓶子里。
“精气被劫，那人肯定会快就会坐不住了。”沈煜灵看着瓶子说道。“修邪法，害人命，到了地下有的他受的。”
梁玉麒站在一旁，轻倚着桌角，看着沈煜灵，眼中的火焰跃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能是太久没有遇到适合的人，已经忘了心动的感觉。
又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对他来说都是过客，终究是要离他而去，归于尘土，让他不敢轻易将情感流露，习惯将他们藏在心底。
“我好不好看？”沈煜灵笑着站起身来到梁玉麒面前，撑着他身后的桌子，将梁玉麒围在了中间。
“我看你像是从土里爬出来尸体，难看至极。”梁玉麒皱眉，身子尽量往后靠，和沈煜灵拉开一点距离。
沈煜灵撇了撇嘴，有些不满的将手收回，又坐回了原来位置上。
“本来还想着等你回来了，让你带我在这城里玩一玩，谁知道竟遇上这么个事。真是扫兴。”沈煜灵看着那源源不断流入瓶中的精气，眉头越皱越紧。
“是不是精气的减少，让他加强了术法？”梁玉麒看着那突然变多的精气问道。
“怕是如此，今夜可能要有不少人命丧黄泉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样。”梁玉麒说着就要将瓶上的符纸揭掉。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沈煜灵看着那只要去揭符纸的手。“即便你现在放弃，他也不会因此放慢收纳精气的速度，那些人依旧要死去。”
“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要死掉吧？我总要做点什么。”
“你现在能做什么？你又不知道他藏在呢，现在只能拿这一小部分人的命去赌，赌他会现身。”沈煜灵看着梁玉麒说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别的方法，但有比这个更快逼他现身方法吗？”
“我有减少死亡的办法，并且也能达到目的。”梁玉麒的手已经捏上了瓶身上的符。
沈煜灵一下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冲动。
“你是想以自身为引，开护灵阵，阻止病人精气流失，然后迫使那人现身，但这阵会对你造成致命的损伤。”沈煜灵说道。
“你知道的，我不会死。”梁玉麒试图去扯下那张符，但他的手被沈煜灵抓的很紧，让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不要试图用另一只手，不然我就捏碎你的骨头。”沈煜灵威胁道。
“那你就捏碎吧！”梁玉麒说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扯符纸。
沈煜灵手疾眼快，另一只手抓起瓶子藏在了身后。“你是不是死上瘾了？你很喜欢死亡的感觉吗？”
沈煜灵对梁玉麒这种自残式的行为有些生气。
“对，我想死！我期待着死亡，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快点去死，离开这个恶心又冰冷的世界！把瓶子给我！”梁玉麒冲着沈煜灵怒吼道。
争吵的声音引来了屋外的墨云，他飞进来看着一触即发的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站在一旁，关注着事情的发展，准备随时去叫支援。
“所以这就是你不反抗你师兄的理由？你想借他的手杀死自己？”沈煜灵有些惊讶的看着梁玉麒，他无法理解梁玉麒求死的心。“我不准！”
“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回你的冥府，把瓶子给我！”随着流入瓶中的精气越来越多，流速越来越快，梁玉麒逐渐暴躁起来。
“这件事我确实管不了，但你，我还是管得了的。只要我还在这位置上一天，你就得归我管！”
见沈煜灵拿身份压自己，梁玉麒也不再跟他争吵，直接原地做法开阵，准备阻断全城病人精气的流失。
沈煜灵上前猛地推了一把梁玉麒，让他乱了步伐，断了启阵的节奏。
“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就这么乐意看到死亡是吗？”梁玉麒怒视着沈煜灵，“也对，你位高权重，见多了死亡，这些人的命在你眼里就如同蝼蚁之命！”
“好，你执意如此是吗？”沈煜灵看着梁玉麒的眼睛问道。
“对！我守的不止是鬼门，更是这里的每一个人。”
“真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把守护苍生视为己任的大圣人。”沈煜灵说着就把玉瓶举到了梁玉麒面前。“既然你要牺牲一人，救万人，那我便如你的愿。”
梁玉麒看着面前的玉瓶，正要伸手去接，却不想沈煜灵一个反手，将瓶子丢在了地上。
玉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最后四分五裂，里面的精气瞬间四散而去。
梁玉麒惊讶的看向沈煜灵，不明白他为何要碎了瓶子。
接着就见沈煜灵全身透着朦胧的金光，真气围绕，脚踏天罡布，左手持符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梁玉麒想要靠近却被沈煜灵周围的护体真气弹开。
随着沈煜灵大喝一声“开！”一束金光由沈煜灵脚下的阵内重出，直达天迹，然后散开如同一把撑开的伞将整个城市笼罩，最后一切恢复平静。
沈煜灵原地打坐，以自身力量继续维持阵法。
“这阵我先替你开了。但即便是我，也无法长时间维持这阵法的力量，最多到明天中午。”沈煜灵抬头看着梁玉麒说道。
“那时我自会补上你的位置。”梁玉麒说道。
随后，沈煜灵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静静的在法阵中打坐。
梁玉麒在一旁守了一夜，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
天亮时，梁玉麒就醒了，第一反应就是朝沈煜灵看去。
只见沈煜灵依旧静坐，如同一尊雕像，只是在他的脸上手上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纹，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瓷器。
“沈煜灵！”
梁玉麒来到沈煜灵跟前，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力量流失的太快，已经无法维持这尊泥塑躯体了。”沈煜灵已经闭着眼睛，左眼上的符纸还静静的贴在那里。“等这躯壳碎了，我就要回去了。”
“还会来吗？”梁玉麒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来了，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我，等会就顺你的意，滚回冥府。”
沈煜灵的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是玩笑还是真话，梁玉麒只感觉心里酸酸的。
当时争吵时，梁玉麒救人心切，一怒之下说了重话，他并不是真的想让沈煜灵滚回冥府，不要再来。
一上午，两人不再有一句言语。梁玉麒默默的将碎掉的玉瓶碎片拾了起来。
“捡它做什么，用扫把扫掉吧，以免划了手。”沈煜灵说道。
梁玉麒看向沈煜灵只见他依旧是闭着眼，没有睁开过。
“碎的不是散，可以修补。”梁玉麒说道。
“这样的瓶子我有很多，你要是喜欢，之后我让邪乎给你送一些过来。”
“不用，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看它碎了，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利可图而接近你，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很真诚的人，跟你相处让我觉得很舒服。”沈煜灵睁开眼睛，看着蹲在地上捡拾碎片的梁玉麒。
梁玉麒将捡起的碎片轻轻的放在桌面上，转身看向沈煜灵。
而此时沈煜灵身上的裂痕更加密集，好像随时都会碎掉。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这句话梁玉麒始终无法开口，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气的态度，把这句话说出口。
酝酿了半天只来的及给沈煜灵一个微笑。
紧接着只听一声泥塑落地的碎裂声，沈煜灵便不见了，只留一地的碎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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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丹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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