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头马

七月上旬的第一个周末总是港城沙田跑马地最热闹的时候。

**的骄阳均匀地洒落在马场的内的每一寸赛道上,这股热情感染着露天观众席上的每一名市民,偌大的马场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骑师与马匹在赛场上比赛了一圈又一圈。每到赛局结束,观众们手上的马票会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仅有极少数人因为自己押对了宝而欣喜若狂。

谢话站在VIP室的看台上淡漠地看着下面观众席上的人生百态,看着人潮一轮轮地进场,离场。

小时候她曾跟父亲来过这个地方,也站在观众席上看过这一场场赛马,买了一张又一张的马票。

说来也是好笑,那时候家里刚刚破产,潦倒的父亲居然相信赌马能帮他从事业低谷翻身。

现在想来,家里欠的债或许也有赌马输掉的那一部分。

谢话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今天愿意过来当花瓶更多是看在黎珍怡的份上。

信达保险是今年马会赛事的主要赞助商,而黎珍怡的老公则是信达保险的亚太区负责人。

像他们这些保险从业者,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脉,尤其是上流社会的人脉。因此他们会定期举办一些酒会和活动来维持与客户群体之间的关系。例如说借着本赛季最后一轮赛事为噱头举办一次联谊酒会。

谢话总觉得自己这两天有些水逆。

原本她是与何缪缪约好过来给黎珍怡站场的,但那家伙在前一晚突然犯了急性肠胃炎,现在还在医院打点滴。

独自赴会的自己全场就认识黎珍怡,但作为这次酒会的主办方,黎珍怡在这种场合只会忙着招呼客人,因而谢话光荣落单了。

酒会上也不是没人与谢话搭话,但大多是想八卦之前金牛奖上那场轰动全城的三角恋。一来而去的,她也就被问烦了,借着看赛马躲到包厢外的看台。

习习夏风吹来,撩起了她长长的头发,周遭的一切繁华热闹似乎与她无关。

“小话怎么躲在这里?”黎珍怡不知什么时候拿着杯香槟走到了谢话身边:“怎么不过去找其他人聊聊天,难得今天大家都这么放松,你就当多交个朋友?”

“珍怡姐,你忙完了?”

谢话转头,却看到身侧的黎珍怡满脸的疲惫,她抬眼看了看天,现在不过是傍晚,远没到酒会结束的时间。

“嗯,在里面笑得我脸都僵了,出来找个地方透透气”黎珍怡揉了揉脸,脸上尽是无奈:“如果不是为了我老公的业绩,鬼才想侍候那群刁钻的阔太”

“看来嫁入豪门也不轻松”

谢话随口说笑了一句,没想到换来黎珍怡的一顿吐槽。

“哎,原以为嫁进来可以当少奶奶享受人生,没想到天天还要跟做艺人时那样应酬这个应酬那个的,甚至还得防着各路小妖精找机会上位”

“怎么可能,那位小妖精能敢珍怡姐你比美?”

“你别说,在那些男人眼里,家花就不如野花香,得不得的永远在骚动”黎珍怡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家老公身边围拢着的那一堆莺莺燕燕,她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最要命的是,我那老古董婆婆居然要我再生一个。老天,我嫁进来五年生三胎,都是女儿我有什么办法?”

“刚刚酒喝这么猛,你这是要反抗的节奏咯?”

“当然,老娘我现在手上握了4%的信达保险股份,哪怕立马离婚我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许是有了些酒意,黎珍怡的话也开始豪放起来:“所以小话,我最近改观了,不是嫁给有钱男人就好,在有一定物质基础的条件下,还是找个疼你的”

“好好好,等你有空给我介绍一个有多金又疼我的”谢话轻拍黎珍怡的背,指着斜后方提醒道:“最后一轮比赛要开始了,姐夫在找你”

“哎,又得去应酬那群名媛阔太”黎珍怡跟谢话挥了挥手,附在谢话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那群女人的香水味真够真令人恶心的”

此时,VIP看台上的氛围因这最后一轮的比赛而热闹起来,不仅是信达保险缩包下的这五个包间,就连旁边的几个包间内也陆陆续续走出了不少人。

赛场上,主持人正卖力地讲解着待会参赛马匹的状况。

谢话听得入神。这也是她今天愿意来跑马场的第二个原因,感受一次赛马的氛围,了解一下行业知识,为之后的那场主持做准备。

是的,尽管她与杜彬时关系降至冰点,但那趟原定在的赛马行业协会主持人的工作却并没受到影响。

那日她加了施绪的联系方式,之后商务洽谈和合同都是罗家琳在跟。一切事务进展顺利,甚至对方前天还与自己介绍着当晚活动的流程

很快,赛场上的主持人的结束对骑师和参赛马匹的介绍,最后一轮比赛即将开跑。

谢话之前已经看了好几场赛马,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趁着人少回包间里吃点东西。然而几位路过看台的男士们却让她顿住了步伐。

“如果‘陀飞轮’这轮再跑第一,时少今年又能下去牵头马?”

“那肯定啊,一年花几千万当个马主,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这么重要的比赛,赶紧叫他出来看看”

“嘘,说不定他正在包间里和那电视城小花……嗯嗯”

“哪个电视城小花?那个叫谢什么的?”

“屁,那个早过去了”

“别卖关子,是谁”

“顾嘉薇啊”

“哦豁,时少牛逼”

马场二层的VIP看台是相通的,充满暧昧的调侃随着他们的走动,零零碎碎地落入到谢话的耳中。她的视线紧紧粘在那些装扮得如同孔雀般精致的男士身上,跟随着对方回到所属的看台。

果然,熟悉的名字,熟悉的面孔,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原来他今天也来了?

或许能过去与他打声招呼?

哪怕他的身边有了别人?

那处看台离她的位置不远,仅隔了三四个包厢。

夕阳下,那依栏抽烟的身影犹如一处无形的漩涡,深深地地将她的目光拉扯进去。不知觉间,她留在了看台之内,躲在了喧闹之中。

赛场内,汽笛声起,开闸跑马。

那边响起了一阵阵喝彩,其中也夹杂了杜彬时的声音。谢话混在人群中看着那两月未见的身影,尽管眉目依旧,但与同阶层朋友相处的他似乎少了她常见的淡漠,多了几分肆意张扬。

陌生感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了她正欲迈开的脚步。

机会稍纵即逝,时间永远不会垂怜优柔寡断之人。

一圈赛马结束得飞快,邻近看台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引的整个赛场里的人围观。

显然,杜彬时的马赢了比赛。

他接过他人递来的香槟,在开瓶的酒水飞溅间,甚至还贴心地护住了身侧满脸欢喜的顾嘉薇。

一如既往的绅士,一如既往的体贴。

被众人簇拥着的他走下了赛场,牵着自己的爱驹环场一圈。顾嘉薇如同听话乖顺的小女友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陪他接受这份特殊的荣誉,陪他接受所有媒体的闪光灯。

谢话如同在场所有观众般,麻木地为这对全场焦点鼓着掌。

原来他的体贴不止留给自己。

原来他的身边早有了合适人选。

两人之前那一场场暧昧不过是逢场作戏,不过是露水姻缘。

身份与思想上的鸿沟压根不是那所谓的缘分所能弥补的,她怎会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再站到他的身边?

是那束厄瓜多尔玫瑰给了她妄念,但又在此时此刻被残忍地打了个粉碎。

风不知从何而起,带走了她心底的残念,也吹迷了她的眼。

抬起指尖,她印了印眼角的湿意。

是该清醒了……

也该放下了……

作为马主,杜彬时不是第一次下场牵头马,他也不介意身边朋友与他一同分享这份荣光。只是顾嘉薇把手搭上他手肘时,他还是不动声息地甩开,回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了警告。

还行,她比那不知好歹的女人要上道……

杜彬时觉得自己在最近总会不经意想到那个女人,甚至偶尔还会幻听到她的名字,例如说现在。

“我去,是谢话?”

“在哪里?”

“8点钟方向的VIP看到上那个美女,像不像是她?”

“是她,赶紧拍”

身边两个摄影师的小声讨论传入了杜彬时的耳中。他顺着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如同夏日蔷薇般小半个身体探出栏杆的倩影。

她今天怎么会来马场?

而且还在二层VIP包厢?

那里只有会员或会员带着才能上去,她这是在陪谁?

视线交错,大约是人类灵魂无声的交流。

她感受到了他身上一如既往的冷傲,他读懂了她眼里骤然泛起的释然。

她朝他挥了挥手,看似在与他打着招呼,但更像是在与某种过往作了个道别。

看着那转身离开看台的身影,杜彬时心底猛然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失落,仿若某种情感被从心底剜去,空落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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