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火在石壁上跳跃，将庇灵洞的洞壁染成一片暖橙。
天零坐在铺着软绒灵草的石台上，指尖轻轻蹭过草叶泛着的淡青光晕 ——这是她踏入冥界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不含恶意的暖意。
洞外的冥风被厚重的岩壁挡在外面，只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鬼啸，却再也惊不散洞内的安宁。
神秘人站在洞中央，黑袍的下摆垂落在灵草上，没有半点声响。
他摘下兜帽的那一刻，天零暗自惊叹了几秒——
他生着一张秀美的脸，好似人间清雅的文士。脸型并非棱角分明，而是略显清瘦，下颌线收得极窄，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玉白，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在冥界幽微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温润而洁净的微光。
他的眉眼是整张脸上最出彩，也最矛盾的地方。墨黑的细眉宛如远山黛，长而舒扬，斜斜飞入鬓角，却无半分戾气，其下那双眼睛，深邃得如承载了万古长夜，眼珠是纯粹的墨色，能轻而易举地吸纳千万心绪。
唇薄，带着浅淡的樱粉色，唇角透着一股勘破世情的疏离。
一头墨发并未束冠，仅以一根简单的玄色发带在脑后松松系了一部分，余下的如瀑青丝垂落肩背。
清雅皮相之下，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暗黑气场，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反差魅力，静时，他宛如端坐书斋的学子；动时，则如执掌幽冥、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隐世王者。
神秘人看着天零慢慢缓过来的魂体，终于先开了口，声音比在针之山时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沉淀的厚重：“此地能挡冥界的怨风与低阶恶鬼，你可先歇片刻。”
天零抬起头，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神秘人渡给她的怨力余温 ——那股力量不像其他恶鬼的那般凶戾，反而像温玉，悄悄修补着她魂体上的伤口。
她犹豫了片刻，轻声问：“多谢阁下相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骁。”
一个字，简洁得没有多余的音节，却像刻在石上般清晰。
骁的目光落在洞壁的魂火上，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我在此间已待了三百年，算得半个冥界旧人。”
天零愣住了 ——三百年？她从未想过，冥界竟有能停留如此之久的魂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魂体，指尖仍能感受到魂力的虚浮，忽然想起方才在针之山的辘轳鬼，心突然沉了下去。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骁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探究，只有客观的平静：“你该知道，冥界不似人间，有稳定的秩序，这里虽有鬼王主政，但他逍遥自在，任鬼魂厮杀，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炼魂场。刚入冥界的魂魄，怨力微弱如烛火，稍有不慎便会被更强的恶鬼吞噬 ——方才那辘轳鬼，不过是血荒里最底层的掠食者。”
天零的指尖攥紧了灵草，低声道：“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我刚来……”
骁闻言，看着她，笃定地说到：“除了往前走，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缓缓道出冥界最根本的规则：“往前走，也需选对路……想在冥界活下去，让怨力变强，只有两条路可走。”
他伸出右手，指尖凝出一缕淡黑的怨力，在空中分成两股：“第一条，游荡荒野，吞噬比自己弱小的魂魄。每吞一个，怨力便会涨一分，速度快，见效也快，就像那辘轳鬼……”
天零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想起辘轳鬼嘴角的涎水，想起那股要将她生吞的恶意，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但这条路，有代价……”
骁的指尖微微一动，其中一股怨力忽然变得浑浊，像裹了无数细碎的黑影，“被吞噬的魂魄，怨念不会消散，会缠在吞噬者的魂体里。吞得越多，怨念越重，到最后，会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意志，哪些是被吞噬者的执念 —— 轻则魂体错乱，重则沦为只知吞噬的恶鬼，比你之前遇到的辘轳鬼，更甚千百倍，当危险系数过高，就会被鬼王抓紧监狱，囚禁起来，这是一种新的禁锢……”
“禁锢”二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中了天零的心……
她忽然想起深宫的朱墙，想起那些被束缚的日夜，想起自己拼了命才逃出的牢笼——她绝不要再被任何东西困住，哪怕是冥界的规则，哪怕是自己的魂体。
骁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却没有停下，继续道：“第二条路，入六道，历考验。”
“六道？”天零抬头，眼中满是疑惑。
“是冥界为魂魄留的修行之路。” 骁的声音放得更缓，眼底的暗红也柔和了些。
“六道各有一重考验，或炼心，或炼魂，或炼志。每过一道，怨力便会沉淀一分，变得内敛而纯粹，既能自保，也不会被怨念反噬。只是这条路难走，许多魂魄在第一道考验便魂飞魄散，能走到底的，百不存一。”
他收回指尖的怨力，看着天零：“我初入冥界时，选的便是六道。”
洞内的魂火轻轻跳动，映得天零的脸忽明忽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在深宫里握过绣花针，也曾在针之山上扣过石缝，如今，却要握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第一条路，快，却会沦为怨念的囚徒；第二条路，难，却能掌握自己的意志。
她想起深宫的等级森严，想起自己连选择生死都做不了的日子；想起针之山的绝望——她已经逃出来了，怎么能再选一条会让自己失去自我的路？
“我选六道。”天零抬起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她的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有一丝对未来的敬畏，和更多对掌控命运的渴望：“就算难，就算会魂飞魄散，我也不想吞吃同类，不想再被任何东西困住 —— 冥府再险，至少我能选自己要走的路，这比深宫好太多了。”
骁看着她，眼底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好。既然选了，便要做好准备 —— 六道的入口，在庇灵洞往东百里的‘轮回崖’，半个月后会开启一次，错过便要等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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