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愿与你同往

江意桦和柳云则忙活了几天,终于清完了账面,又吩咐完沅若去街上变卖后,才终于有了时间坐在花棚下纳凉。

如今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

柳云则去附近的冰窖买了冰块运回来,放在室内便凉快了许多,又用冰块做成冰冻的糯米酒,甜糯中带着丝丝清凉,暑气一下子便去了大半。

江意桦正品着酒,院门外却来了客人。

沈宁倒是不客气地直接往里走,唐瑾玉则依旧有些拘谨地走在后面。

“阿婳,听说你要卖了这铺子?你要走?”沈宁的声音倒是先一步传了过来。

“是啊,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走。”

沈宁瞬间变得唉声叹气起来,“你要是走了,谁来教我骑马啊?”

“你还是听你阿爹的话,多寻些字帖,练练你的字吧。”江意桦笑着跟沈宁打趣完,又转身对着唐瑾玉拘礼道:

“唐小公子,几日前,你的相救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最终并没有救成,但能赶来,江意桦就已经很感谢了。

唐瑾玉回去之后,又听了父亲训斥,对当日之事便明白了几分,虽然那位大人物没有明说,但能同他扯上关系的,想必江意桦的身份也不简单。

唐瑾玉有些复杂,情绪都写在脸上,“江姑娘,那日我并没有帮到你。”

“不,今日我还能无恙地站在这里,你有很大的功劳。”江意桦诚恳道,毕竟若非他,自己不会知道李拓和唐家的关系,更不会因此寻到一条生路。

“此话当真?”

听到这里,唐瑾玉脸上立即转晴,变得十分欢喜。

“咳。”

几人正说着话,便看见个郎君从堂前出来,他手里托着酒樽,插话道,“阿桦,有客人来了?”

“招待不周,诸位还请见谅。”柳云则把盛满糯米酒的酒盅一一放在他们面前,自然而然地招呼起客人。

“您就是京城来的那位大人吧?”

数日前的那场交锋,众人虽不知缘由,但当日阵仗之大,街头巷尾的人早已传遍了。

沈宁也是早有耳闻,不过她并不好奇,这种隐秘,知道越少,才越不会迎来祸事,便只挑了无关紧要的话题问,“阿婳,难怪你谁也看不上,原来是早有所喜了呀?”

沈宁一边说,一边冲江意桦挤眉弄眼。

眼见江意桦没有否认,柳云则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这话说得甚合心意!

他举起酒樽,“诸位既然是阿桦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唤我柳云则即可。”

“不敢不敢。”沈宁急忙摇头,仓促作揖道,“原来是柳大人。”

众人来来回回客套一圈后,趁着月色,饮着酒,没多久便渐渐熟络起来。

又添了几壶酒后,唐瑾玉吃多了酒,听着江上晚归渔船唱的渔歌,自己也跟着唱了起来: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江意桦觉得新奇,一向谨慎的唐小公子喝醉了酒,竟然是这副模样,不自觉笑出了声,连日来的疲惫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和唐瑾玉相比,一向大大咧咧的沈宁倒是正常了许多,只不过比往常更“放肆”几分罢了。

回来的沅若和林立正看到这般场景,惊讶之余,一人搀扶着一个,小心谨慎地架着他们往回送。

江意桦酒喝得少,把他们二人都送到门口后,才折返回来。

柳云则脸朝下趴在桌上,一声不吭,似乎是睡着了。

“柳云则?”

江意桦唤了一声,没听到答复,便走近了些,“喝醉了?”

柳云则身上晕着淡淡的酒气,听到声音,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倏地睁开,伸手把江意桦扯进了怀里。

炽热的呼吸洒在耳边,江意桦听到柳云则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但江意桦听得实在费劲,便动了动想站起来。

然而柳云则却更紧地将她锁进怀里,温暖的怀抱中,江意桦终于听清楚了他说的话。

他说的是,“阿桦,唐瑾玉他喜欢你。”

低沉温润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江意桦却愕然怔愣,她从不知道柳云则竟然是这样地患得患失,这般地不安。

五年时光,即便他早已拥有了足够的权势地位,可也许他在心里,他始终还将自己视作原来那个一无所有的画师,只能固执地追逐着她的背影?

他会不会仍在暗暗担心,有一日她会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江意桦忽略了太多东西,而这些东西,也许只有长久的陪伴才能慢慢地弥补。

她觉得心疼,只好顺势躺在柳云则的怀里,明亮的月高悬在天上,她双手交叠,紧紧地覆在柳云则手背上,慢悠悠道:

“小时候,我也喜爱纸鸢,喜爱漂亮的首饰,喜爱院中种的天香和水芙蓉。唐小公子年纪尚浅,他对我的喜爱同这些没有区别,他只是喜欢美的事物。”

柳云则拧着眉,看起来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

江意桦仰起头,后背是他温热的体温,柳云则侧脸利落的线条便都落入了她眼中。

她勾起嘴角,认真道,“可你,不是。”

不是因为江氏姑娘的身份,不是因为外貌,不是因为任何其他的东西。

她转过身,捧着柳云则微凉的脸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愫,“你只是,心悦于我。而我,也是如此。”

听到江意桦这样率直的话,柳云则低低地笑出声,过了许久,才哑然道,“阿桦,我一直不相信你会死,可我却又亲眼看见了你的灵柩,亲眼看着你下葬。”

这是重逢数日以来,江意桦第一次听他说起过往,他的声音颤抖:

“我求宋浔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可是都被他挡回去了。这些年,我一直不停地作画,你笑的样子,你拿刀的样子,不必见面,我就能画得分毫不差。”

江意桦忽然记起此前在隔壁书画斋里见到的画,一愣,“所以你的画、真的画了姑娘?”

“你见过?”柳云则疑惑地看着她,“不只是姑娘,那些都是你。”

“都是我?”江意桦失笑,也许是那书房斋的画师技巧不够,导致临摹的画作她竟没能认出来?

只是一想到,他作了那么多画,其中会有一副流传到她的面前,江意桦心中总算多了一份慰藉。

就好像数年的分离,其实也没有那么悲惨。

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只好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天上的圆月。

她越了解,就会越发现,眼前这个人太好了,对她的这颗心就像是天上这轮月,一样的皎洁无暇。

柳云则继续委屈道,“阿桦,看见你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可我既高兴,又生气。”

“我高兴你还活着,可我又怨你,你用绝情的话赶我走,一个人做这样危险的筹谋,只是因为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把你看得更重要,重要过官职和声名。”柳云则好看的眉眼微微低垂,一身白衣,皎如日星。

江意桦却听得心里酸涩,只能不住地说对不起,却被柳云则用手指压住了唇角,不许她继续道歉。

她只好换了句话,柔声道,“柳云则,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她从前未曾看到的,此后不会再忽略了。

“而且——”

江意桦紧紧抱住他,轻声道,“这样的画你无需再作了,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此前,我努力远离一切不喜之事,而此刻,我确信,陪在你身边,是我所喜之事。”

-

昌昭二十七年,圣上重用的近臣柳云则突遭罢黜,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之罪流放南蛮。

窗棂外是一片清湛的蓝天,院子里只有见筋见骨的枯树,墨色的枯干张牙舞爪地向上生长,徒留下一地棕黄的树叶。

沉寂的空气里,踩着树叶“咔嚓”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林立持剑守在门口,通报道,“大人,官府的人来了。”

没等到回话,这群人就沉着脸一把推开林立,留下几人守住院门,剩下的人便顿然冲进了院内。

“大人。”林立一惊,直奔向坐在凉棚下的柳云则。

此次此刻,已经入秋,简陋搭起的凉棚上花藤虽然翠碧,但是花已尽谢,只有满地残红,那里坐着一对璧人,正在饮茶。

“大人真是潇洒,不过接下来你可有得受了!”为首的人啐了一口,讥笑道。

端坐在花棚下的女子一身素衣,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衙役便猛地噤了声。

他见过不少权贵之人,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些端倪,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来。

衙役头子犯了难,只听闻这位流放的大人是寒门出生,没什么来路,莫非他还另结交着什么大人物?

他正思忖着,便看见柳云则悠悠然地起身,放下茶杯,神色淡然,“是啊,此去有三千里的路途,还要有劳各位了。”

这句话没有恭维,也没有戾气,平淡地就像是在和亲友闲谈。

渔歌出自唐代诗人张志和的《渔歌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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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愿与你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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