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千里流放路2

没注意他的眼中的震撼,江意桦指尖勾着他亵衣的领口,急切地想要看看伤口,却被柳云则更加用力地连着衣襟一并摁在了胸口,动弹不得。

手被捉住,江意桦也突然停住,耳尖霎时覆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她触电般疾退几步,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你的伤、我替你上药。”

“是吗?”

两个人一下子换了过来,原本还有恃无恐的江意桦,此刻正手足无措地取出金疮药,十分认真地解释着。

而方才还震撼着的柳云则反倒坏心思地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歪着头斜望着她,“阿桦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低低的嗓音凝在喉间,他的声音沙哑又缓慢,一动不动地看向江意桦。

“当然!”江意桦被他看得不自在,恼怒地握拳,下意识地就像往他胸口去,然而在半空之中又生生停住了。

柳云则毕竟受了伤,算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江意桦刚准备收回手,却又被柳云则牢牢捉住,他摩挲着她的手背,眉眼弯弯地,笑得宠溺,“阿桦,这样真好!”

“什么?”江意桦一愣。

“我说,你真的就在眼前,这样真好!”再也不是隔着泛黄的绢纸,一伸手就能真的碰到她。

柳云则笑意根本藏不住,无比庆幸道,“上天待我真好。”

可是江意桦却笑不出来,她离开京城在外数年,倒是多学了许多经验,因为伤口处理不好,肿疡而亡的人她见得多了,便不自觉地有些担忧。

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也是一样滚烫的温度,着急道,“你怎么还有心思想别的?快些先把药敷上!”

听到她的话,柳云则这才收起笑容,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接过了药瓶。

然而,拿着药,他却没有立即行动,反而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阿桦,你我尚未成亲,让林立进来吧。”

嗯?倒是没想到柳云则会比自己还难为情?

江意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表示同意了,便疾走几步跨过台阶出了屋,又吩咐了林立进去。

林立骤然得到命令,诧异了一瞬,但也很快调整好表情,他镖师出身,带伤是常有的事,因此,处理伤口倒是十分在行,便一丝不苟地替大人处理起伤口来。

林立向来话少,而柳云则行刑时都未曾发出声音,此时就更不可能了。

江意桦站在门外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好在门外一圈一圈地踱着步,她走走停停,里面的人好像也听到了她的动静。

“阿桦,你还在外面吗?”

是柳云则在问,也不知是真的不痛,还是他太能忍了,柳云则的声音虽然说得缓慢,却也十分平稳。

“是我。”江意桦答,“反正也睡不着,索性等等再回去。”

隔着一扇屏风,江意桦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人沉默了很久,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他说,“阿桦,别担心。这个墨纹我不会在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柳云则总是最懂她的人,只要她皱皱眉,柳云则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

可是,怎么能不在乎呢?江意桦想问,但是又怕他只是在强颜欢笑,自己的疑问反而会更加伤到他,一时间,竟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意桦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柳云则,你会后悔吗?”

今日只是开始就已经这么槽糕了,可流放途上,一切只会比这更糟糕。

到那时,你会后悔因为我而丢官、受辱吗?即便现在不在意,以后会后悔吗?这些问题一个个地自江意桦心底冒出来。

对她自己而言,再糟糕的结果,只要是她选的,江意桦都不会后悔,可偏偏这件事不一样,她既不能选,也不能替他承担后果。

江意桦沉重地开口问,柳云则却很快就回答了她。

“阿桦,我在朝中不倒戈,不与他们同流。虽然站得高,可实际上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即使没有你,也会有这一天。”

这条路,他升官升得越快,埋下的危机就越多,柳云则深知这个道理,只是当时他等不了了。

用最快的速度走到中丞侍郎,只是为了有足够的权势,做他想做的事。

因此,这个结局他从不意外,甚至还有些惊喜,柳云则笑道,“所以,能利用这场流放来帮到你,其实是它全部的价值。”

江意桦没想到柳云则会这样想,他的话就像一缕清风将她所有的疑虑忧思都统统吹散。

她刚刚放松,便听到屋里的人又冷不丁地开了口,“而且——”

“而且什么?”江意桦提着心问。

柳云则嗤笑起来,带着几分轻快,“而且——阿桦,你说,我倾心你,是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可你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是你将我看得太好了,忽略了其他。即便不黥刺,在世俗眼中,我也绝非清风昭明之人。他们看我,是寒门出生,是穷酸画师,还有那些的流言……我本就是在污泥中打滚的人呐。”

柳云则等林立清理好伤,利落地提衣起身,快速整理好衣襟,迈步跨过门阶,站在她面前,歪着头问:

“多一个嘲笑少一个嘲笑,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桦,我只在乎你。”江意桦看着眼前人,他脸上挂着的盈盈笑意分毫不减,烛火昏暗,他却光彩照人。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江意桦可以毫不留念地对着富贵权势而转身,是因为她从未曾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心上。

而她真正在乎的,一定会无法控制地在心头有了重量,生了忧思。

无论是第一次逃走,还是这一次假死,在她心里,她早就做好了孤身远行的准备,没想过有人同行。

柳云则的乍然出现、坚定选择,来得太好,也太出乎意料,让她不禁害怕失去。

江意桦想通了些,旋即舒展眉头道,“也许你说得没错,是我忧虑过重了。”

柳云则仰头看着窗外皎洁的圆月,也随意地掀袍坐在门槛上,温声道,“阿桦,世事本就是不停轮换的,谁又知晓正确的道路究竟在哪里呢?不过是凭心而动罢了,不要错过路上风景便已足矣。”

“嗯。”江意桦一只手支着脑袋,刚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不过,你的伤我还是会担忧的。这一路上,我一定会一路盯着你,记得换药,记得不要沾水,记得……”

江意桦一个一个数着,柳云则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是没能让她忘掉!!

-

到了夜里,即便抹了药,柳云则还是起了高热,林立端了一盆冷水来,江意桦将帕子汲了水,拧干后搭在他的额头,又取了两张帕子分别搭在他的手腕。

一整晚,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重新换一换水,江意桦和林立商量着一人守半夜,然而实际上却是两人半点也不敢疏忽,谁都没怎么合眼,硬是熬了一整夜。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柳云则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下去。

趁着熹微的晨光,昨日离开的周少成和吕骁早早的就来了,因为收了足够的银两,行事倒是客气了许多,给柳云则重新扣上枷锁,一行人便早早地地上了路。

江意桦他们沿着水路,登了船一路直下,渐渐地消失在水面上。

没人发现,沿岸的长街上,有人提着一盏微明的花灯,在整条暗淡无光的长街上,那里是唯一的光亮。

“少爷,他们已经走远了。”主人一直伫立不动,可眼前分明什么也没有了,等了许久,书童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我知道。”唐瑾玉只答了一句,目光依旧望向水光相接处。

“少爷私下给了那两个衙役那么多银子,她们一路上也不必担心。”书童安慰道。

“我知道。”唐瑾玉轻声道。

书童又道,“少爷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再见见她?毕竟——”书童顿了顿,“此后山高水长,少爷与她定然是很难再见了。”

“我知道。”唐瑾玉还是如此答。

他既不能如那个人一样对抗那位权贵,也无法如她那样勇敢地舍弃许多东西,直到此时,唐瑾玉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倾慕于她。

他是喜欢她的自由。

世上身不由己的人很多,他也是其中之一。

唐瑾玉属于俞南,属于第一富绅唐家,他有太多抛不掉的东西——不能陪她去天涯。

过往五年,好像发生了诸多事情,俞南的小镇上突然多了一个江婳,因为她的到来,唐瑾玉好像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如今,她走了,唐瑾玉知道,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又将恢复过往。

他默立许久,等到天色终于彻底亮了起来,唐瑾玉吹灭手中的花灯,平静地吩咐道,“正武,我们回去吧,上书塾的时辰到了。”

“是,少爷。”

书童提着书箱跟在后面,他只看到少爷一切如常地往书塾方向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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