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贵妃抬起泪眼,语气变得激动,道:“那傅家与沈家,据礼部核查旧档,祖上竟有表亲之谊!虽年代久远,血缘已淡,然律法昭昭,明禁表亲通婚!此乃祖制,关乎人伦大防啊!”
她不等皇帝反应,便滔滔不绝继续道:“陛下可知,远亲血脉结合,极易诞下孱弱畸残之子!臣妾查遍医书,此类事例比比皆是!或天生痴傻,或体弱多病,往往夭折!此乃天道不容,人伦惨剧!忠勇侯乃国之栋梁,沈姑娘亦有功于社稷,若因这桩婚事,将来......将来子嗣有碍,岂不令人痛心疾首?这不仅是两家之痛,更是陛下之憾,朝廷之失啊!”
她足足说了两柱香的时辰,引经据典,夸大其词,将远亲通婚的危害说得天花乱坠,好似此婚一结,立刻就会天降灾祸,国运衰颓。
“陛下!”她最后伏地叩首,声音哽咽,道:“臣妾绝非有意破坏良缘,实乃为此二人计,为陛下圣名计,为我大明祚计!此婚万不可成!恳请陛下明察,遵循祖制,下旨解除婚约,以正视听,以安民心啊!”
嘉兴帝听着她声情并茂的哭谏,眉头越皱越紧。
他确实重视礼法,也忌讳这些关乎子嗣、国运的所谓天道。皇贵妃所言,虽有些夸张,但并非全无道理,尤其礼部旧档显得颇有分量。
嘉兴帝听得叹息,况早听闻沈家祖辈好色,年轻时纳了不少美人,就连同姓宗室都有被纳入为妾,不禁开始犯起了难疑。
忠勇侯原本就是功勋侯爵,是他最忠诚重信的良将,他将沈大姑娘赐婚于他,本也是因为当时医学的解难。
但如今忠勇侯府、沈大姑娘都忙得脚不沾地准备婚礼,若是这样强行取消婚约,只怕叫两家都难堪收不了场。
他沉吟良久,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皇贵妃,心中天平已然倾斜。
“陛下,忠勇侯沈大姑娘那边臣妾会亲身拜访,”皇贵妃最懂得察言观色,见皇上微垂首犹疑,立即跪在殿前,行大礼劝道:“当初庆功宴上,沈大姑娘受陛下隆恩赐婚,忠勇侯态度不愿,必然也是不中意这桩婚事,忠勇侯一向深明大义,会理解陛下的旨意。”
嘉兴帝听得她这番肺腑由衷之词,便命身旁候着的太监,将礼部召来宫殿问话。这位礼部尚书早已在办事房准备好,就等着皇上召见。
因着来前皇贵妃打过招呼,自然也知道皇上召见自己的真实原因,但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能先等皇上咨询忠勇侯和沈大姑娘两家,过往婚嫁是否有远亲,亦或表亲嫁娶记录。
闻言,礼部尚书回复须得查看档案卷薄才能确认,于是又折返回去,约莫一柱香时辰,很快就有了回复,沈家祖辈与傅家的确有远亲关系,甚至还大力言说,忠勇侯和沈大姑娘婚礼,自赐婚到而今筹备,礼部礼单上出了好些礼器物品,如今户部拿不出来余钱准备年终祈天大祀,听得此言,嘉兴帝多少有些动摇。
彼时,内阁首辅王锡以钦天监推算历法异象为由,奏禀请见。
王阁老在朝中地位德高望重,听到他有奏,出于信任自然而然便召他进来,询问起了意见。
王阁老先是施礼,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先禀奏历法异象,道:“老臣听得钦天监推算,来年是无春之年,此婚实乃国运大忌,老臣以为,近来不宜行婚嫁宴乐之事。”
“无春之年,唉,天意如此,”嘉兴帝稍加思虑,又道:“看来沈大姑娘和忠勇侯,当真是有缘无分了,但如今婚礼在即,下旨取消,朕担忧会失信于忠勇侯和沈大姑娘,那些边陲功将也会责怪朕......”
王阁老徐徐进前,立即接话道:“陛下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谁敢怪罪陛下......陛下若是担心边陲将士寒心,老臣倒以为陛下过忧了.......”
嘉兴帝眉梢一挑,抬眸看着他,问的:“阁老,此话何意?”
“陛下,忠勇侯殿下身为三军之长,手握黑鹰军数二十万,征战沙场镇守草原六部多年,可陛下是天子,他是臣,皇上取消婚姻是为来年国运,匡正当朝律法。若因皇上一道圣谕一时怨忿,心怀不忠,此为非是衷恳良臣之行。纵然皇上取消婚姻,身为陛下臣民,应多体恤皇上治理天下的良苦用心,陛下已赏赐诸多礼品,这已是莫大的恩宠了。”
“忠勇侯若是知道与沈大姑娘有远亲表亲之系,皇上赐婚那时就该奏言取消。当然忠勇侯常年在边陲,又是军旅之人,这些婚嫁事情难免回考虑不周,这也不算什么事。皇上下旨,忠勇侯府和沈府那边,派皇贵妃言明就行了,皇贵妃身份尊贵,代行解释已是恩宠。”王阁老稍稍停顿,嘴角淡露意味深长笑容,道:“况这些年,忠勇侯在草原六部甚得民心,呼声愈发高,陛下该刻意展慑一下天威了,毕竟这是陛下的天下。”
闻此言,嘉兴帝一怔,很快又恢复神色,轻哼一笑,道:“忠勇侯心胸宽广,替朕镇守边陲十余年,是朕的骨鲠之臣,他不会这样的。”
王阁老惶恐作笑,急忙接话道:“忠勇侯是陛下的臣,奉君在上,自然是不会,只不过陛下请细想,以傅家如今名威声望,是不会还是不敢?当年祁家镇守草原六部时,陛下拿他当兄弟对待,可最后......会不会敢不敢何尝不是一念之间......”
嘉兴帝眉头紧蹙,双眸凝着冷光,后槽牙咬得腮边肌肉一跳,静默须臾,方道:“贵妃传朕口谕。”
远亲表亲不可婚嫁,本该在赐婚前,就命礼部核查清楚,但因是太后赐婚,此婚赐得突然自也未及时核查,传诏圣旨宣扬出去有损天家威严,便只能传以口谕下达取消。
听得皇帝要传谕,皇贵妃自然是要上前跪下听谕,过了片刻,皇上宣谕完无大事,随即摆摆手让人退出。
转身退出大殿间隙,皇贵妃微抬眸,目光短接与王阁老对视一眼,眉梢淡露出此计已成的喜色。
一旁候着的太监,见皇上神情有些疲惫,急忙命小太监退下,扶着皇上躺下休息。
殿外寒风凛冽,王阁老站立不动,一旁候着的小太监递上裘衣斗篷,顶着风雪缓步行在撵道石阶,目光冷冽如刀。
“黑鹰军主帅,三军之长,忠勇侯傅融雪!”冷冷地几个字从他口里说出,语调缓慢,意味深长地似藏着什么深意。
然而走下撵道后,忽地停住了脚步,神情平静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起来,眼角闪过几抹无法压抑的寒声。
忠勇侯么?选谁不好,偏要选择太后?忠勇侯啊,若你选择贵妃,我又何必与你为敌,
今后谁为猎狗,谁为赤兔怕是由不得你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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