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为了爆发民乱,加重打击我的砝码,王氏亲族就可以视百万生民性命于不顾?”八殿下眉头紧蹙,心中怒气直冲脑门,面色紧绷地盯着还在冒雨挖河沟的兵将,那脚下雨水都已漫过了膝头,恨恨地沉吐了一口气,道:“雁家主冒雨而来,是还有旁事交代吗?”
“是……也不全是。”话未说完,雁岁枝忽地想到了什么,止住了言辞,望着大雨另找话题问道:“殿帅……他也在此处?”
八殿下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远处一片搭起的新帐篷,道:“殿帅正在后方,与兵士一同安置伤患。怎么,雁家主是专程来寻他的?”
话音刚落,雁岁枝顺着他指的方向将头转向一边,看着傅赐鸢身着常服,衣袖挽起,捞着泥水抬木头打桩搭帐篷,看着他冒雨忙个不停,转过眸子淡淡地道:“今日这雨怕是不会停,殿下真是辛苦了。”
八殿下刚要说话,一名挖河沟的兵卫跑了过来,禀报可以引洪分流了,雁岁枝没有说话,只目送他前去忙了。
静默须臾,她出声道:“隐心,去看下殿帅吧。”
隐心点了点头,随即拽了拽缰绳,马车遥遥晃行,待行到离傅赐鸢十几步远地方停了下来,风眠禀道:“主子,雁家主来了。”
闻言,傅赐鸢回过了头,隔着雨帘远远望着马车内的人,就着搭起帐篷的雨水,洗净了手上的脏泥,随后缓缓走到马车旁,问道:“下这么大雨,你跑来这泥泞之地做什么?”
雁岁枝定定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模样,声音不高不低道:“来看你。”
闻言,傅赐鸢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不羁的笑容,带着几分痞气,道:“哦?那……是我进马车里去,还是请雁大家主移驾,来我这简陋帐篷里坐坐?这雨地里,可看不真切。”
说话间,他故意凑近了几分,压低着声音说着。
雁岁枝眼波微动,语气依旧平静道:“与八殿下商议要事时,已看了半晌,够了。”
傅赐鸢立刻拉下脸,拉长声音,有些不乐意地道:“噢,原来是先寻了别人。看来雁大家主心中,我傅赐鸢只是个顺带的。”
雁岁枝从善如流道:“事情已经聊完了,想着既来了,总该见你一面。”
傅赐鸢扭过头道:“心里没这人,还见什么?不给看了。”
雁岁枝看他有些不乐意,便故意道:“那我回去了。”
傅赐鸢转过了身,没再看她,道:“你走啊,反正你也不稀罕。”
雁岁枝了然放下帘子,刚要出声叫隐心走,就被傅赐鸢抓住了手腕,道:“这就走?雁岁岁,你对我便是这般无情?明知这处地不好,还特意来……欺负我?”
话音未落,这时虎林营的薛耀走了过来,傅赐鸢立即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道:“什么事?”
薛耀上前禀报道:“殿帅,前去征借粮食的兵卫回来了,粮食共计九十万担,药草三十万,除了部分棉被帐篷是侯府出资外,这些都是以八殿下名义征借的,要不要上报户部,予以陛下批银?”
“既然征借了,先计量好数目,到时退洪回京后,还得详细上报给户部。”
“是,属下这就去登记。”薛耀抬手施礼,刚动身准备要走,就被雁岁枝给叫住了,道:“等等,登记后不必报知户部了。”
薛耀张着嘴愣了愣,讶异道:“可是这征借粮食的银两不少啊,不报户部如何拨付......”
傅赐鸢眉头微蹙,看着她奇怪的吩咐,道:“按她说的去办,不报,把征借来的粮食数目,详细记录在薄,至于银子......以八殿下名义先赊着。”
薛耀皱了皱眉,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道:“是。”
等人走远后,傅赐鸢转过身,问道:“你可知,征借这批粮食需付多少银两?如此大的数目,按照规矩章程,本该上报户部进行拨付,为什么你说不报户部?”
“忠勇侯出征用兵,朝廷征调粮食用了多久?”
“两个月。”
“军饷预支约莫拨付了多少?”
“两百三十万两。”
“皇陵修缮、年前大小官员发的俸禄、祈天大祭所用的银两,你觉得约莫多少数?”
“这些虽算不上什么大事情,但累计起来,也该有几百万两了。”
“各城粮食告罄,忠勇侯沙场用兵,就已征调了如此之久,你以为这笔账报上去,该等多久才会拨付下来?”
“虽说要等,但这银两迟早还是要上报......”
“上报了国库真的能拨付出来吗?”
闻言,傅赐鸢微微一怔,道:“即便国库没余钱,但皇上派庆王和八殿下前来赈灾退洪,其中拨付银两的事情,庆王交由我处理,若不妥善处理,必然会叫人抓住过错,到时具本参奏我,岂非得不偿失。”
“就是要不妥善处理,”雁岁枝面色平静,定定地与傅赐鸢对视,道:“你以为皇上会不知国库空虚吗?”
“当然知道......皇上圣旨让庆王和八殿下率兵前来退洪,赈灾粮随后而到,然兵卫已至,粮草迟迟未到,想必粮食已然告罄......”
“庆王和八殿下是奉旨前来,虽未等朝廷赈灾粮,就以个人名义征借粮食,在规矩章程上,是犯了一点点小错,但却维护了天家的体面,皇贵妃的部属若抓着不放,这一奏疏告到圣前,陛下会认为傅家是借此贪渎,还是皇贵妃处处诬蔑傅家,从而来打压八殿下?”雁岁枝言语冰冷,冷笑道:“先前行刺案上,皇贵妃部属连连参你,你只需要配合八殿下,承认事态紧急,这笔赈灾粮是傅家借用八殿下之名,去征赊的,到时就算不等皇贵妃部属出言,户部也会第一个出来为傅家抱不平的,皇上自然也会认为,先前宫里面发生的几场行刺案,是皇贵妃故意打压你,那些委屈可不是白受的。”
傅赐鸢想了须臾,回道:“我倒不怕他们参我,只是封名禄已在暗中调查行刺案,到时调查清楚了,皇上也会还我傅家清白,为什么非要这时候?”
雁岁枝眸光幽幽,冷声道:“等封名禄得等到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机会就要物尽其用,况这件事不只是为了拿回你的腰牌,更是为了让八殿下立功,好让甄氏出冷宫。朝堂之上,大部分朝臣都不看好八殿下,也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他。虽然八殿下因着当年那件事,处处被皇上忌疑,但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不只是朝臣再盯着,底下的生民也在盯着。刑部几番刁难八殿下和傅家,经此一状,皇上才会明白反应过来八殿下和傅家的忠心,国库空虚,粮食告罄,当皇上为赈灾犯疑难的时候,是谁在想方设法征借粮食?是谁在堰口决堤时,挖河沟分流救治灾民?又是谁处理的贵宦富商勾结,兼并百姓土地,却反而被告以贪渎?皇上是明事理的,知是非黑白,自然会更信任八殿下,此事过后,离恢复皇子身份,甄氏出冷宫,自也不远了。”
傅赐鸢眉目英挺,神情肃穆看着她,道:“话虽如此,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八殿下立功,得君臣民心吗?”
雁岁枝冷冷一笑,道:“八殿下要救甄氏,要把甄氏在后能立足,君臣民心是缺一不可的,如果做的事情,不能够让朝臣信服忠恳,百姓安生心向的话,那恢复了皇子身份,也终是会有崩塌的一日......为了能早日让甄氏出冷宫,只能如此了。”
傅赐鸢听她言辞讥嘲,淡淡地道:“你思虑周密,所说的这些事情皆是为甄氏而谋,要谈委屈,也是该论我吧。”
雨声淅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深沉如海,一个灼热如火,其间暗流汹涌,情愫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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