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侯班师回朝不满一月，侯府再次迎来圣旨，家中甚至比之前东平侯荫封诸子那会还热闹。
蔡令仪很不自在，救公主这事，起到最大作用的明明是武婢玉波，如果靠蔡令仪自己，那她只能拉着公主满地乱爬。可皇帝给蔡令仪赐下封号、颁赐赏物，对玉波是赐金银、赐良籍。
站在皇帝的视角，他就是认为最大的功劳属于蔡令仪：蔡令仪是主人，如果不是她下定决心回去救公主，当天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
风气如此，婢女的功劳是主人的功劳，玉波只是趁手的工具。能赐良籍，已经是皇帝细心体贴了。
天子圣人不会管那么多，但蔡令仪不能熟视无睹，接旨之后，蔡令仪就跑到母亲面前，询问要怎么安置玉波。
三代七国战乱不休，直至纪周立国，定鼎北方为止，这片土地上战火连绵。
玉波的族人在战争中死伤殆尽，她的近亲，也只剩下堂房的一弟一妹。
就连这弟、妹，也是她全家卖身侯府后，才能平安生下来。如今问她要什么，她要的很简单，不想离开侯府，想招赘。
“奴婢那堂弟腿脚不好，妹妹年纪还小，我想把日子过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招赘。您问过我，奴婢一早就想好了，只是没寻着好机会禀报。”没想到天赐机缘，夫人命自己跟着十娘，居然有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运道。
那天晚上，玉波在拍死假太监以后，看着面前的小主人与公主，心里都是庆幸。哪怕她死在这假太监的手上，她的家人也有着落了。
殷夫人心里也感念玉波胆大，那天但凡她手软一点，自家女儿和公主少不了受伤。如今玉波想好了出路，殷夫人当然要成全她。
“府里在京郊有处田庄，就把它给你了，还有奴婢佃客尽皆归你。那庄子附近还有府里的田庄别业，有什么事也可以照应。”
殷夫人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你未成婚之前，就在府里陪十娘出门。等你选好了人想成婚，只管来说，我必为你做主。等成婚后，你就专管为府里训练些武婢，人数不用多，但要精。”
玉波有了妥善的安置，蔡令仪心里舒服了，李姨娘端来核桃酪，她还黏黏糊糊待在阿娘身边不想走。
“阿娘喜欢和姨娘待在一起，我多停留一会都不行。”
殷夫人对女儿蛮不讲理的撒娇无可奈何，捏着女儿鼻子，轻斥道：“你这小没良心，你整日在我书房到处转，你看看你哥哥姐姐，哪一个有咱们十娘的面子大。”
蹭吃蹭喝，终于心满意足的蔡令仪终于挪开大驾，将书房还给母亲与姨娘。
家里每个看见她的人，都喜笑盈腮的为她贺喜：“恭喜十娘，十娘大喜！”
这么道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结婚了。蔡令仪刚走到五福堂门口，阿池又来禀告，几家亲眷都递了道贺的帖子过来，世子夫人打发人，想问十娘有没有想邀请的闺中密友，小聚一下。
小娘子们弄个小宴聚一聚也是常情，过去蔡令仪不怎么出门，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交际，夏夫人打算帮小姑筹办起来。
然而，当蔡令仪掰手指数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能请的人真不多。
纯粹请朋友的话，只有一个徐十三。她也不能请宁国公主吧，哈哈。
若是请亲戚的话，就只有杨贞了，反正打死她也不会请杨惠过来给自己添堵。
其余的亲戚，如长嫂的娘家，她们二房只有长嫂与宋王妃姐妹俩。长房温国公膝下虽然有个小女儿，又与蔡令仪不熟。
要不然，就是家里女孩子，都比蔡令仪大好多岁。
唉。
“帮我谢谢嫂嫂，劳她费心了，不过我实在没什么人好请，还是请嫂嫂先忙家里的正事吧。”
·
温国公府
夏伒如同身上长刺，在书房里来回转圈，每半刻钟就要抓着小厮问道：“送帖子的人回来了吗？”
“三郎您别急，奴已经去前院三趟了，也打好了招呼，回来一定过来禀告。”小厮也很无奈，这事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催也没用。
好消息没盼来，倒是把他活阎王一样的亲爹给判来了，夏伒舌头打转，急忙上前行礼：“给父亲请安。”奇怪，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温国公夏敬板着脸走进儿子书房，坐在书桌后面安然受礼，也不叫儿子起来，随意翻起了夏伒的课业本子。
夏伒如今还在宫中小学读书，预计明年进入弘文馆，温国公挑剔的看着儿子的窗课，诗文中规中矩，远不如他两个哥哥。
不过他们家的孩子，尤其这个三郎，前程倒也不愁。
前年他已经与弟弟永嘉郡公夏政说好，若是等到知天命之年，夏政依然没有儿子，就把三郎过继给他。将来三郎至少能袭一个侯爵。
“我听说，你很关心东平侯府的事？”
这话一出，好悬没把跪在地上的夏伒给吓死，他赶紧跪直了回道：“父亲大人容禀，儿子只是、只是……就是随便问问。儿子是贪玩，若是能出门去侯府做客，儿子也想去。儿子不该贪玩。”
呵，这小子，居然连贪玩都认了。
温国公摇摇头，让小厮们退出去，书房只有他们父子二人。夏伒就听父亲低声道：“知好色而慕少艾，这原是人之常情，我与你母亲听家中管事与你的小厮提过，你上次与蔡家十娘出门一同游赏杏园的事。”
“我儿有心，做父亲的自然要替你打算，我且问你，若是为你聘十娘为妇，你可愿意？”
夏伒高兴地跳了起来：“儿子愿意！”又发现不对，赶紧跪下道：“儿子谢父亲！谢母亲！谢双亲大人！”说着哐哐的磕头，温国公赶紧把他叫起来，这傻小子的额头都青了。
“可是，”夏伒忽然想起一件事，着急道：“阿爹，那个殷家的二郎，就是侯夫人的娘家侄子，镇日有事没事也往东平侯府跑，会不会……”
“诶，不会的。”温国公老神在在，信心十足：“为父入宫，请陛下为你做主！”
如此一来，既满足了儿子的心愿，又能与蔡家再结姻亲，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温国公智珠在握，沐浴着儿子崇拜的目光，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书房。
留下夏伒一个人，紧握拳头原地蹦了好几下，太好了，太好了！
·
接旨的第二天，蔡令仪要陛见谢恩，还得带着自己写的谢表。
按理来说，诰命都是封给官员的母亲或者妻子，甚至是小妾，反正没有封女儿的。
封妻荫子，女不在此列，没有她们的事。
所以正常情况下，外命妇受封，由她们的丈夫或儿子写上表谢谢皇帝，本人去拜见皇后即可。
但蔡令仪是救公主才受封的，这个又不属于“封妻赠母”的范畴，按理来说，她又该同正常的朝廷官员一样，去陛见皇帝。
幸亏本朝女子受封勋位的情况不少，否则礼部还得新发明一套流程：像她这样的情况，是帝后都在紫宸殿里，等待她携表谢恩。
难怪人家说，入得宫廷，意气尽销。
上次进入紫宸殿是紧急情况，一应礼节从简，而今天蔡令仪入宫，帝后为了褒赞她的救公主之功，排场一应俱全。
蔡令仪甚至被香气熏的昏昏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母亲给她讲过，宫廷中，人主所行，黄门先以龙脑、郁金藉地。
原谅过了苦日子的我吧，蔡令仪心道，这么一小会，不知道紫宸殿内外得用多少龙脑郁金，这哪是撒香料，这是撒钱！
礼部官员唱名，蔡令仪按照母亲教导，与礼部通知的一应礼节进入紫宸殿，行礼、听帝后褒扬教训，然后念谢表，最后礼成。
穿着四品外命妇服色的小娘子，坦坦荡荡地站在那里，帝后问话，也能从容作答。
礼毕之后，皇帝还有别的事，蔡令仪被皇后叫来身边，带着她去了中宫所居的延嘉殿。
宁国公主纪霁早就等在了延嘉殿。
“那日你挡在公主身前，这样的血气，寻常须眉难比。”
皇后这么说，蔡令仪赶紧道：“臣女既然听见那人要害公主，又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当时没有想太多，总不能让公主一个人对着那恶徒。”
“好孩子！”夏皇后拉着蔡令仪的手，怎么看怎么觉得挺喜欢。
这是自己闺中密友的小女儿，又是满意儿媳的亲妹妹，又救了自己的爱女。如果不是…皇后遗憾的想，她真想把这个也抢过来作儿媳。
宁国公主早就等不及了，她抓着蔡令仪的手，对皇后撒娇道：“阿娘，你让我带十娘去我那，好不好嘛~”
皇后轻点女儿的额头，摆手道：“去吧去吧，好生招待十娘，中午记得回来用膳。”又叫延嘉殿的内侍总管伺候两人离开，皇后笑看女儿带着蔡家十娘离开之后，换过礼服，就独自坐在窗下，不知道想什么。
殿内侍人不敢说话，唯恐惊扰皇后，只是临近中午，内宦脚步匆匆地进来，跪下禀告道：“娘子，圣人在紫宸殿下诏，斥责南梁伪朝搅乱纲纪。令南梁伪朝不准称帝，改称国主，倘若不从，我朝必有大军征伐。”
哦，夏皇后不在意的点点头，这事是意料之中，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不想内宦又道：“圣人又降旨，令三郎归宗！圣人以蜀王家的小郡公为孝襄王嗣，改封咱们三郎为卫王，任京兆尹兼扬州大都督！”
就在这时，蔡令仪跟着宁国公主踏入延嘉殿，这消息传到蔡令仪的耳朵里，只让她眼前一黑。
合着，那就是卫王？
未来取代她姐夫的新太子？
与东平侯府覆灭关系匪浅的那个人？
旧时人主所行，黄门先以龙脑、郁金藉地，上悉命去之。《旧唐书》唐宣宗那里。安史之乱以后，朝廷没钱了，皇帝摆不起排场。
古代皇帝那个节俭2333，类似行为艺术，看看就行，一分钱都不会少花的2333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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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郎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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