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歌看着章呈风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便以为他是过于兴奋而反应不过来,他好笑地重复道:“我刚才说,呈风兄,我知晓你接近我的目的了,我会引渡你入鬼界转世投胎的。呈风兄,多日以来,你对我多有照顾,你对我的一番情谊我又怎能辜负?说来,呈风兄是自我出生以来我的第一个好友,你的心愿我自会实现。”柳相歌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章呈风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想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嗯?我误会什么了吗?呈风兄,这不是你的心愿?”
听着柳相歌不似作伪的话,章呈风抿了抿唇,他道:“当然不,想想。此事不要再提好吗?”
柳相歌意识到自己误会什么了,他不好意思道:“抱歉,呈风兄。”顿了顿,柳相歌又问:“呈风兄,你可还保存有生前之物?”
章呈风知道柳相歌虽是打消了将他引渡的想法,但又知柳相歌心中对他尚存怜悯,于是他也不推诿,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玉佩温润莹亮,纹路乃流云,其下的流苏色泽鲜艳,想来是被其主人好好保存。柳相歌盯着玉佩,心中好奇,灯下看玉,一时也不知是那人手里的玉美,还是那人的手更美。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手在灯下让看者更觉其可被灯光穿透。
“呈风兄,这是?”
章呈风左手执玉佩,低头注视玉佩的眼神温和,这时,锅中的热水已然煮沸,气泡噗哧噗哧作响,水汽上升,遇冷冷凝,水汽凝成露珠,透着被晚风吹过来的白色水雾,柳相歌望着章呈风,便见其神色温柔,望着玉佩,似乎在思念着何人,他听见他说:“这是亡夫所赠。”
亡夫?
柳相歌忽然觉得自己心脏破了一个洞,身子被这风一吹,不光身子冷,连心也跟着透着凉意,他道:“呈风兄,你已经有夫郎了?”
章呈风抬头,直直地看着柳相歌,似乎不打算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他道:“是啊,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可是,想想,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同我喝一杯合卺酒的时间都不给我?他给了我无限风光和体面,可是就差一杯合卺酒了,想想,他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说我该恨他吗?”
说到最后,章呈风的脸上恨恨,柳相歌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发抖,他这会也分不清章呈风究竟是爱他的夫君还是恨,他忽地想起今日他与王春兰的对话,柳相歌意识到什么,又不想直面最后真相,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呈风兄,水开了,我们还是快点做饭吧。我饿了。”
章呈风盯着柳相歌看了一会,神色莫辨,最后他递给柳相歌那枚玉佩,见对方接过后,这才面不改色、笑眯眯道:“想想,且去外面等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柳相歌也不推拒,握着玉佩匆匆离去,快步来到昨日的房中,翻起包裹,柳相歌拿着符箓,又去傀儡爷爷那里寻了九根新的香烟,不光是香烟,他也零零碎碎找了一些他觉得能够用得上的东西。期间,他撞上入骨和严裘生,严裘生神色呆愣,坐在地上不知所想,入骨无奈坐在他的面前,二人席地而坐,柳相歌瞧着,一人负责嘴里念念有词,一人负责点头沉默,前者说着神情隐隐透着烦躁,后者也不知所谓点头他到底听进去多少。
瞧见他,入骨面上隐隐的烦躁化为喜色,他朝柳相歌挥了挥手,道:“大人。”
柳相歌点头,怀里抱着一大堆大小,他不欲多留,准备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幸苦你了,好好照顾他罢。”
入骨受宠若惊地急急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大人,这是主人吩咐的,也是我该做的。”
柳相歌见状,扬起嘴角,笑意盈盈,他道:“那也该感谢你的。”
语罢,柳相歌快步离开,不给入骨再次推拒的机会,望着柳相歌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入骨回头,看着眼前依旧不搭理他的男人,他无奈道:“主人和大人都要我好好照顾你,所以,看在我好歹陪了你一会儿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个回应啊?别成天偷月偷月地喊,这偷月究竟是你何人啊?”
入骨也只是随意问问,他就没打算从这瞎子口中得出答案,刚才他口舌费尽才让眼前人从魇中镇定下来,这会只想趁这瞎子不闹了在一旁喘口气。
谁料,严裘生听到偷月二字的时候宛若饿狗见了新鲜肉骨头,双眼发绿,只是他眼睛瞎了,做不到如真正的饿狗一般,嘴角高高扬起,想到了过去,面色温和,他道:“偷月啊,是我的娘子,她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世上顶顶好的人。”
看着与方才“撒泼打滚”模样大相径庭的严裘生,入骨摸了摸手臂上的泛起的鸡皮疙瘩,他喃喃道:“罪恶啊,没想到这还是个……痴情人。”
这边,柳相歌寻了一方空阔地方,将玉佩放在红布中置于地上,其余所用的物件一一按照特定的位置摆好,燃符、烧香,敬告天地,柳相歌嘴里念念有词。这是为那些孤魂积香火的方法。取孤魂生前之物,通过烧香祭拜的方式,将香火记在那鬼身上,当然,没有孤魂身前之物也可,知晓姓名、生辰同样能够将香火记在那鬼身上。世上凡人、道士祭拜无外乎如此,只是他们观里的方法更繁琐,当然,效果也更好。
事了,柳相歌一一将物件放归原处,握着那块玉佩,来到了堂上,此时,章呈风已经做好饭菜,闻着扑鼻的香味,柳相歌大肆夸奖:“呈风兄,这可太香了。色香俱全,这味,定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妙哉,妙哉,善哉,善哉,一路上没什么条件吃上呈风兄的手艺,可真是委屈死我的肚子了,待会呈风兄可别拦我,就冲这么香这么好看的饭菜,怎么着我也得九碗米饭下肚。”
章呈风做的是三菜一汤,二荤一素一汤,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取了厨房食材做了这些,于他,只是寻常饭菜,倒也称不上什么稀奇的,被柳相歌这么一夸,章呈风眉梢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他笑道:“多谢想想夸奖,快来尝尝味道罢。”
“嗯?”
知道柳相歌是想问入骨和严裘生为何不一起,章呈风解释道:“严裘生那情况离不开人,我已让入骨取了二人餐食,他们自去一边服用,不与我们同食。”
柳相歌理解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他盛了自己和章呈风的饭食,二人对坐而食,食间不语。章呈风如真正的凡人一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倒也不拘束,若是没有其的主动暴露,柳相歌或许至今未觉眼前人竟是鬼物,他心道:呈风兄想来法力高深,其周身并无恶鬼的凶煞之气缠绕,不似恶鬼。如此法力高强的鬼,想要引渡他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偏他滞留人间,也许在寻谁,有机会问问他罢。
*
午夜,万籁俱寂,一声惊呼突破夜空,只听到那声音的主人又道:“是谁!究竟是哪个贱人毁了傀儡爷爷……呜呜呜,傀儡爷爷呵,我定会为你复仇的。”
同样的惊呼、哭号不止发生在这一家,霎时间,一户户人家燃起蜡烛,一家、两家,全村一百三十六户人家,尽亮起蜡烛,燃着灯笼,在月夜下,从窗口透出的光影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一个个笼子笼住偷月村的人。
“一、二、三……一百三十六。”柳相歌就着灯笼看着摆在地上散发微光的骨头碎片,“呈风兄,这里有一百三十六块骨头碎片。你说,是出自死者的哪个部位?”
“头骨。”章呈风直直地看着柳相歌,可是说出口的话却让他不寒而栗,他说:“这里一共有一百三十六块头骨碎片,它们,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身上。”
柳相歌盯着地上因为想要数得明确故而被他们摆放得整齐的头骨碎片,沉默了,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想:这该多疼啊。
“喂,你等等我,严裘生,你在发什么疯?”门外传来入骨的声音,柳相歌抬眼看去,只见严裘生跌跌撞撞推门进来,进来的时候险些被绊倒,所幸被身后的入骨拉了一把,这才免于平地摔的窘境,入骨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严裘生在房门漫无目的地转了转头,最后,他“看见”了地上的头骨,他剧烈挣扎,嘴上叫唤着:“放开我,放开。”
“你!”入骨怒了一下,瞧见里面柳相歌二人看过来的视线,他无奈道:“好好,我放开,你别急。”
严裘生被突然放开,身形踉跄一下,快速稳下来后,朝柳相歌的方向奔过来,不,不是朝他的方向奔过来,他意识到,严裘生的目标是地上的头骨碎片。
严裘生道:“偷月,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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