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南容不知天上那位的念叨,站在原地揉揉鼻子,拢着袖口,心中估计着,是下来的时候吹着凉了。
他醒了有段时间,总觉得自己有事要做,但全身动弹不得,在榻上躺了很久才觉着终于能行动自如了,没忍住第一时间往人间赶了来。
南容左边看一看,右边看一看,不多时候,两眼眯起望着一个方向,双手一拍,轻声决定道:“那边吧。”
殊不知,待他离开,丛中隐蔽的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也远远跟了上去。
“大人,有个怪人突然掉在**那边了。”
坐榻上边,被称作大人的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什么东西,对此动静毫不在意。
说话的人扒着门框,探出个头,只有小孩的身量,全身发青,没有头发,乍一眼都不知道是个什么生物。他把两颗圆圆的眼珠子按进眼眶里,边试探的走进一步,边说:“原本掉在外围,我还以为是误闯,结果他直接往里面走了。”
男子充耳未闻,好似面前的是空气。
小青孩倒是习惯了一般,自说自话:“不过反正会死,随他好了,他也没进**,就在附近那个镇子里。大人,您知道他干嘛吗?”
小青孩知道面前的大人根本不会理自己,挠挠脑袋,继续说的起劲:“他摊了个铺子,卖驱邪的黄符。”“咚——咚——”
两声轻响,男子拨弄的东西被弹落到地上。
强烈的好奇心让小青孩忍不住悄悄抬头,他看到个晃晃悠悠的葫芦状物体,还看到一抹红色,没等看清,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捞了回去。
只听座上的大人居然破天荒的理了自己一回:“将他领出去,寻个郎中。”
他咽了口水,亮晶晶的眼睛难掩心中激动:“大人,您也觉得他有病吧?”
独独一人,跑到这样的地界来摆摊卖符咒,也不知道嫌命长还是想不开。
他想了想,又说:“但我看他穿着像个道士,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要不我去把他抓来剁了给您泡药浴啊大人。”
“你当真看清了?”
不怪大人这么问,是这小青孩的两只眼睛凸起,只差丝毫就要完全脱离眼眶,红血丝过分多余,哪里是人,活脱脱一副吊死鬼的样子!
“我特意滚近一点瞄了一眼,确实有点像道士。”吊死鬼将他没有眉毛却凸出的眉骨拧来拧去,眼珠子在眶里咕噜转:“他还像那种爱跳湖的秀才……就是一身白花花的太晃眼睛了。”
说完,吊死鬼突然一顿,感觉自己冷不丁冒了一身冷汗。
他们大人好像就总是穿得一身惨白色,不仅衣服白,皮肤也白,白的晃眼,白的泛青。
好在晃眼的大人没跟他计较:“你觉得他应是什么来头?”
吊死鬼松了口气,心里感恩戴德,口里逼逼赖赖:“虽说我滚近了一点点,但其实近不了他身,近点就眼瞎,还头晕眼花肚里冒酸水,中邪一样,差点被他发现了!”
上边大人不轻不重用手敲了敲榻子。
没什么真本事的官家有钱小白脸,能把小鬼怔的眼睛都睁不开么?
“您也知道,我被吊死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下去,打那之后眼神一直不太好……”吊死鬼越说声音越低,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上面,没松完的那口气又吊到了嗓子眼。
要死,大人正盯着自己。
他连忙信誓旦旦的喊道:“我我也看清楚了一点点!四肢五官健全,闻着香,证明他确实是个人!”
错了,可能也不是人。
晃眼的白袖一甩,这吵吵嚷嚷的小鬼就被吹了出去。
小鬼还保持着回话的姿势,只听到关门前轻飘飘传出来一句话:“随他去死。”
吊死鬼眨眨眼。
哦,还是要让他去死啊。
这边南容先是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块方麻布,将其铺在街边,随手摆放了些符咒。再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布,平整铺好,才就着盘坐下去。
他手抓一把符咒,清了清嗓子,不突兀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喊道:“驱鬼保平安的符咒。”
声音温润,特别好听。
南容不在意众目睽睽下扮演街头小贩。
然而他做神做人当了两辈子尊贵的殿下,从没体验过当街叫卖的事情,也不知道凭他这一句,其实压根不会勾起来往路人的购买欲。
可路人还是纷纷围了过来,无他,仅仅是因为他生的仙风道骨,与这条街格格不入,实在叫人忽视不了。
依稀听到人群里有人在问:“这公子说的哪里话?怎听不懂。”
有人替他答:“不知道,不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一时间众说纷纭。
南容刚要解释,这个声音又说:“我想起来了,我老祖以前不是在大地方当官吗?……他讲话好像就这么个调子。”
“那请你老祖来听,他说的什么?”
南容出口:“在下是说……”
“你清醒吗?我老祖今年九十有九,谁听得懂。”
“他这穿的像不像那招魂的?脸比墙粉白,活像画本里被吸了血的……你们说,是人不是?”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粗鄙,人家瞧着就是没晒过太阳,细皮嫩肉,穿的也好,说不定还是哪个仙门的弟子呢!”
南容否认:“不,我不是。”
“仙门弟子果真是长得俊,这皮肤又白又嫩,比姑娘还姑娘。”一位大婶边上下打量,边暗暗赞叹,心里已经将要说媒的姑娘翻了几翻。
南容:“……”
很好,没人听他说话。
“你们怎么不猜他是个和尚?”
“人家头发多着呢!”
南容听着,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跟着点点头。
皮肤白那是肯定的了,他不见天日的躺了三百年,刚醒来就玩了个大的。九重天那么高啊,皮下的那丁点儿红血都给这一跳跳白了,还没缓好呢。
南容才反应过来,人间向来是地广物博,此地本就偏僻,人们可能不爱远行,只会当地的地方话也是有可能。
他悄悄给众人祭了张符,轻咳一声道:“各位,此地鬼邪众多,在下有一些驱鬼保平安的道符。”
这次众人都能听懂了,纷纷点头道:“原来是个道士。”
“还不就是和尚,本也不像个正常人。”
一来,神仙的确可以不算人。二来,他幼时在寺庙听过佛礼,历劫时又在山上学过道法。沾了道士的亲,又带了和尚的故。南容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确实不是人,和尚道士也差不多。言归正传,各位家里闹鬼吗?”
众人一听闹鬼,也不管他生的如何如何了,都齐齐退了一步摆摆手:“不闹,不闹。”
寻常人家确实是忌讳这些的。
南容倒是安然自若的整理着符咒,想了想以前出皇城游玩时路遇的算命半仙,学着说:“不买可以看一看,哪家发生了什么怪事,可以预防。譬如家里墙壁上突然出现皮肉写的血书,夜半三更有没头发没脸的孩童敲门要吃食,家中有孕妇的请……”
更仔细的回忆回忆,一丁点不对劲都有可能是闹鬼的。
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所有人光速一哄而散,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小声嘟囔着“晦气晦气”。
南容拿着符咒的手顿了一顿,只觉得很是想不通:这地方明明鬼气很重,怎的这些乡亲父老反而过得很相安无事的样子?
依他经验之谈,人鬼之间不该能这么平安共处的。何况还是鬼气这么重的地方,总有鬼忍不住要开个荤,难不成过了三百年,小鬼们变了性子了?
他没有防备,正想着,忽觉肩头一凉。
南容呼吸一摒,人还未动,先把手里的符咒送了过去。
待他转身,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青着一张脸,额头上被他送过去的一把符咒贴的满满当当。
他慢条斯理,一点不碰到人的拿下所有符咒纸张,收了起来。
“这位......姑娘?”
南容觉得这是个青色姑娘。
女子干干瘦瘦,不止脸色青,眼下也泛着淡淡青黑。头发飘飘,长的过分,五官恹弱,是不太健康的气色。她比正常男子高挑,灰绿色裙袍就像挂在身上一般,瞧着人不人鬼不鬼。也怪不得方才南容只瞥见了一个眼角,就以为她是什么非人之物。
“姑娘需要道符?”南容依旧礼貌,好像刚才错把人当鬼收拾的不是他一样。
女子似乎心有余悸,退后一步保持距离,盯着地面稍稍冥思后,行了个别扭的礼。南容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两个手腕处延伸出恐怖丑陋的疤纹,看不完全,但想来不会是小伤。
只听她慢吞吞的说:“道长,您真的能驱鬼吗?”
这姑娘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官话。
南容正色道:“是。”
女子:“能让鬼永远消散,再也不会出现吗?”
“驱鬼祛邪,本该如此。可是各位看起来都没有什么事,过得很好。”
他指了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走的快的,走的慢的,偶尔有因为他的出现远远观望的,让他这无人问津的摊子显得既没存在感,又格格不入。
“这里不会闹鬼。那边的事情,是传不到这里的。”女子说话很轻,她木木的眼神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南容点头,说:“你可以带我去。”
女子低下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好半晌,她才说:“但......”
南容心想这女子可能胆不大,说的地方也有点危险,他说:“也可以告知方位,我自行前去。”
“不是。”女子像要把鞋子盯出个窟窿,一直低着头,闷闷的说:“但是我没有银子付给你。”
南容一愣,随即说:“断鬼除妖于我而言是分内之事,不需要银子,你若不怕,就带路吧。”
......
跟着这女子再往前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
今日本阳光明媚,边际飘云,方才落脚卖符咒之处,满是人间烟火,民生热闹。一路过来山林小道,虽越走越偏僻了些,但也看得人心情大好。
唯独眼前。
山脚下,一个村。
村落挺大,光秃秃的插了几珠零落的松树,被雾挡了七七八八,再远一点,灰蒙蒙的,看不见边了。
南容脚边斜斜的插着一块碑,歪七扭八的写的几个快看不清的字,周边乌泱泱静的诡异。
这里隐约被结界刻意阻挡着,基本不太容易被发现。但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丝缕鬼气硬是挤破结界冒了出去,这才让南容明明感知到了鬼气,却去到了错误的位置。
这才是他一开始想去的地方。
“日久村.…..”
南容定定伫立半晌,认清了这三个字,再看向了望不到头的村内,感叹:“果真是好重的鬼气啊。”
旁边的青脸女子感觉自己听到了南容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快乐,一阵莫名其妙。
爱找鬼?
现在的道士这么敬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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