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身份,表示不想深交。
“记下了。”
男子应的随意。
应下后,发现南容还在看他,没什么表情,但分明是在等他礼尚往来。
时值初秋,庙外凄风吹瑟,破旧的屋顶偶有呜鸣声,枯叶落下,脆娑娑的刮在油纸窗上。前堂鬼夫妻被绑着也不老实,龇牙张狂的往洛川身上扑,洛川躲起来非常轻松,还有余力偷偷往这边瞄。
那句话后,再无回应。
好半晌,就在南容以为他不会再搭话了时,男子挑挑眉,收敛了轻挑的笑容,也拢了一礼,说:“宋,宋辞。”
顿了顿,他又说:“但你最好不要唤这个名字。”
南容在想,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么?不叫名字叫什么,难不成左一声朋友,右一声阁下?
宋辞看他苦思其解了一会儿,才终于笑说:“开个玩笑,不必如此认真。”
南容算是知道了,跟这个嘴里没几句正经话的人聊天,根本不能事事当真,于是他自顾自的闭眼打坐,充耳不闻,趁着这方平静,暗自运转调息,理清着之前发生的事宜。
洛川把他认作普通道士,故意引到日久村,编了些村里有吃人妖怪的故事,分明是想让他替天行道,收了这些鬼。夫妻二人对同村鬼自相残杀,还对洛川满满敌意。可见洛川和日久村是对立的。
难道洛川的目的是让他把这个村里的大家再杀死一次?可她不怕自己暴露身份后先被针对吗,就像现在被绑住一样。
想到这里,南容睁眼向前望。
那对长的像枯骨的夫妻依旧瞪着没有焦距的眼珠子,试图往洛川脖子上咬下一口,而洛川垂眉低目,养成习惯般的往后躲了又躲,余光停留在另一边。
顺着她的目光过去,是同样在日久村出现的宋辞,他虽盘腿在蒲团上,身后却靠着木柱,活像背后没生骨头,也随意的观看着三只非人之物的打斗,好像不属于任何一方。
南容决定找找捷径。
他对要向别人请教问题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说:“宋辞,你现在有心情被刚刚互通姓名的陌生人问几个问题吗?”
宋辞看的津津有味,目光还放在洛川和鬼夫妻身上,头也不转:“通了姓名,不算陌生。我现在心情......倒还不差。”
南容说:“你应该对日久村还算熟悉?”
宋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示意南容去看洛川:“她分明看起来更熟悉一些,你怎么不问她。”
南容说:“问过了,可她爱说谎,不如不问吧。”
很是直白。
饶是不懂何为害臊的洛川,都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该有点没脸见人。
宋辞又说:“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会有问必答了。”
南容举起手,理所当然的说:“因为宠债主偿。”
葫芦摇摇晃晃,宋辞哂笑:“你说得对。”
南容敛敛目光,还因为他别有目的的想接近自己,不可能错过眼前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那看来是熟悉的。据你所知,村里众鬼伤过人吗?”
“大概......两百年前?有过一次。”宋辞的确回忆了一下,坦然的说:“那时候我身子不太好,知道不多。”
两百年前,没想到宋辞这样长得像人又好看的,也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果然这日久村里没有正常人。
南容内心嘀咕着,开口却不提宋辞:“近日里被她骗来的人呢,都没有事吗?”
“她的确尝试过很多次,长的像道士,或穿的像道士,都搭话,一概全收。”宋辞表情有些莫名,过了一会儿才说,“但来的人只有你。”
也就是说,看到她这副样子还相信她,以至于被她成功拐来这鬼地方的人,就南容一个。
“原来如此啊。那她不会撒谎,是因为经验不足。”南容点点头,表示理解。
洛川:“……”
她好像又被打击到了。
宋辞这下不看前面的鬼吃鬼了,反而饶有兴致的正视着南容,说:“你看出她撒谎,还被骗来?”
南容说:“我本就寻着鬼气来的,只不过一开始好像去错了个清朗之地。她找到我,帮我带路,我觉得很好啊,没有什么问题,不算骗来。”
宋辞听他用意,目光流转,不作言语。
待南容还要继续问时,那鬼夫妻两个突然倒地,翻滚间发出一声嘶吼,颇有山间野鬼的气势,两鬼枯瘪无肉的脸皮上,竟露出副阴森森的笑容。
动静太大,吼声不断,没来得及探究鬼夫妻是在做什么,震的放置龛盒的长榻先抖了三抖,竟从里滚出两个团子来。
那两个团子抱头乱窜,嘴里脆生生的大喊:
“啊啊啊妖怪来啦!”
“妖怪来吃人啦!”
两团子跑来跑去,生生往躺倒的鬼夫妻二位身上踏了几脚,还毫无发觉。
洛川吓得不轻,用尽了全力踏着双脚往后挪,生怕那两个团子把自己也踩进地里。然后转头死死盯着南容,把“求你把我绑远一点”写在脸上。
南容没弄清是什么状况,看样子,就连洛川都不知道自己蜗居之处还藏了别人。见宋辞也是一副意料不到的表情,南容便觉得自己该先做点什么了。
他首先取出一方白帕,方方正正掩住口鼻,然后起身过去,把鬼夫妻身上的绳索加固了禁锢,确保已经被踩晕过去的二位不会再有力气夜半扰民;再默念一口法诀,贴出两张黄符,定住团子,让他们不再能跑的尘土飞扬。
做完这些,他累觉刚刚调息恢复的那一点法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他转头问宋辞:“这两个也是你养的吗?”
宋辞站起身,抱胸斜斜的靠上柱子,一脸看好戏的否认:“我应该没有这个爱好。”
两个团子,不,应该是像团子一样滚出来的人,正面对庙门,动弹不得,也终于平静下来。
他们长的非常像金童玉女图中的金童,一个矮矮胖胖的,另一个也矮矮胖胖的,穿着两身黄色小道袍,头顶蹭亮,脸颊两团白里透红,很喜庆团圆的模样。
他们被迫安静,反而先自顾自的对起话来:
“丙一,妖怪在哪?”
“丙二,刚刚还听到的,怎的没看见?”
“叫你不要睡太熟,你不听!”
“今夜该你守,我当然要睡得香香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睡,我也要睡,你若还要睡的香,我就更迷糊了。”
“……”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一个说:“丙一,在下动不了了。”
另一个说:“丙二,在下也动不了了。”
又过了半晌。
“那妖怪呢?”
“妖怪呢?”
两人头上齐齐挂了个问号。
南容慢条斯理的叠好白帕,收进袖口,才好心提醒了他们一句:“应当是被二位踩晕过去了。不好意思,定身咒是我下的。”
两个金童子动不了身,转不过头,只听声音就直觉对方厉害,浑身一僵,如临大敌,说话都带了哭腔:“仙君,仙君,求您放过我们吧!”
反倒是南容心里琢磨了:这两个怪娃娃怎么如此鬼灵精怪,说喊就喊,说停就停,说掉金豆就哭的稀里哗啦梨花带雨?
没有办法,为了能正常沟通问点东西出来,南容只好先表明态度:“二位,我们误入此地,只将这里当做暂定之处,不日便离开,对你们没有恶意,不必过于担心。”
他仍然没有解开二人的定身咒,可两人没心没肺的只听这句就放了心,瞬间收了满脸愁容:
“放心吧,丙二,仙君没有恶意。”
“是啊,丙一,仙君叫我们不要担心。”
丙一:“安全了,妖怪被我们踩晕了。”
丙二点点头:“是啊,被踩晕了。”
丙一:“可是妖怪怎么会到庙里来?”
丙二点点头:“妖怪不该到庙里来。”
丙一:“姑娘施主带妖怪来的?”
丙二:“肯定不是,你忘了吗,妖怪会吃掉姑娘施主。”
丙一:“可是妖怪怎么会被踩晕了?”
丙二再点点头:“是啊,踩晕了。”
丙一:“妖怪怎么会到庙里来?”
丙二:“妖怪不该……”
“砰——”
眼看他们的对话要进入下一轮死循环了,突然噗通一声巨响。
原来是鬼夫妻以一个小小的抛物线,从宋辞脚边落到了丙一丙二眼前,保持脸朝上的姿势,腰背弓起。两个贴着肉皮的骷髅架子,硬生生把木板砸凹了下去。
宋辞揉揉太阳穴,风度尚佳,还弯了下嘴唇:“抱歉,没太把握好力度。”
他虽然喜欢看热闹,但不太喜欢吵闹的双簧。
会让人脑子疼。
两个小道童盯着鬼夫妻的样子,滴下冷汗,张着嘴巴,一声不吭。
这个好凶,而且好像更厉害!大仙说自己没有恶意,可没说这个人是好是坏。
没有人说话,造成了极致的安静,所以众人都感觉到了突然之间的异常。
数以百计的低吼,呓语,鞋底的摩擦,拖沓声,从溪水对面乌漆麻黑的日久村里遥遥传来,在夜里显得格外骇人!
于是两个道童的冷汗,滴的更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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