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河清难俟(二)

梅晋属兔的,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正巧这时辛须的肚子发出强烈抗议,他便让车夫先回寥远斋,他自个儿去面吞店填饱肚子再慢慢溜达回去。

面吞店摊主对于这个接连两日关顾他小本生意的翩翩贵客十分热情,就连辛须喜欢吃汤多一些的面吞他都记得。

“两碗面吞加一两面,还是汤多一点?

辛须会心一笑,这摊主是个会做生意的,不仅连他昨日点了甚么都记得,甚至见今日只有他一人前来,还主动帮他减了一半的量。

“汤确实还要多些,不过今日吃一碗再加一两面就够了。”

面吞汤里本就有面也有馄饨,昨日他是饿坏了,才像个饿死鬼一样眼大肚小的点了那么多。

儿时他也随梅晋一家去田里种过庄稼,深谙粒粒皆辛苦。就算平日吃饭真的点多了,也会硬着头皮塞下肚。

这顿点的量刚好,直到将面汤都喝个精光才付了钱走人。可没走几步,辛须便隐约觉察出自己被跟踪了。

难道是昨儿杀他不成,今儿又来寻机会的同一伙人?

他虽武力不差,但一时摸不清来者几人、功力几成。眼下梅晋也找不见人影,他是不会将自己无端置于险境的。

未免打草惊蛇,他只好装作甚么也没发现,照旧闲庭信步,专挑着人多的大路一路逛回了寥远斋。

甫一迈进宅院,好友第一时间便送上了最关切地问候,迎面赶来非让他说说那个叫碧月檀的女子究竟长了一副甚么模样。

“紫衫!你来的正好。”辛须眼睛一亮,拉着杜奇晏就坐去就近的亭子里,“我头疼得紧,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你快帮我把把脉,看看我还剩多少时间?”

杜奇晏听后也不着急,似乎早就对他这种消极的话术见怪不怪了。

须臾,他将诊脉的手收回,辛须心急地问他如何,他缓缓道:“可是昨夜从我那儿走后,你回来又饮酒了?”

“在宴席上没喝尽兴,况且昨夜我们兄弟三人久别重逢,我实在高兴得很,从你那儿回来后又拉着老梅陪我小酌了两杯。”

辛须对待医者的问询向来知无不言。

“这就是了。”杜奇晏白他一眼起身,“宿醉加熬夜,你不头疼才怪,这两日切记别再沾酒,好好睡两日就行。哦对了,往后若是睡前饮酒,记得喝碗醒酒汤再睡。”

想了想又说算了,“跟你说你也记不住,回头我嘱咐老梅。”

辛须一听自己身体并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回肚子了。他从亭子出来便迈步直接往卧房的方向去。

经此插曲,杜奇晏还没忘他来寥远斋的目地,追上辛须继续询问碧姓女子的长相,以及那双神乎其神的手究竟是如何跳舞的。

“又不是妖怪,还能是甚么模样?无非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只是手比普通人柔软灵巧,会拟物罢了。”辛须被问得烦了,敷衍着答了一通。而后越想越来气,问梅晋人去哪儿了,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找这个碎嘴子算账。

“自然是帮你查美娇娘去了。”杜奇晏听出了他的咬牙切齿,也不死心,“把你迷得五迷三道,说她是妖怪也不为过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她迷得五迷三道?”辛须无奈停下脚步,“你别听老梅一天天的添油加醋胡说八道,那女子有问题我才让老梅去查查她的底细,与情爱无关。”

“再说了,她今早已被我父皇封为翎才人,我与她清清白白无半点干系,往后切莫再胡言乱语。”

如此杜奇晏也不敢再乱开玩笑,正色道:“明白!那云遮你是觉得这个翎才人哪里有问题?”

哪里都有问题!

偏偏这问题多得辛须竟一时说不上来。可若硬要说一条,那便是“碧月檀”这三个字有问题。这名字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只是此时他若同杜奇晏说出这点疑问,定会被当作他在吹毛求疵、无事生非。恰好卧房就在前边,他开门后便扶着把手拦在门口,害得杜奇晏差点撞上他。

杜奇晏瞪他,“干嘛突然停下,进去啊。”

“进了啊,我进了。”辛须理直气壮道。

“我还没进啊!”

“这是我卧房,谁让你进了?”

杜奇晏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他挤眉弄眼。

辛须无奈道:“我这不是谨遵医嘱,得补个觉么,你无别的事就先回去罢。”随手便将房门啪地一声合上。

-

得了龙恩,这手底下的人办事就是快。

碧月檀上午被赐的位份,只随口提了一句,下午尚宫局的司簿就将青梧给她送进月夙宫了。青梧愿意进宫继续服侍她,着实是让她有些意外,感动之余还有愧疚与不忍。

“真是傻。”她忙将一进殿便向她行跪拜礼的青梧给扶了起来,“究竟是被人逼迫的,还是你自愿进宫的?”

其实她心里更怕是前者。

只是今日不论是尚宫局女官还是伫影台东家,若真是这二者中任何一个对青梧威逼胁迫,她就算闹去皇上面前也定要让青梧出宫。

熟料青梧一脸坚定地告诉她:“是奴婢自愿的。”

“当日姑娘——不,该叫您翎才人了。”青梧急忙改口,“当日才人同奴婢说的话奴婢都记得,只是奴婢见识短,又没甚么能养活自己的手艺,惟愿能一辈子照顾才人才好。好在才人这么快便得了圣眷,还没忘记青梧,这不,一听说有能进宫陪伴才人的机会,奴婢立马磕头答应了下来。”

人各有志。青梧都如是说了,碧月檀只能安心将她留了下来。宫中人情味淡,能有个相熟的人陪伴,这日子过得也不那么漫长了。

见碧月檀松了口,青梧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忽而想起自见面起还未来得及恭喜主子,又一头子扑在地上,有模有样的说起进宫时在路上专门找尚宫局女官学的吉祥语。

听着听着不好的记忆忽而袭来,碧月檀耳边竟又响起了五皇子早些时候在谨身殿前对她的冷嘲热讽。忙强定心神,将那副多疑古怪、讨人厌的嘴脸从脑中逼走。

还是聊点开心的。

这人呐,一旦从从前熟悉的环境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便会对从前本不在意的事格外关心。这不,当下她便拉着青梧对伫影台的近况问东问西,听到有意思的也时不时点评几句。

本来聊得好好的,青梧冷不丁跺脚叫了一声,吓得身旁之人刚捏在手中的桂花酥都掉了。碧月檀拍着胸脯问她怎么了,她只恨自己真是个猪脑子,这么重要的消息都差点忘了说。

“不知才人可还对一个叫阿光的人有印象?”

碧月檀思索片刻便想起来了,“坊里的打手对吧?我记得入宫前我去集市采买,东家叫了两人暗中保护我,这阿光便是其中一个?”

“才人真是好记性。不过这个阿光,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阿光失踪是碧月檀入宫后过了三日,坊里才有人发现的。之所以耽搁了那么久,许是因为当时整个伫影台的注意力都放在碧月檀入宫这件事上了。

青梧继续道:“还是另外一个叫阿义的打手最先发现的,他说阿光是在陪才人去元谷集市采买那日不见的。起初阿光说要去方便一下,阿义把糖水都吃见底了阿光还是未归,后来阿义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才人从元记布庄试完衣裳出来,准备回坊了还是不见人回来。阿义不敢多留,怕跟丢了才人... ...”

元谷集市?

那不正是碧月檀悄悄去见阿椒的那一日么。

那日以防被人怀疑或跟踪,她特意先去另外两个集市逛了许久,脚都快走酸了才绕去东边的元谷集市,最后进了集市里的元记布庄,从试衣间的后门又绕去了阿椒的住所。

“元记布庄?”尽管知道自己没听错,但碧月檀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

青梧点着头说对,“阿义说阿光的肠胃本就不好,那日去糖水铺子才没吃两口,阿光又开始闹肚子了,问了店家说元记布庄后边儿的巷子有一茅房,然后他去了就没再回来。东家知晓阿光失踪后立即让阿义去报了官,正巧衙门的人从悬河里捞上一具尸体,听说尸体已被泡发破裂,有些部分甚至残缺不全,可阿义还是认出了那就是失踪了好几日的阿光。”

“也是神了,阿义能辨认出阿光,那是因为他俩整日吃喝拉撒都待在一处,自然是对彼此十分熟悉的。可官差不那么认为呀,二话不说就将阿义抓了起来,结果审了一晚上也没发现甚么可疑的,第二天又给人放了。”

“然后呢?”碧月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阿光的死因。

青梧想了想,又道:“然后仵作验了尸,没发现甚么可疑点,便以失足落水结案了。”

悬河里的鱼虾不少,阿光的尸体又在河里泡了那么多日,早被大鱼小虾啃食得不成样了。就算真是他杀,仵作验不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个不好的猜想在碧月檀心中慢慢涌现。

元记布庄后确实有一公用茅房,该茅房与阿椒的住所只隔着一条巷。当日她去找阿椒时屋里并没有人,可阿椒作为作息与正常人颠倒的打更人来说,那个时辰她该在屋中歇息才对。

后来她回来了,可她回来后说了些甚么话呢?

“从你带人进元记布庄前我便瞧见你了。”

“... ...不要主动来找我。”

“这不是劝告,而是命令。”

“最后惹了麻烦还得是我给你善后。”

惹了麻烦还得是我给你善后。

一盆寒冬腊月的冰水从碧月檀的头浇到脚,她的体温瞬间骤降,四肢冰冷,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喉咙又干又涩,发不出任何声音。身边的青梧一看她这样,以为她是被自己那些口无遮拦的描述给吓到了,忙拍着她的背安慰说“没事了别怕”。

是椒姨杀了阿光。

不,准确来说是她害死了阿光!

事情的原委应是那日她进元记布庄时恰巧被外出或归来的阿椒看到,而后阿椒发现她从布庄试衣间的后门溜了出去,本想跟来时又刚好看到前来如厕的阿光。阿光看到了她,阿椒怕阿光出去乱说,遂对其痛下杀手,事后抛尸悬河。

一定就是这样。

悔恨的清泪悄然落下,她错了,她又错了。

她最了解椒姨,自万廷全面清剿上塞细作起,自父母舍身忘死起,椒姨带着她便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有意或无意将她二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她可真是不长记性啊,又像十一年前那样,害死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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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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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河清难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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