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闲偷偷回头看漆宿雪的表情,想到那斩断猪喉的一剑,心头不禁为这些土匪捏了把汗。
土匪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鬼门关前打转,还在那儿进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例行讹诈环节。陈闲脑子转得飞快,既不想看到这些大活人血溅当场,又不想漆宿雪被迫使用灵力事后遭罪,还是花钱消灾、息事宁人为好。
他钻出去,掏出随身钱袋,里头装着沿途采买剩下的一两多碎银,双手奉上:“好汉行个方便,这些孝敬诸位,放我们过去可好?”
土匪小弟一号掂了掂钱袋子:“就这么点?”
陈闲干笑:“路途遥远,我们一路行来盘缠花得七七八八,就剩这么多了。你看我这破车丑马,也不是有钱的样子,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你说没有就没有?”土匪一号要搜车,陈闲下车想拦,但刚跳下去没站稳,被一把搡开趴在马屁股上。
土匪撩开车帘,看到漆宿雪的脸一下子愣住了,被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扫,只觉头皮发麻。往回走的时候腚都夹紧了,迈成小碎步,冲头目小声道:“老大!里面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有个女娃和狗啊羊的,哦,还有一个娘们。”
头目眉头一挑:“娘们?”
一号舔舔嘴:“长得、长得……有些带劲。”
头目闻言“哦~”了一声:“多带劲?”
土匪哪有什么文化,憋了半天只吐出一句:“……跟天仙似的。”
这话出来,事情哪里还能善了?土匪们高低都要去看看这天仙究竟是什么模样。
陈闲叹了一口气,心说你们拿钱走了算了,这下对人起了邪念,也没有什么话好讲。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他就势要去车底拿剑,忽然,只听周遭蹄声如雷,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土匪们指着山坡目露惊恐,陈闲回头望去,只见一大群鹿从山上奔下,眨眼间来到车边,围着马车里三层外三层地转圈圈,像某种诡异的仪式。为首的大角雄鹿立在阵前,对着土匪刨蹄子,百十双鹿眼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土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怕是真的得罪了仙人,胆小的先连滚带爬地跑走,一个带一个,一溜烟全跑了。
陈闲也很懵,这什么情况?
土匪群散去后,鹿群的环形阵势悄然瓦解。群鹿默契地分列两侧,让那领头的雄鹿走到陈闲面前。
这雄鹿生得极俊美,琥珀色的皮毛在夕照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犄角如古树虬枝般苍劲,颈间银白鬃毛也很威风。最特别的是那双重瞳金眸,仿佛会说话一般,真跟《小鹿斑比》里的鹿王似的。
陈闲凑到大花脖子旁边,小声道:“花师傅,它在说什么呢?你翻译翻译。”
大花嘴里嚼嚼嚼,不开腔。
身后有动静,陈闲回头一看,小黄顶着帘子钻出来,抖抖毛,跳下车,走到雄鹿面前,一阵呦呦,然后一大一小两头鹿碰了碰鼻子。
原来我真捡了一只小鹿斑比!
陈闲恍然大悟:“你们是来接它的?”
他一下子盘通了逻辑:小黄受伤骨折,鹿群没有办法,将它送到公孙神树下,希望“山神”能帮助它。陈闲不知道这群鹿的智力发展到哪种程度了,能不能理解白归荑已经去世的事情,“山神”已经不在了。
而他们机缘巧合在那天路过公孙树,将骨折的小黄带上车,整个鹿群一路跟随,直到小黄的脚彻底痊愈才现身。
真是这样?他又不禁怀疑自己,这些鹿能想这么多吗?
不好说。
他看着雄鹿的眼睛,直白问:“你会不会说人话?”
雄鹿没有用人话回答,大概率是不会,倒是一偏头,鹿群里走出另一头母鹿,低头在陈闲面前放下什么东西,陈闲捡起来一看,是一株灵芝。
“谢礼吗?”陈闲去看雄鹿,只能靠猜。
雄鹿前后甩了两下头,又刨了两下蹄子。
陈闲不明所以,语言不通就只能付诸行动,很神经地比划半天,大花终于看不下去,轻嗤一声,用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声音简短道:“它说谢谢,问你还要什么?”
陈闲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雄鹿又做了一遍刚刚的动作,陈闲以为它非要再给点什么,想到之前想做的灵鹿毛笔,便勉为其难道:“实在不行,你们每鹿给我一根尾巴毛行吗?我想做一根毛笔。”
大花:“……蠢货,人家是在跟你说再见。”
陈闲:“……”
刚刚两个动作明明是一样的啊!
但他说都说了,鹿群并不吝啬,排成长队,一只一只到他面前来,撅着屁股,让他拔毛。
大部队很长,他拔到一半的时候,丫丫钻出来蹲在他身旁,看来是听见了一点,小手揪着他衣角小声问:“小黄要走了吗?”
陈闲点点头,温声说:“它的伤好了,爸爸妈妈来接它啦。”
丫丫不再作声,安静地蹲在一旁看他继续收集尾毛。待最后一只鹿也拔完毛回到族群中、鹿群慢慢转身离去时,她突然站起身朝鹿群喊道:“小黄,你要走了吗?”
原本移动的鹿群倏然静止。片刻寂静后,小黄从如林的长腿中钻出来,缓步来到车边,扬起头,舔了舔丫丫的手。这只小鹿情绪一直比较内敛,不像小黑会找人撒娇卖乖,不声不响的,陈闲经常会忘记车上有它的存在。
丫丫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说哭就哭。
陈闲用袖子去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孩子总要不停地学会别离——虽然丫丫小小年纪已经经历了不少,但也没有办法,离别是人生最重要的课题之一。他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柔声道:“跟小黄说再见吧。”
“小黄,再见。”丫丫很乖,虽然难受,也没有任性发脾气,她抽噎着说完,努力想抹干净自己的眼泪,但越擦越流,最后也不管了,摸着小黄的头,一边哭一边说,“要小心哦,要长大哦。”
小黄:“呦——”
鹿群的身影渐渐隐入暮色山林。陈闲望着它们消失的方向,忽然意识到乱跳的眼皮已经平静下来。
说来真神奇,从公孙神木到这里上千公里,这群鹿竟一直跟着他们走了这么远?太神奇了。
在现代都市里生活惯了,他也没有仔细了解过他那个世界的动物们,不知道地球上的鹿群能做到这样吗?
他仔细地把鹿毛装进布袋里,忽然听见漆宿雪说了一声:“谁?”
陈闲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些安全问题上他还是很相信漆宿雪的:“咋了?”
他掀开车帘去看,漆宿雪正侧着头,冷冷盯着车窗外的山坡。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树丛里钻出来,身穿滚银线的黑色袈裟,竟是个拎着只大葫芦的光头和尚。
那葫芦约摸是个酒葫芦,因为该和尚显然处于微醺状态,脸颊坨红,步伐飘渺,摇摇晃晃的双手合十跟他们行礼:“贫僧只是路过、路过。”
他说是路过,却一路走到车前站定,看样子没有就此别过的意思。
待他走近,陈闲先闻到酒味,后看清楚他的脸,心道真是个花蝴蝶一般的酒肉和尚,光头还能这么好看。
和尚同车里的漆宿雪对视一眼,迅速判断出谁更好相处,转头朝陈闲双手合十,又鞠一躬:“群鹿救人,贫僧游历人间数十载,还没见过如此奇景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闲呵呵一笑,他们走的这条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河谷,他看向下方树林后面露出的一片石滩,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打算扎营用餐,借过……”
大师丝毫不客气:“那感情好,我也饿了,咱们一道去吧!”
陈闲本意是想说我们有事,您快“路过”吧,谁能想这人直接打蛇随棍上了。
他有点服务型人格,话至此处,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只能默许。
和尚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河滩,陈闲将桌椅摆好让和尚坐,又去车里抱漆宿雪。
漆宿雪垮着脸问:“为何就跟他一道了?”
陈闲本来也不讨厌那和尚,刚刚想拒绝也是看漆宿雪似乎不大情愿,现在对方来都来了,就当旅行途中认识个驴友,也没关系吧?但他看漆宿雪脸色不豫,小心问:“怎么?你认得他?”
“不认得。”
“那、那就当多一个朋友吧,吃顿饭就走了应该……”
漆宿雪脸一扭:“哼。”
把陈闲的手一推,自己走下车了。
陈闲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又去看漆宿雪的背影:“腿好啦?”
陈闲下车,发现漆宿雪已经坐在和尚对面,皮笑肉不笑地问:“师父从何处来?”
他不诚心问,和尚却诚心答:“贫僧刚从西煌回来,绕去看了一趟大棠龙脊,翻纪扬山时可给我累惨了,不过看到了桑奇林牙峰上的雪……然后我沿着岚江进百越,走的越云线,经韶庆……说起来,你们吃过韶庆的蒸糕吗?那滋味,有机会一定要尝尝……最后顺西江进岭南,刚从知了山上下来……”
陈闲听得起劲,仿佛也随着和尚的话语见到了沿途风光,漆宿雪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阵火起,打断道:“我饿了。”
陈闲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听入迷了,冲漆宿雪笑了笑:“哦哦你得等等,我现在去做饭,我快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小鹿斑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