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能接到一个健康活泼的林淮，可是等他到了占星楼，他看见的林淮是四肢残破、面目全非的。
是等乌倾辞回来才将林淮下葬。
是夜，乌倾辞将白日里乌临熙送来的信展开。
但他并不想看。
心下愈发烦闷，他将信搁在烛火上烧掉。
淮儿也死了……
乌倾辞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咯吱——
门被推开，是灵曜进来了。
下意识的、他转头看着灵曜。
二人对望片刻，灵曜叹息，他走过来将托盘放在乌倾辞面前：“主子，吃点东西吧。”
饭菜地香味钻进乌倾辞的鼻腔，却勾不起他一丝食欲。
乌倾辞摇摇头：“我不饿。”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乌倾辞，只是站在他身边静静陪着他。
“灵曜。”良久后，乌倾辞忽地唤他。
“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他忽地抱住灵曜，脸埋在他腰侧低声啜泣，“怎么会这样……”
灵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近日冶丘并不平安。
南西北匪患差不多是连根拔除了，但代价是西北千里无人烟。
本就是贫瘠至极的土地，好不容易长出的一点点麦子本以为可以勉强捱过今年，偏偏又遭了蝗灾。
可是除了西北百姓，无人在乎。
没有生路了，他们会自己寻找生路。
大批灾民南下。
刚才送来的信上面就讲了这件事，但乌倾辞没有看。
虽说他没有看，但是他也是知道的。
和灵曜回来时他见到了灾民南下。
翌日。
乌倾辞并没有上朝，他几乎不去。
所以乌临熙自己找他来了。
他和灵曜在后花园里烹茶。
自然，他烹出来的茶也是正常人喝不下去的。
好在王府有个不正常的人。
清羽的脸翠绿翠绿的，和茶汤的颜色有的一拼。
偏生乌倾辞还没有一点眼力见，又给清羽递了一杯茶。他挑眉：“尝尝这个。”
清羽：“……”
灵曜将头埋的很低，竭力让乌倾辞注意不到自己。
他不明白，顶好的猴魁他是怎么煮成毒药的？就是茶叶、水这两样东西，主子怎么做到的？
也许这也是一种难得的本事吧？
带着乌临熙前来的长野看见翠绿翠绿的时清羽吓了一大跳，他忽略掉身后跟着的乌临熙冲动清羽面前：“清羽！清羽！清羽！”
乌倾辞冷眼看着大惊小怪的长野，手中的茶没能递出去他便自己喝了。
“主子！”意识到他要喝茶，灵曜试图阻止。
但还是晚了，乌倾辞真喝了。
“噗——”茶汤入口，乌倾辞没忍住全都喷了出来。
长野架起清羽往外走：“主子我带清羽找隐先生去！”
乌倾辞难受地直呕，却也是抬手示意他去。
灵曜直帮他拍着后背：“主子您没事吧？”
“怎么这么难喝？”乌倾辞难受的不行了。
“……应该是茶叶坏了吧。”灵曜违心地说。
“大约是吧。”
“叔父。”乌临熙有些怯怯地走到乌倾辞面前。
在看见眼前明黄的袍角后，乌倾辞终于止住了干呕。
他擦了擦唇角，抬头看着乌临熙：“做什么？”
“叔父，大批流民……”
乌倾辞不耐烦地打断他：“问我作甚？”
被乌倾辞噎了一下，乌临熙有些尴尬。下意识的，他看向灵曜。
灵曜：？？？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叔父……”
“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向来不听我的话么？去问你的好哥哥吧。”
“可……”
乌倾辞深吸一口气：“陛下，请离开吧。”
乌临熙攥紧了拳头：“叔父，林淮不是朕害死的……”
“嗯。”乌倾辞疲累地掐住眉心，“我累了。”
他并不怕乌临熙会对自己如何，因为他有些想离开冶丘了。
冶丘不是他的家。
阿姐不在了，林淮也不在了。
临熙……
他深深地望着乌临熙一眼。
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并无不同，可是他已经很难将他与记忆中的乌临熙联系在一起了。
“你走吧。”他扶着灵曜起身离开，并不管乌临熙如何。
乌临熙攥紧的拳头又松开，终是离开了王府。
他自然是不会把乌倾辞如何，毕竟林淮死了，叔父只可能向着自己。
乌倾辞似乎苍老了一些，容貌看上去还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但就是能感觉他和以前的区别。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乌倾辞：“主子您没事吧？”
乌倾辞摇摇头：“只是有点累，我看看淮儿去。”
隐先生说城东紫朱巷东三十里榕树北五丈，葬在那处来世无病无灾、一生安平。
那处本是隐先生为自己选的墓地，最终还是让林淮葬在那处。隐先生并不讨厌林淮，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毕竟林淮的死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乌倾辞不知道其间细处，只想到可能是乌行坎做了什么。
他并不讨厌隐先生，甚至在相处之下他已经将隐先生当做自己人，在他眼里隐先生和长野清羽苍钰他们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带着恶意揣度他。
墓地离王府还是有些远的，灵曜想陪乌倾辞一起去，乌倾辞拒绝了。
他并没叫任何人陪着。
直到晚间乌倾辞才回来。
是乌行衎送他回来的。
恰好当时他也在林淮墓前，遇见了乌倾辞。
他自然不敢露面，虽然他没带刀，但乌行衎估计叔父手撕自己和撕纸也没什么两样了。
确认他喝醉了乌行衎才敢上前。
他勉强将乌倾辞扶下马。
乌倾辞喝多了，摇摇晃晃的，乌行衎都快被他压倒了。
两人步子都踉踉跄跄的。
长野知道乌倾辞出去了，一直在门口等着他回来，见状他赶紧上前扶着乌倾辞。
乌行衎顿感浑身松快。
他一边活动肩膀一边说：“叔父喝多了。”他笑了笑说，“我可以进去坐坐么？”
长野乜了他一眼，他并不喜欢乌行坎。
“好吧。”
瞧出了长野的不愿意，他也不问了。自然，他也不肯就这么离开，反而大喇喇地往王府里去。
长野：“……”
他白了一眼乌行衎，架起乌倾辞也进去了。
安顿好乌倾辞后，他寻乌行衎去了。
也不知道是其他人没空还是故意气乌行衎，只有一个清羽和他面面相觑。
乌行衎脸上的笑容都有了些裂缝，瞧见长野来了他居然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长野——”
长野没有理会他，：“清羽我有点事找隐先生去。”
“……好。”
乌行衎：“……天色已晚，不打扰了，告辞。”
逼走了乌行衎，长野脸上才有了点笑意，哼着曲儿找乌倾辞去了。
之所以敢如此冲撞皇家就是抱着一颗“大不了老子跑”的心。
反正又不是没有退路，冶丘混不下去了就换个地方，有什么大不了的？
回飞云崖还不行么？
照顾喝醉了的乌倾辞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灵曜。
乌倾辞确实是喝多了。
好在他是酒量不好，不是酒品不好，喝醉了不哭不闹甚至不吐，就是安安静静自己睡觉。
灵曜用温水将澡巾打湿为乌倾辞擦洗身子。
他身上的酒味并不浓，想来也没喝多少。
小心翼翼解开乌倾辞的衣裳，隔着一块澡巾擦拭着乌倾辞的身子。
灵曜眼神有些飘忽、不敢落在乌倾辞身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很烫。
灵曜喉结滚动两下，小心翼翼地抓起乌倾辞的胳膊想为他擦拭腋下腰侧。
忽地看见他胳膊上有一个小小的血洞，血洞周边有些红肿。虽然没在流血，但是周边青肿发紫。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猜测是不是什么虫子钻进去了，他有些担心。
好在隐先生就在王府。
他起身去寻隐先生。
寻到他屋子里时隐先生还没睡，他呆愣地坐在妆镜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灵曜能看出来，隐先生似乎很高兴、高兴里又带着一些焦躁。
“先生，您……“他总觉得隐先生有些怪异，他上前拍了拍隐先生的肩膀。
隐先生并没有回头，他看着铜镜里灵曜的脸：“怎么了？”
“主子胳膊上有个伤口，看着有些严重。”
“嗯，我和你一起看看去！”
隐先生住着的屋子离乌倾辞的院子并不远，也不消多大功夫便能到。
对上隐先生，灵曜还是蛮尊重的，只跟在他身后走。
可是，隐先生似乎有些不对劲。
“隐先生，这边。”第四次提醒隐先生走错路，灵曜觉得不对劲，“您怎么回事？”
隐先生揉了揉太阳穴，随口说：“吃错药了。”
哦，这样啊，那就没事了……
不对！
隐先生吃错药了那现在还能给人看病么？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隐先生。
隐先生翻了个白眼：“不信我那你去外面找个半吊子大夫来啊！”
灵曜收回了那种怀疑的眼神，并且贴心地走上前为隐先生带路。
等二人到了乌倾辞寝房里他已经睡了。
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着似乎是很痛苦。
灵曜轻手轻脚上前，小心翼翼地抓起乌倾辞的胳膊指了指他胳膊上的血洞小声说：“就是这个。”
隐先生盯着那个血洞看了一会儿，而后轻轻说：“没事。”
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灵曜又看了看乌倾辞胳膊上的伤口，就他觉得这伤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乌倾辞的伤口。
“明日便好了。”他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今夜我陪着他。”
“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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