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六年,冶丘城破,大辰亡国。
记忆中并没有山河染血、亦没有断壁残垣。冶丘城并不像经历了战火,反而很平静。
乌倾辞坐在梨树之下。
他们去哪儿了?乌倾辞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不知道。也许死了吧。
临近落日,大雨滂沱。仿佛是想洗刷干净天地间的罪孽与血。
他不难过,他没什么情绪。他只是想着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能最好,不能就算了。
他在皇城上方飘了半月,或者更久,他不记得了。
算了,见不到了。
乌倾辞终于想明白了,于是他飘到一个隆起的土包旁边,坐在那里许久。要不就躺着这里吧,乌倾辞拍拍土包,土包上面长了些草,是柔嫩的鹅黄色。
旁边有一棵梨树,满树洁白。
花瓣飘飘洒洒,一部分落在土包上。
嗯,也不失为芳冢。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孤单了。
行了,那就在这里吧。
乌倾辞钻进了土包里,他忽然想起好像许诺过谁要和他一起走的。
是和谁?
他慢慢闭上眼,脑子里满是他的模样。到现在乌倾辞也不明白他对乌行衎究竟是什么感情,但他知道他不能辜负他。
——————
乌倾辞走时同他说的那句“等我回来,带你走”,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梦魇。
每每午夜梦回,这就是他驱之不散的噩梦。
又是一次惊醒,灵曜抱膝靠在墙上。
他被苍钰带回了她的师门,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他靠在墙上偏头看着某处,主子最后想和自己说什么呢?
也许这件事,他能想一辈子,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他轻轻摸着那枚骰子。
这是他有的关于乌倾辞的唯一一个物件儿。
灵曜苦笑一声,旋即又落下泪来。
他最后那句话,是喜欢自己的意思么?
灵曜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内。不会的,他喜欢乌行衎。
自己有什么值得自己喜欢的?
一直捱到白天,是长野来喊他。
灵曜翻身下床,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他一眼就能看见灵曜眼底的淤青,知晓他昨夜肯定又没睡好。
长野心内微叹。
“今日苍钰要去山下采买,你要不要同她们一起去?你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该置办一点的毕竟以后都要在这边住着。”
灵曜摇摇头:“不必了。”
“好吧。”
好半晌,长野又问:“那要不要出去走走?”
灵曜依旧摇头。
“好吧。”
两人沉默很久,灵曜问:“你还有事么?”
“没——”
“那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说着他将门关上。
长野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愣了一会儿,旋即叹息着离开了。
乌倾辞死后,灵曜便一直都是这样。
也是他死了,长野才知道原来灵曜也喜欢他。
秘药一事,隐先生也没有隐瞒了,他们也知道的。
所以他们是错过了。
长野有些唏嘘,最后回望了一眼他住着的屋子。
假如他们两个能有一人说出自己的心声,现在他们肯定会不一样的。
送走长野后,灵曜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枯坐了许久,忽地又听见敲门声。
他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苍钰。
“怎么了?”
“我可能要买很多东西,师门里其他人都没空陪我们,你和我们一去好不好?”
这话离谱的有点可笑了,灵曜知道是她想让自己出去走走。
好吧,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嗯。”灵曜说,“那我换身衣裳,你等一等。”
苍钰惊喜地嗯了一声,眼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没多久,三人一道去了山下市集上。
辰国依旧还是很热闹。
长街上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青牛白马七香车。
真是热闹!
即使高坐明堂之人早就换了,也波及不到这样的平民百姓。
他们依旧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狼烟已熄,他们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至于前朝?
不会有几个人记得的。
“灵曜。”苍钰拽了拽他的衣袖,“我有些饿了,你也似乎还没有吃饭,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
苍钰转头,她指了指一旁的酒楼:“那我俩想那边吃点东西。”
“嗯。”
到了酒楼里,二人直接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也算幽静。
小二递来了水牌子,灵曜没有接。
苍钰随意点了几个菜后,他俩又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好尴尬……
苍钰尴尴尬尬地开口:“那个——吃完饭你想不想去哪里转转?”
“不是你要买东西么?”
苍钰:“……额,是的,但是都下来了你就没有什么想买的或者想做的事么?”
灵曜摇头。
苍钰:“……”
好吧。
此刻菜也上来了。
苍钰默默吃饭不再说话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本来灵曜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少柏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自然不会放过灵曜。
因为灵曜,他可吃了不少苦头。
当初被乌倾辞追得抱头鼠窜的日子他还记得。
更何况,乌倾辞杀了平安,自己杀了灵曜,不是很公平么?
他是一直想要灵曜死的啊。
帮归羽坐稳皇位后,他有时间收拾灵曜了。
本以为调查他们会很简单,只是这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是某日路过台州,居然在集市上瞧见他!
——————
被少柏抓走后,灵曜居然是有些解脱之感。
在被押倒少柏面前时,灵曜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并不是坚信长野他们会来救自己,而是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其实啊,要不是乌倾辞,早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他还和主子有过二十年的回忆啊,带着这点回忆走上黄泉路,仍有一丝甜蜜可以追忆。
少柏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看自己。
灵曜忍不住蹙眉。
“灵曜?”
他有些心慌……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灵曜的脸,隐隐约约能看出三清境灵曜的容貌。
但只是慌了片刻,毕竟灵曜脸上的疤盖住了他原本的容貌,加上他这个身份地位,少柏觉得他是不会愿意的。
他压下心里那种换乱,继续恶毒地说:“乌倾辞的近侍对吧?”他笑了笑,“我和你主子的仇,并不是他死了便能一笔勾销的。”
“想杀我就赶紧的,要是长野他们寻到了,你就没办法动手了。”
“不会的。”少柏朝他扬起一个残忍的笑意,“飞云崖再如何,能与皇家对抗么?长野敢来,我便敢杀了他。”
灵曜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满是无所谓:“那你就杀了我吧。”
“会的,但是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无所谓了。”
他是真的觉得无所谓,就是有点担心会连累长野他们。
自己死的越早长野他们越安全。
少柏甩开灵曜的脸,他起身往外走:“带下去,不要让他死的太痛快,我回去了。”
扶稳归羽的皇位后,他也不太想管他的事了,哪怕归羽几番请他他也不愿再去找他。皇室那点事太肮脏,少柏不想沾染。
他找归羽要了一件扬州的五进宅子。
平安是扬州人,那扬州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以后就在扬州直到回到三清境吧。
他并不想离开扬州很久,这次也是。
本来他都要回扬州了,却在街上偶然遇见灵曜,这才推迟几日回去。
错过了小殿下的生辰。
小殿下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有。
想缅怀他也没有个物件。
于是他在院子里种了一杏树。
他还记得小殿下爬在上杏树给自己摘杏子吃,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
那真是世上味道最好的东西了。
真的,他自己种的杏子接了两轮果,他也尝过,真的没有当初小殿下给他的那么好吃。
几日后赶到扬州,他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去后院那株杏树。
算算日子,已经开了花。
他冲到后院,却在树下见到一女子——
枫玥。
意识到有人来了,枫玥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她容貌本就美艳无双,站在杏花树下又更添十分绝色。
“少柏。”她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啊?”
虽然他确实很不想见到枫玥,但是还是要讨好她的。
但不等他讨好,枫玥接下来的话就叫少柏差点吓死。
“你怎么敢杀灵曜的?巨门星君不是说叫你护着灵曜么?”
什么?
少柏怔愣一瞬,他确实有点不太明白枫玥在说什么。
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
不会吧……
“对的。”枫玥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脸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前两天你抓到的那个真的就是灵曜,他已经回三清境了。听说伤了神魂,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
顿了顿,她又说:“不管和你有没有关系,反正灵曜一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少柏脸色惨白,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
他没有回话,但枫玥知道他肯定是要找灵曜去,于是干脆帮他一个小忙。
下一刻,二人便出现在羁押灵曜的监牢内。
灵曜的身体就被扔在角落里,死的透透的。
少柏到抽一口凉气,忽略掉殷勤的人直直冲到灵曜尸身边。
“你别死啊!”少柏将灵曜早就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几乎是崩溃,“啊——!!!怎么会这样!”他似是崩溃似是质问,“你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枫玥觉得有些好笑,她款款走到少柏身边:“行了他死了,你现在再怎么哭也活不过来了,哪怕活过来了也有死的那天,梁子已经结下了你还是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少柏悲怆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
灵曜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天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摧残——
不,少柏马上就能知道了,灵曜会一笔又一笔加倍还到自己身上的。
他满脸心死的表情。
片刻后,他缓缓移动视线,最终落到枫玥脸上:“你会救我的对吧?”
枫玥原本幸灾乐祸的表情立马收敛住了,旋即她换上一副嫌弃至极的表情,最后她语调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我们什么关系?不要说得很熟似的。”
嗯,死定了。
关于枫玥这个反应他也不意外的,枫玥本就是拿自己当个玩意儿,对她而言死了就是少了个小玩意儿,可以再找。
枫玥继续说:“本来我是可以帮你的,但是谁叫你和我族子民作对呢?本来还纠结着要不要杀你呢,结果你自己找死惹怒了灵曜,真是活该!”
她族子民?
少柏想了想,也没能想到是谁。
算了不重要了。
想开了后,他像丢垃圾一般丢开灵曜的身体。
少柏忽地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我的小殿下、我给他复仇了,这很好。”
“哦。”枫玥挑眉,笑了笑,“你的小殿下,是我族子民哦,刚刚回了青丘。”
“什么!”
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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