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钰怎么骗他来着的?
好像是——
装。
装温柔、装可怜、装善解人意,然后私下将自己倾诉给她的话传遍王府。
乌倾辞撇撇嘴,明明自己心里一遍遍说以后再也不要相信苍钰,但总也抵挡不了她三言两语。
她拿伶牙俐齿、明眸善睐乌倾辞是学不来了,但能装可怜。
每每忆起从前的人或事,总忍不住一番长吁短叹,紧接着便是对少柏的滔天恨意。
他二人斗了一辈子,看似一直是乌倾辞在赢,可他从未赢过少柏。
故人已逝,往事不追。
还是摆在眼前的时比较重要。
乌倾辞抬眸,看着灵曜的身影。
若他刻意亲近灵曜,枫玥会不会很失望?
摸着怀里枫玥塞给他的符纸,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除了家人,枫玥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前面没有光了,你会怕么?”灵曜忽然止步回头问他,脸上映着蓝水晶的光,很柔和。
“怕。”乌倾辞直视他的眼睛,甚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灵曜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他真的会说怕。堂堂九尺男儿,怕黑?
他唇边有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很好看。
他笑了,很好看。
“到这儿来。”灵曜抬手,手里跳动着钴蓝色的火焰,另外一只手朝乌倾辞伸去。
那团火不大但光亮炽热,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山洞。
乌倾辞眨眨眼,微微垂着头,一头扎进他怀里。
这人怎么靠自己怀里了?他只是想着并排走着他可能不怎么怕了。
乌倾辞略高于灵曜,但此刻他低着头,披落的发丝温驯地垂落几缕,恰到好处地搭在乌倾辞脸侧。
灵曜能看见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面是一管笔挺的鼻子。
他稍低着头,看不见嘴巴。但灵曜记得那是张很好看的嘴巴,颜色是淡淡的的粉色、很薄。
他对美人向来是来者不拒,虽然外人没听说过他有男宠什么的,但并不代表他没和男人颠鸾倒凤过。
所以他不仅不厌恶乌倾辞的靠近,反而很是得意。
甚至……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悸动。
莫名其妙的,他对乌倾辞很有好感。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包容乌倾辞的无礼与冒犯。
更何况,这并不算什么冒犯。他抱着乌倾辞,很享受。
虽是享受,却无狎猊的想法。只是揽着乌倾辞的肩膀,有些悠然。
钴蓝色的火焰跃动着,它和灵曜的情绪有关,跳的这么欢,他心情不错?
“这是什么?蛮好看的。”不知何时乌倾辞居然将那累丝挂佩拿在手里了,他把东西递到灵曜眼前,一副略带疑惑的模样问他。
……
什么时候摸去的?他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时候拿去的?”灵曜问他,却丝毫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
“刚刚。”乌倾辞咧嘴一笑,显得有些顽皮,“这东西好看,我瞧着喜欢。”
乌倾辞说话很温吞,三两个字就得稍稍停顿一下。灵曜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他的确不讨厌、甚至是不在意乌倾辞这点缺陷。
“你喜欢便拿去吧,反正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是瞧着好看才带着玩儿的。”
“那是谁的?”乌倾辞还是一副天真模样,问得也很云淡风轻。
其实他要是想装,任谁都无法揭开他的面具,窥看内里最真实的模样。
灵曜似乎并不想聊关于玉佩主人的事,但也还是应着乌倾辞,敷衍地回答:“一个故人——你在看什么?”
乌倾辞记得,他父亲的累丝挂佩上面刻了两个字——“昭”、“翊”。
他看到了,这个挂佩上面也有,一模一样。
他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我瞧着实在是喜欢的紧,这是什么工艺?”乌倾辞仰头笑着问他。
灵曜并没有怀疑乌倾辞是故意套他的话,他嗤了一声:“凡间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更好的。”
乌倾辞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他把那两个字展示给灵曜看,语气里满是惊喜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想着立马和旁边人分享一般:“刻了字。”
幽蓝的光线给温润细腻的玉料镀了一层光,那两个字也愈发明晰。
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相互勾缠,安安静静诉说着一份炽热不渝的爱意。
岁月失语,旧物可言。
“昭?”灵曜细细咀嚼这个字,舌尖轻轻刮擦过牙齿吐出两个让乌倾辞几乎心脏骤停的二字,“长昭。”
父亲……
乌倾辞耳朵里忽然响起一阵嗡鸣。似乎过了很久,他吐出一口浊气。
必须留在他身边!他一定知道父亲的下落!
他悄悄拉上灵曜的手,微凉又带着一层薄汗的手触上那刻,便被灵曜反客为主,握上。
触上那刻,灵曜忍不住皱皱眉:“冷么?三清境确实较青丘冷些。”
他没听灵曜在说什么,也不在意。他心里很乱,不想理灵曜。
父亲找到了,那爹呢?他是和父亲在一起还是尚在凡间?阿辛呢?他还活着吗?
听着乌倾辞说话温吞,想必他是不爱多说话的。他不答灵曜也不再多说,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
“忽然觉得,你长得很眼熟,我似乎见过你。似乎有个故人,说话也如你一般……”
闻言乌倾辞骤然大骇,心跳漏了一拍,他们确实见过。
彼时乌倾辞八岁。
乌倾辞能认出他来,但灵曜不该能认出乌倾辞。更何况那时的乌倾辞说话也与常人无异。
“是吗……”乌倾辞竭力克制自己,他的容貌与他父亲爹都不像,唯有右眼眼角一颗颜色极淡的痣与父亲一样。但一颗痣而已,他应当看不出什么。
良久灵曜才开口:“也许我记错了,应当不曾见过你。”
不知为何,灵曜松开拉着乌倾辞的手。另一只手里的火焰也安静下来了。
他似乎有心事。
比起他,乌倾辞的心事更重。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到了。”灵曜停住脚步。
眼前是一颗巨大的树,模样甚类古榕。只是垂下的不是树叶,而是钴蓝色的星星点点的东西。
和灵曜手中的火是一个颜色的,很美。
此处有亮光,灵曜掌心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手伸出来。”
乌倾辞才回过神,伸出手。
灵曜凌空一指刺破他的手指,他的灵息混着乌倾辞的血,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咒。
猛然间,他画符的动作停了下来,符咒也因失了灵力的支撑瞬间化为齑粉。
符咒消散的那刻,流光肆意,乌倾辞一时愣住了。
点点流光融入树干里,如星火坠入夜空。
“成了。”灵曜转身和乌倾辞说,“回去吧。”
沿路返回,两人谁都没说话。
很快便到了洞口,洞口枫玥和青符二人等着他们。
见他们出来了,枫玥立马跳过去推开灵曜:“倾辞出来了?”
灵曜:“……”
美人、先天瑞兽、自己打不过她,这三样枫玥但凡少占一样灵曜都不会容她放肆。
他移开视线,却又忽地瞥见青符一直瞧着自己。
见自己看过来又立马收回视线,用咳嗽掩饰自己方才的动作。
灵曜不欲理他,眼神又落在枫玥身上,他忽地说:“我在人间时被少柏摆了几道,如今我为自己出口恶气,你没意见吧?”
“问我干嘛?”枫玥似是不解,“他和我什么关系?”
灵曜和青符似乎都是欲言又止,只有乌倾辞不明就里。
只是灵曜说他要处分少柏,他听进去了。眼里划过一丝带着残忍的兴奋。
这点变幻也落在枫玥眼里,她查过他在人间的履历,知道他是武将出身。
他身上背负的血债太多,戾气、怨气都很重。
加之他的神魂很脆弱,如此怕是于修行不利。
“倾辞走了。”枫玥拉着他走了。
——————
远处连绵郁郁葱葱的山峰,灵力郁结成雾之处,便是青丘。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乌倾辞居住的小院。
见他们回来了,立马有狐奴上来接过他们的披风,引他们入花厅。
方坐下就有立侍的狐奴为他们倒茶。
枫玥试探性地开口:“小倾辞,你戾气好像有点重。”
乌倾辞自己也知道,他盯着琥珀色的茶汤,无所谓地开口:“嗯。”
他这幅模样让枫玥沉默了,要是乌倾辞和她争辩她还能拿出长辈的威严管教他,但他居然欣然承认了。
怎么办?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他……
“我六岁被拐,十六岁、才和亲人团聚……”
他隐去了被拐后到回到青丘之间的日子,就是吃准了枫玥听不得他受苦。
枫玥听不了这些,忙打断乌倾辞。
看来是自幼耳濡目染的就是这种东西,必须尽快改正才行。
把他送到哪里去呢?天道书院不行,把乌倾辞放在那里跟把羊送到狼群里有什么区别?
那送到哪里去呢?她交好的人不多,青符算是比较靠谱的一个了。
他修无情道,不会对乌倾辞做什么,地位也显赫。还非常凑巧的与灵曜和少柏都有过节。
一旦他们的人靠近他,指定被他抽个皮开肉绽。
只是他修的无情道,会不会引乌倾辞上了歧途?
她怎么想的还不是很重要,还得看乌倾辞怎么想:“今日你与青符相处觉得他为人如何?”
茶气氤氲,乌倾辞撇撇茶末并未往嘴边送,他眼珠转动半圈模棱两可地回答:“不错。”
“那要是要你跟着他学习怎么样?”
“学什么?”
“礼仪啊、心性啊……”
“礼仪?”乌倾辞轻嗤一声,他呷了一口茶后慢悠悠道,“他讲理?”
也是,哪个有教养的人随便拔人家发簪?那个有涵养的人比麻雀还吵?
枫玥沉默一瞬,刚要开口又被乌倾辞打断:“而且你不是说他修无情道么?,我要是学了他的心性那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枫玥:“……”
听他说话蛮费力的,要是话多每隔三五个字就得停顿一下;要是话少枫玥自己得仔细琢磨,以免会错意。
“这边没有学堂么?”乌倾辞随意地问。
“有啊,只是在哪里容易碰上灵曜……”
乌倾辞瞳孔骤然一缩,他合上盖碗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你去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于他也不过一面之缘,缘何要如此提防?更何况灵曜也不能总来书院吧?”
也是,过几天送他去天道书院吧。
“倾辞啊,你来时我测过你的灵根。你天赋及佳,比灵曜都不遑多让。但戾气太重、野性难驯。不利于日后修行,若是不及时改正,怕会走上歪门邪道。”枫玥蹙着眉,长吁短叹。
她一向落拓不知愁,乌倾辞来得这几天她可算是体验了一回着急的滋味。
一方面怕乌倾辞误入歧途,一方面又怕乌倾辞不理解而疏远自己。
更何况,她心底是不愿意送乌倾辞去天道书院的。
可是如果不送他去,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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