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他眼里比方才少了几分惊恐,多了几分寒意。
是乌倾辞。
他几乎是习惯性的扫视自己身边,果然在左手边不远处瞧到一根雪白毛绒的尾巴。
是狐尾。
还在冶丘时,每死一次便断一尾,没想到回了青丘还是如此。
以前都没听说过。
他微不可查地叹息,眼神瞥向地上那堆碎布。
他挪动身子捡起那堆碎布,倒摸半天才堪堪穿上。
也仅能蔽体,但总比光着强。
乌倾辞刚要起身离开浮屠塔,一抬头便见到枫玥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捏着一条身子被打了结的小蛇。
“姑奶奶……”乌倾辞没有好奇她为什么会来,他很疲惫,疲惫到没去想这个问题。
枫玥瞧他片刻,忽然抬手,乌倾辞身上的破布瞬间恢复原样,整整齐齐穿在乌倾辞身上。
他怔愣片刻,才道:“多谢……”
“别乱动。”枫玥道,指尖凝聚一缕金色光芒,缓慢地覆盖住乌倾辞全身,最后停在他心口。
乌倾辞浑身僵硬。
“疼吗?”枫玥收回手,淡声询问。
乌倾辞摇摇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她将那条小蛇丢在乌倾辞面前:“这是青符,你想怎么办都成。”
乌倾辞只是拈起小蛇扔到一边,扶着墙起身:“姑奶奶,我有话问你。”
是否他回了青丘也是九尾九命?
枫玥似乎知晓他所思所想,沉默片刻。转身走出浮屠塔,乌倾辞跟在后面,二人并肩而行。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枫玥道,“其实也不是,凭运气罢了,算你运气不错。”
乌倾辞点头。
枫玥如今也不会说什么“和我回青丘”这种话了。
她不知道乌倾辞是怎么想得,但她已经下意识觉得他不会和自己回去,便不再问。
“我先送你回玄梧宫。”枫玥看了他两眼,语气不冷不热。
“姑奶奶,我……”其实他想回青丘,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枫玥说。
三年前枫玥连威胁带劝都没能阻止他嫁给灵曜,那时枫玥就寒心了。
现在要他和枫玥说想回青丘,他拉不下脸,也不想给枫玥惹麻烦。
二人从浮屠塔中离开,一路往玄梧宫去。
乌倾辞觉得很累,一头扎进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小腹内绞痛,这才想起得去把东西弄出来。
方一动,背上的鞭伤疼便的厉害。
他轻嘶了一声,感觉到后背湿哒哒的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
也不知为何背上的鞭伤一直不能愈合,一直在渗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乌倾辞强忍着不适,爬起来去清洗自己的身子。
——————
灵曜方出关,还有些茫然。
回到玄梧宫,他也没急着去找乌倾辞。他想把自己打理好了再去找他,任由仙娥为他梳洗更衣。
他记得入浮屠塔前让廉贞星君把乌倾辞带入浮屠塔内,但他却一直未曾见到他。
是他没来第九层还是自己沉睡太深没发觉他来了呢?
放空之时,大门忽然被人暴力踢开,门外是怒不可遏的青符。
青符周身衣袍翻飞,瞧着有些像鬼。
“灵曜,你陷害我!”
他猛地上前抓住灵曜的衣领把他拉起来:“你叫乌倾辞进浮屠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他也是气急了,完全不在乎灵曜原本就不知道他也进了浮屠塔。也忽略了乌倾辞是被他强迫。
灵曜一时还没明白,直到他瞧见他额间朱砂痣绽成莲花纹。
那是无情道者破身才会有的变化。
灵曜先是一愣,后才明白过来。
他还不明原委,揶揄道:“青符,你破身了?哎呀,你这修为……啧啧啧,守身如玉几十万年,被谁破了身子呢?我可得好好感谢她……”
他还想再说什么话再讽刺讽刺青符,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乌倾辞。”
灵曜脸色顿时煞白、瞳孔紧缩,甚至一时不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他喉咙干涩。
他说什么?倾辞?他破身了和倾辞有什么关系
灵曜心头一跳,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脸色霎时惨败如纸。他盯着他,目眦欲裂:“你把他怎么了!”
“我能对他做什么。”青符嗤笑,“不是你带他进的浮屠塔么——”青符指着自己额上的莲花纹,“你看不出来么?”
灵曜脑袋嗡嗡作响,眼眶泛红,露出狠辣的神色。
身边原本侍候的仙娥此刻全都跪下了,身子压得恨不得把自己种进地里。
灵曜揪住青符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你!”
青符冷哼一声,反扣住他的手腕:“为了你的男宠,你要杀我?”
灵曜咬牙切齿瞧着他,双目赤红,抓起桌上的书卷朝他砸去。
青符躲闪不及,被砸破额角。
“灵曜,你真是疯了。”阴恻恻的笑了,“你觉得乌倾辞,扛得住我的鞭子么?”
青符毫不畏惧,挑衅般勾起嘴角:“你动啊,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灵曜手掌一松,松开他。他低垂着眉眼,长睫颤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解药!”
青符的鞭子淬了毒,要么用解药解毒要么用灵力化解,否则伤口无法愈合。
他父亲是龙,母亲却是条紫金蛇,善制奇毒,青符继承了他母亲制毒的本事。
“呵,”青符嘲讽地笑了一声,“灵曜,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灵曜忽地掐上他的脖子,压制着他,眸光冰冷:“我会杀了你。”他瞪着青符,眼底涌出一丝血红。
“那你倒是试试!”青符甚至是有些癫狂,不仅不退还往前凑。
青符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
灵曜平静的表情令他心尖涌上一丝苦涩。
灵曜有喜欢的人,他能不顾一切、明目张胆的护着乌倾辞。
他鼻尖有些酸涩。
自己就连想对他好,都得找千种借口。
他有点怕了,万一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办?
青符心头一痛,抬手递给他一个瓷瓶:“解药给你……”
灵曜伸手接过瓶子,拔开塞子嗅了嗅,确定无误。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青符唇角扯出讥讽:“你到真是在意他啊,很少见你怎么畏首畏尾。”
灵曜不屑与他争辩,拂袖而去。
青符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明明世上只有他二人血浓于水,却为何要如此针锋相对?
明明是至亲之血,却再难走到一处。
灵曜急哄哄回去,从仙娥口中得知乌倾辞睡了三天后才起来,方去了暖阁沐浴。
他气得厉害,甚至是迁怒乌倾辞。
他想要是见到乌倾辞,一定要狠狠处分他,让他好好长个记性!
不假思索地冲到暖阁温泉,到门口时忽地愣住了。
他眼前是青符额间绽开的莲花纹……
心下涩然,他有些木然的往温泉去,耳边水声哗哗,越来越清晰。
他站在假山后不敢在上前。
雾气叆叇间,隐隐约约能瞧见乌倾辞。
小麦色的肌肤若是染上浅淡的颜色是瞧不出的,但灵曜分明看见他肩膀上布满吻痕。
乌倾辞背对着他,似乎并不知晓他闯入。
他头发随意挽起,灵曜能清楚的看见他背后狰狞恐怖的三道鞭痕。
灵曜心脏仿被攥了一下,生疼。
整个人僵硬了许久,眼睛死死的盯着乌倾辞的背影。
明明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灵曜双目赤红,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脸上顿现掌印。
脑内清明一瞬,但在抬头目光触及他颈项上斑驳的吻痕,又是愤怒又是悲怆。
乌倾辞站在瀑布下,水流冲在他的后背上,背上的伤口翻卷发白,血水不住从他背上往下流。
他闭着眼睛隐忍不发,任由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站在瀑布底下许久才缓缓转身,正对上了灵曜呆滞的目光。
乌倾辞怔了怔,旋即皱起了眉。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迅速敛住眼神里的阴郁。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灵曜就这么跨入温泉里往乌倾辞身边去,看着他身上的累累伤痕。
他脸上的指痕很重,乌倾辞也看得见。
没人敢打灵曜,许是他自己干的,也不知道是发什么颠。
灵曜想伸手触碰乌倾辞脖颈上的伤,乌倾辞却是避开他的手,沉默不语。
灵曜心里像被刺了一下,面上仍维持着镇定。他强硬地牵起乌倾辞的手把他带到温泉边。
方一出瀑布底下,乌倾辞背后的伤又开始渗血。
带他到岸边,灵曜掏出瓷瓶:“我给你上药……”
他将乌倾辞抱起放在青石板上,拿出帕子沾了水替他擦拭背后的血迹,动作极轻柔。
“疼不疼?”他问,嗓音哑了,声调有些颤抖。
乌倾辞摇了摇头。
灵曜的手指停顿了片刻,继续给他擦拭。
温热的泉水打湿了灵曜的衣服,他的目光落在乌倾辞身上,眼睛里慢慢爬上了猩红。
他强忍下心里的难受,拿出瓷瓶将药倒在乌倾辞的伤口上。
一阵钻心刺骨的疼传来,乌倾辞闷哼一声,脸上的血色褪尽,汗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伤口很深,血肉外翻,鲜血淋漓。自是疼的。
乌倾辞却又是紧抿双唇,没再吭声。
他垂着眼睛,专注地给乌倾辞缠纱布。
待包扎完毕,灵曜才缓缓扶起乌倾辞给他裹上衣服:“你身子向来虚,我喊人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乌倾辞挣脱他的怀抱,“已经够多事了。”
灵曜看着空荡荡的手,眼底划过一抹黯色。
“那我带你回去你休息吧,”灵曜轻声说,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我去吩咐炖些补汤,给你送来。”
乌倾辞不做声,半阖着眼靠在灵曜怀里。
关于青符与他的事,灵曜半个字都没提。
他不想再提,也不希望乌倾辞告诉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乌倾辞趴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心绪烦乱。
灵曜坐在床沿,看了乌倾辞良久,终究没说什么。
三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只是一眨眼的事,可是他却能明显感受到乌倾辞越来越冷漠。
灵曜叹了一口气,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倾辞……”
乌倾辞没理他,屋子里一片安静。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乌倾辞的要求好像很低,只要乌倾辞不离开自己,怎样他都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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